十、清明情思 杨连山
2000年4月1日中午坐在桌子旁吃饭(今年清明节回家祭扫的情景,倏忽之间,两年过去了,思念之情更增。),小琴扭头对我说,下午我得到诊所那儿看看,这两天身上有点不舒服。我说,吃了饭,咱俩儿一路儿去吧。吃了饭。匆匆在厨房里收拾了一下,我和小琴出门去诊所那里。
推开诊所的铁纱门,见医生坐在方凳上,就对他说,吃饭没有啊?医生面带微笑地说,吃过啦。得给小琴弄点药。我坐在靠墙的诊断床上说。说说咋了?医生问。说了情况,开了药,又到药房拿了药。我说,医生,宝宝他爷有七八十岁了,咋会发喘,前二年得了一回儿脑血栓(97年秋天得的病,在晋庄治疗了二十二天。我请假回去伺候了四五天。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伯一生身体素质很好,平时连个感冒都没有,从没有得过头痛发烧的病。六十岁以后身体才出现了疾病,眼睛先患了白内障,父亲在得脑血栓之前住过三次社旗县医院。第一次是左眼患白内障,时间是85年左右,左眼得了白内障,到社旗医院做手术。手术后睡在床上,有一天我去,伯说,好像有一个人晚上睡在床上,伯说,是奶奶去看他了,可能是心里的幻觉。第二次割阴茎癌,第三次右眼割白内障。第三次是大姐和王哥住在医院招呼的,这次是92年九月初,我刚办好调南阳市十四中学校的手续,匆匆八九年过去了。八六年春天还住在农机局时,伯得了阴茎癌,很疼啊,伯在家我发现吃大烟膏,我领伯到郑州去看,需要做手术,回来在社旗住了半月医院做了手术。母亲跟着去伺候,有一回,我和母亲到茶炉上去做饭,炒的是鸡蛋。 八月二十九日),治疗恢复的怪好,也没有落啥后遗症,双手和两腿都怪灵活,行动也能自理。还能上地里放羊。医生看着我说,那发喘有几种情况,血压高,血不供心会发喘。就是这样,说着,医生张着嘴哈哧哈哧地长出了几口气。有时候肺气肿、肺心病、肺炎、支气管炎都会发喘。我说,我回去时,庄上有一个医生,我叫去看看,听听肺上气管上都没有啥事儿。反正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又吃亏大,老了,好像气儿跟不上来一样。医生说,那儿好办,你瞅,用脉络宁和培他定水输一个疗程一星期,一年得两次。春天输一次,秋天输一次,把血管洗洗,让血脂不恁稠,这样就好些。人年纪大了,不犯病还好,生活能够自理;要是一犯脑血栓,往床上一挺,孩们情轮着伺候了。到那个时候,看看有多受罪。俺们门上有一个大婶,瘫到床上一年多呀,娃们都对的好,轮着伺候。大娃五十多了,在他妈的床头起儿又支了一个钢丝床,没明没夜地照看。说个不好听的话,屙屎屙尿都是把的。那你咋办,到那个地步了,不活受罪。久病床前无孝子。说的再好,整天看着受罪,心里会好受了?
我说,你这儿有没有?我搁这儿拿。医生说,那你省的到医药大厦里的大院去自己批。一支8.3元,三盒就是249元,培他定水15瓶,一瓶2.3元,也就是34元。再加了手续费50元,顶多也就是350元左右,比啥都强。到医院住院咋着,他也就是这些药,还更贵哩。这费一加,那费一加,加的叫人吃架不住(现在的医院贵的很,各种费用和药价高的吓人。)。
从诊所出来,走在路上,我给小琴说,这回回去,从咱二姐那儿拿了贰佰元,我想去买买,回去输输,把这个喘治着(2000年7月10日我回去,五弟说他拉着到青台胖子那儿开了三天药,只有四样,10·3元,吃了也能睡觉了,也不喘了,也能吃下去饭了。父母最需要的就是最重要的,那就要去做。买一把青菜,也比给钱实惠,给钱再多也不上街去买菜。)。
四月三日下午即去买了药,晚饭后,我和小琴躺在床上。我对小琴说,明儿早上我想骑自行车回去,这样也能省二十块钱。清明哩,我得给咱妈烧个纸,送点钱(清明节和十月一,一年两节上坟,是人们对祖先的怀念。农村有老俗语,早清明,晚十月一。清明节是放鬼的日子,要早点上坟;十月一是收鬼的要晚点去上坟。寄托了人们的心愿罢了。八月二十九日)。小琴很心疼的语气说,回去情回去了,不叫你骑自行车,坐车回去,不在乎那几个钱。我说,你可管哩,骑自行车回去也就七十多里,三个小时就到家了。一者对母亲虔诚,二者全当是锻炼身体的。
