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二哥!别吵了,娘的屁股都烫烂了!”屋里头二喜将瘫痪在炕上的老娘翻了个个,一股烧衣服的糊味儿扑上面来,吓得她赶紧冲屋外吵得不可开交的姊妹们大喊。
“哎呀!我炕洞里还烧着火呢!”老爹做了个屈膝