说着说着,朦胧中来到庄儿上,村庄的大路两旁都是种的一片一片的洋槐树,青绿的叶子上闪着新绿的光亮。就像蓝色的花瓣上奏出的小提琴曲,优美的旋律中洋溢着淡淡的油菜花的香甜。我推着自行车,迈着大步往家走去。到门口,大门关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堂屋门口东边的石榴树上,是一片火一样红的石榴花。推开大门,见堂屋的门锁着。心里想,妈上哪儿去啦,去门儿上了,还是上地里去了。就顺着去西南地的路上找去。地里是长势旺盛的庄稼,大地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沿着田埂,到了西南地。远远的却见母亲正在地东头(母亲的身体一直没有啥,能上地干一些轻活。回去时母亲正好出去的情况也有几次。一直到93年,是小六领着母亲到社旗县中医院看病,发现心脏不好。就经常买药让母亲吃。有一次我回去,见东界墙和后墙裂了一砖恁宽的缝子,我给母亲说,我和点泥用砖给它淌淌。母亲说,可中。我到院子外面的水坑里挖了几铁锨泥,用半头砖卡缝,又用泥淌淌,收拾收拾。母亲看到收拾好了,心里很宽慰高兴的样子。8月29日连山评曰),灰白色的头发。母亲猛然抬头看见我,两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说,山回来啦。我说,回去吧,东西我给你拿着。母亲的脚边是一个筐,里面装着才摘下来的绿豆荚。我㧟着筐,母子两人沿着回家的路往回慢慢地走着(我常年在南阳,心中总是想着父母,操心他们的生活,操心他们的身体。)。进了村子,进了院儿,却不见自行车后座上我拿回来的东西,我吃惊地大喊,妈我拿回来的东西咋不见了。睡在身边的小琴推着我说:咋了,手放在心口上啦,我听见你喊啥哩。
猛然惊醒,却原来是做了一个梦。睁眼四下里一看,房间里有一种清早的明亮的光,我说,天大亮了,我得赶紧起来回去,我先给宝宝您俩的早饭做上。吃了早饭,忙着搬药箱往自行车上刹紧,推上自行车急忙忙地走了。到大门口,遇见林静说,下乡哩,我说,今儿个我回去一下。
清早起的大街上店铺的门还没有开,冷冷清清的大街上,不时过来一个早起锻炼的老头,手里拿着剑。我骑着自行车,从中州路亚细亚路口往南,顺着七一路往东走,七一路的街心小花园里的花木,像静立的少男,安闲又怡然地站在那里。路两旁的雪松在清晨的淡雾中盼着朝阳的出现。农历四月四日的早上,空气清新,阳光明媚。早春的晨风轻轻的吹拂着。脸上赶紧着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这时,骑着自行车走在七一路上,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南宋著名诗人释 志南 的诗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上了滨河路,车辆渐渐多了,行人也稠了。晨练的人们在河堤上跑步、耍剑。路边的垂柳新发的叶子,散发着淡黄色的光。东天际由白变红,而太阳还没有露脸。时不时地碰到自行车上带着祭品和黄纸的人,都是回去祭奠自己亲人的吧。
过了老白河桥,就算出了城区。我骑的更快了,公路两边都是麦地,望着麦地里整修一新的坟头,心中就想起了母亲,祭奠慈母的神圣感充溢在心间。我的思绪霎时飘向了岁月中的往事。
是秋天的某一天上午,下了课,拿着课本回办公室。方老师见到我说,刚才社旗打来电话,老娘病了,在酒厂医院住着。我一听,心中一沉下子(乍听说母亲有病,还在社旗县酒厂医院住了院,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心里很担心,也不知道病重到什么程度,心里惊惊的),脸上神色肃穆。放下课本,给小琴说,咱妈病了,在社旗酒厂医院住院,我得赶紧回去。到社旗后,忙到百货公司东边的副食品商店,急匆匆地买了几袋奶粉、饼干。急匆匆进了酒厂医院,见母亲头向南趟在床上,旁边放着一个氧气瓶正在吸氧,又输着水。母亲看见我说,山回来了,夜儿小六、你哥领着我来看看,一看医生叫住院,叫输水,那会儿才输上水,心里一难受下子,可啥也不着了。大哥坐在椅子上说,我赶紧抱着咱妈的头,就喊医生,抢救的及时,三分钟抢救不过来就不中了。说着脸上带着惊吓不已的神色。我坐在母亲的床边,心中惊吓得不得了。那种后怕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一会儿小六说,得给咱妈做点饭吃,我去做。做好了,我端着碗,用勺子一勺一勺喂给母亲吃。我看着母亲,黄黄的脸上,是一条条的皱纹,这皱纹是母亲操劳的证见,这皱纹是母亲养育六个儿女的功劳簿。我喂母亲吃着饭,心中有着对神的敬仰和虔诚(想想母亲,一生多不容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紧张。那一段母亲跟着小六住在水塔街租的房子里,有小六照看,母亲好的多。但是心里不敢有吵闹,一有噪音心里就不得劲。我几次去看母亲,母亲的气色还是很好的。 八月23日)。
下午四五点时,大哥又来了,我对母亲说,妈呀,我一接着电话,也没有请假就回来了。今儿我得回去,明天星期五后天星期六,后天我再回来。大哥一听,脸上露出惊讶和出乎意料之外的神色。到第三天我回去时,母亲已经出院,住到了小六在水塔街租的房子里(出院后,又专门到县医院看,没有见医生,又到酒厂医院开了两星期的药,120多元,用三轮推着回到了小六在水塔街南头租的房子里。八月二十一日上午)。
心里想着往事,在十点时到了地里(当我骑了自行车,跑了两个半小时快到时,远远的到了地西头,向东南望去,隐约可见青草遍布的坟头,我的心中涌动着哀伤。人的生命是顽强的,又是脆弱的。一口气上不来就失去了知觉,万事皆休了,人死如灯灭。),在地上的提篮里掏出圆馍、水煎包、熟肉,熟肉上插着一双筷子,放在供香台上,从口袋里掏出十元钱,把纸打打。纸是骑着自行车路过晋庄街时,在一个小卖部里买的二斤纸,还有一叠冥币。跪在母亲的脚头,心中哽咽着说,妈我回来看你来了。我给你送点钱,你可收着,我想你呀。颤抖着手却怎么也点不着纸,点着了,凝视着火纸变成灰,心中哀伤难言(我回来看母亲,在自己的心里寻求寄托,表达对母亲的哀思。)。又给爷奶的坟上点了纸,绕着母亲的坟看看,把地上的土块放在坟上,用砖头砸实砸平(想着母亲,不由自主地格外珍重这一抔黄土,黄土里我的母亲睡着了。)。噙着泪水立在那里,静静的立在那里。伫立在母亲的身边,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见不到我的母亲。母亲就静静的躺在这里,一句话也不给我说。我依恋着母亲却看不到母亲(自小到大,母亲对我一直很好,心里惦记着我,认为我孝顺。可是我做了些什么呢,连一个儿子最起码的最应该做的都没有做好。母亲屈指数着日子盼我回去,算着我啥时候回去,我回去了老是住不住。),我的母亲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儿。这是何等的残酷。
我就这么站着。我静静地立在那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我的意念都集中在母亲这一点上,我想到了母亲的通情达理。奶奶去世时,虽然母亲几十年与奶奶各不着,但是却表现的非常好,做到了一个媳妇应该做的。大舅出殡的那一天午后,要走时,母亲说,按理说您得到南门儿看看您姑。后来一行人就去姑家坐了一会儿。母亲的这句话让我对母亲充满了敬意。因为婆媳不和几十年,连带着母亲对姑几十年也不冷不热的。如今,母亲和姑都到了晚年,母亲尽释前嫌,主动提出去看看姑。母亲如此的宽宏大量让我感到吃惊。
与母亲相伴,与母亲絮语,这是心灵的交流与沟通,这是人间与仙界的穿越(有一次我回去,才把自行车扎好,母亲对我说,山回来啦,想着这两天过星期天的,你总要回来。时间稍长,母亲就担心,时时盼着回去。连山评曰 八月三十日下午)。青烟在袅袅的盘旋,荡漾在早春的空中。地里是青青的麦苗儿,鞭炮的火药味闻着别有一种气息,泪眼模糊中青烟幻化成舞蹈的旋律,那迪斯科的舞姿奇异地扭动着,扭动着,宛如散花的仙女,围绕着母亲在旋转,在奔跑,在奇异的舞蹈(清明节回来上坟烧纸,祭奠母亲,无非是抒发对母亲的悼念之情,那种感觉是对神的虔诚敬仰的感觉。)······
中午在家给小六说,药我买回来了,你招呼着给咱伯输输。下午坐李店到南阳的客车回南阳,车子放在车顶上。
过了一二十天,小六从家里回来到学校给我说,咱伯的水输完了,输输咋会喘的更很了。我说,输水治喘的呀,应该起作用,咋会更厉害了(有一回我回去,五弟给我说,大哥回去了和母亲说话儿,母亲突然犯了病,躺在椅子上呼呼的喘气,还出不来气。肚子鼓得难受,感觉是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当时恰逢前院儿朱万顺的四川老婆儿得气鼓死了,疑心是魂附在身上了。后来,我回去,见母亲把一个桃木棒绑在门头的门鼻儿上。后来我领母亲到青台卫生院看,医生说是肺心病,开了五十多块钱的药,又买了救心丸。母亲自己慢慢儿摸索着做饭吃。我回去了,劝劝母亲,给母亲说说话儿。母亲看到接的房子露的缝,能看见天,给我说,这房子透风,多大缝儿。我说,那一儿明哥来了,叫他上前糊糊,这回中,下雨了漏雨,下雪了漏雪。其实在这之前,母身体很好的,血压也不高。后来就心脏不好了。八月三十日)。
十一、思念
对母亲的思念,将成我人生没有尽头的心路。对于一个年届四十的中年男人来说,在人生的旅途上,有三位女性对于我是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让我魂牵梦绕。在我的心目之中,母亲就是我心中的神,妻子就是我心中的仙,女儿就是我心中的星。除了这三个女性和我又极密切的关联外,还有一位女性对我的影响也是很大的,那就是奶奶。
人往往对于拥有的一切不知道珍惜,而一旦失去,方知珍贵,可是却永远也不可能拥有了,成为永久的人生缺憾。母亲在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想着来日方长,总有孝敬母亲的时候。而一旦失去,想再见一见母亲也做不到了啊!这真是李商隐说的相见时难啊。对于母亲的思念,唯有在心中做心祭而已,而对于母亲的追忆,成为了我心灵的寄托。
我的母亲是千千万万普通母亲中普通的一员,她足不出户,目不识丁,大字都不认得一个。她一生的事业就是哺育了我们姊妹六人。母亲把她无私的爱,无条件的绝对的给予了我们。朱德在他的《回忆我的母亲》一文中说,母亲是一个平凡的人,她只是中国千百万劳动人民中的一员,但是,正是这千百万人创造了和创造着中国的历史。朱德同志怀着崇敬的心情,追述了自己母亲的感人至深的一些事迹,唱出一曲发自肺腑的对千千万万平凡而又伟大的劳动妇女的深情颂歌。
此刻,二零零零年五月十九日的下午五点十五分,我坐在简陋的书桌前,脑海中闪现着母亲的身影。心,沉浸在对母亲思念的幸福之中。在我的印象之中,母亲的身影总是忙碌的。
有一年,母亲到地里割麦。在窑东边的地里割麦时,早上三四点都起来,走着路上,抬头看见满天的繁星。我小时候割麦时是左手握镰刀,右手抓麦,从怀里斜着割,母亲看见了给我纠正说,你右手握镰刀,左手抓麦。按照母亲的话去割麦,一开始那么别扭,总觉得没有自己左手割麦顺当。后来时间长了,才慢慢纠正过来。
麦罢后,生产队在场里打麦,母亲烧了鸡蛋茶,盛在茶缸里,叫我送到庄儿西边的场里,让父亲喝,快到场边时,父亲看到了,从正翻着麦秸的人群里出来,头上戴的草帽上满是麦糠,脸上,脖子里也满是麦糠。父亲接过茶缸,圪蹴在场边喝喝,又去翻麦秸去了。可是,有一次我端着茶缸,快到场边时,一不小心茶缸掉在地上,鸡蛋茶撒了一地,我只好拐回去,回到家里,也没有敢给母亲说鸡蛋茶撒了。
是夏天的傍晚吧,天热得如同蒸笼一样,母亲在灶火的案板前擀面条。双手轻快地动着,随着手臂的用力,身子也有节奏的前后晃动着。深蓝色旧棉布上衣被汗水浸湿了,我坐在锅台前烧着火,扭头看到母亲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心中充满了敬爱怜惜之情。可是,出于一个家庭主妇的责任,母亲任劳任怨,并不怨天尤人,也不觉得多辛苦。每到夏天和冬天,在灶火做饭真是受罪,夏天太热,而冬天太冷。可是母亲任劳任怨,从无怨言。夏天做好饭,盛到铁洋瓷盆里凉着。母亲热得并不马上吃饭,而是到外面凉快一会儿再吃饭。我现在也体会到了,那是热的吃不下去饭啊!凉快凉快,洗洗,消消汗,用扇子扇扇,不那么热了,才吃下去饭。
晚饭做好了,我对母亲说,妈你快出去凉快一下吧,我把饭舀到盆子里凉着。母亲不放心似的嘱咐我,舀的时候慢一点儿,别叫烫着了。
母亲满头大汗地来到院子里,搬了一个小方凳,一手拿了一把芭蕉扇,一手端了洗脸盆儿,盆里放了一条手巾。来到院子外东面的水坑边,舀了水麻利地洗脸,又快速地用手巾擦着脖子,掀开上衣用手巾擦着身上的汗。然后,母亲坐在水坑边的小方凳上,一下连一下极快地用芭蕉扇忽闪忽闪地扇着。我吃饭时,给母亲端了一碗。
有一年快过年时蒸馍,母亲在案板前揉着面。地上放了些锅灶里的暗火和热灰,上面放着发面盆,加加热让面发的快些。谁知道火会燃着了旁边的柴禾,冒着烟着了,我赶紧用脚把火踩灭了。
脑的屏幕上画面一闪,又出现了新的一幕·······
七六年春期我正上初一,教语文的老师李新功对我很好,一天下午放学,李老师在教室门口喊着我说,你好好学习,遵守纪律,表现好了树为典型,让班里的同学们向你学习。我站在那里,一听李老师这样掌刚我,那简直是受宠若惊,心里高兴的诚惶诚恐,不知所措,暗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老师的期望。是李老师培养了我的自信心和自尊心,知道下劲学习了。于是在1977年7月举行升高中考试时,以48名的成绩考上了李店高中。高中二年级时又遇到了教历史地理的党云古老师,在他的鼓励关心下,1979年考上了社旗师范。考上社旗师范是我的人生转折点。我是薛庄大队文革开始停止大学招生后,第一个凭自己能力,不通过推荐、招工、参军的渠道,跳出农门的。当时轰动了全大队六个村庄。上高中时,我又和李新功的女儿在一个班学习,81年我参加工作后,检查扫盲工作,还到李老师所在的北杨庄学校去,见到了李老师,心中万分感激。三十六年后的今天,假如李老师还健在着的话,已经九十多高寿了吧。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到语文老师李新功的办公室去交作业。办公室的门开着,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我进去后,把作业本放在靠南窗的桌子上。却见半开的桌子抽屉里歪斜地躺着几本书,匆忙间瞥见是封面带有头像的鲁迅杂文集《且介亭杂文末编》、《二心集》、《南腔北调》、《伪自由书》,好像还有一本《花边文学》(可能没有这么多种,大约有二三种吧,书名记的也不准确。小时候还偷过瓜,偷过苹果,偷过包谷穗,烧过毛豆。偷书是唯一的一次。8月14日下午)。处于爱书的天性和本能,我伸手抓起最上面的一本,揣在怀里,一步跨出了办公室的门。出了房门,我的心还在嗵嗵地跳着,而心中还有一种如获至宝的幸福感。
放学回家的路上,忍不住从怀里抽出来,见封面上是鲁迅的头像,头像下面有一行字是且介亭杂文末编,翻开一页是原版的封面。两眼盯着那鲜红的娟秀的鲁迅体字迹,心中的喜悦就像是鸟儿在碧蓝的天空中滑翔。并且歌唱着,欢快的温馨的歌声里是血液流动的旋律和芳香。
到家后,拿在手中反反复复地摩挲着书,坐在椅子上看第一篇,似懂非懂地看着。这本书可没有少读,读了多少遍也记不清楚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鲁迅,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随后对鲁迅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鲁迅的小说、诗歌、杂文我全部看过。连有关他的逸闻趣事也看了不少,鲁迅的书也作为一个收藏专题买了很多。年纪越小,接触的书兴趣越大,记忆越深。鲁迅在三味书屋读书时喜爱描画,终其一生对美术有极大的兴趣,自己设计封面,收藏了很多的汉画像石拓片。
正看的起劲呢,忽然觉得眼前有一个黑影儿遮着了光线,就像钢琴协奏曲突然断了一般,又如皎洁的明月忽地隐藏在浓云里。抬头一看,是母亲静静地站在那里,不高的个子却如山一样的沉静肃穆。我的心中砰砰地跳了起来,就像是做贼被当场抓住了一样。母亲并没有问书的来历,因为母亲心中再明白不过,当时的家里是没有钱买一本书的。1975年的时候,文革尚未结束,不仅经济不景气,到了崩溃的边沿,文化更萧条。当时实行文化专制,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都不能出版,而在地下倒流传着像《第二次握手》、《少女之心》、《梅花党》、《曼娜回忆录》等三百多种手抄本小说。当时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书。在文革后期,就全国来说,只有两个半作家了,两个作家是鲁迅和郭沫若,半个作家是浩然。只有这两个半作家的书可以出版发行。后来又评红楼梦,评水浒,于是这两种书也能在书店卖到了,书的前面加的有毛主席语录。而水浒出版的有七十回本、100回本、120回本。我就是初一时从庄上一个叫薛自安的手里借到的水浒。当时读着似懂非懂的,韵文部分都隔过去跳着读。印象却深极了,对武松打虎、十字坡张青开店、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等情节更是终身难忘
好像当时母亲并没有发火,更没有打我,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想认字自己买书(有一次母亲做好了午饭,我还在西头的梢间里趴在椅子上看《林海雪原》,母亲一次次的喊我,山呐,吃饭的呀。《林海雪原》是我少年时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印象非常深刻。九月四日下午)。
这一次得到的书如今还在家里的书架子上珍藏着。书就像是娶老婆,也讲究个缘分,有缘了千里来相会;无缘了对面不相识。往往会失之交臂。就是到手了也会丢失离散。1981年我在社旗师范上学,在书店见了一套红楼梦,用口袋里仅有的3.4元钱买了,也不知道看完没有,84年原价买给同室的常安林了。还有一回是83年时,写信叫大姐从四川给我买小说看。王哥托出差到北京、上海、成都的人买了《三个火枪手》《战争与和平》等小说。93秋天,调到南阳后,兴星期天跳蚤市场,我又在路边起把它们买了。还有在社旗书店见了《金瓶梅研究词典》,当时翻翻却没有买,过后想买的怎么也找不到了。有诗为证,售书就像一阵风,刮过之后永无踪。大款有钱不买书,忘书兴叹书痴窘。
从此之后,在我的心里形成了一个对书痴迷的心结,并且牢牢地记住了一个道理,想认字自己买书。于是1981年参加工作有了经济收入后,我就不断的陆陆续续买书,92年秋天又开始淘书藏书,二十五年来,我用蚂蚁搬家的执着和干好一件事的那一点痴情与傻劲,以毛著红宝书为收藏专题,集腋成裘,日积月累地收藏了三万多册毛著文革资料,三千多册红宝书,三千多册连环画,可以装配一个小型毛著展览馆。实现了一个书迷拥有毛著展览馆的心愿,也解开了少年时期的心结。
当时,仅仅这一句简短平淡的话语,在我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我后悔呀,后悔自己做了一件最不该做的事情。后来,长大了,读鲁迅的孔乙己,方知亦有关于书的故事,是这样写的,孔乙己听咸亨酒店里喝酒的人嘲笑他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每每看到此处,我不禁莞尔一笑,联想到自己少年时因为喜爱书而偷书的行为,心中想到的是,孔乙己也有这样的行为,可谓不谋而合。我深深地体会到了孔乙己作为读书人的无奈和心酸(你别说,还真有现代孔乙己,报载有一个人专以窃书为乐,外罩宽大的夹克衫,到开架的书店偷书,最多的一次偷了六本书。几年下来,竟发家致富了,买了彩电冰箱,共计偷了二万多册书,至发现时,家中还有二千多册书没有处理脱手。这与孔乙己已经不同了,偷书成了职业,成了谋生的手段。)。
而母亲的一句话却怎么也没法儿从我的心中抹去(有关读书的事还有一则,小时候,在母亲住的东间,床头有一个半截柜上面放了一个抽斗,里面装有几十本连环画,是大姐回来时从上蔡干校拿回来的,有高尔基的在人间、我的大学、南征北战,还有一本小吴赔茶壶,文字是顺口溜式的。闲着没有事了,就常常翻着看。母亲在半截柜里还放了一下糖块、饼干,看连环画时悄悄地打开柜门,拿一些吃,怕母亲发现了,也不敢多拿。母亲可能是假装不知道吧,反正没有追查过少糖块、饼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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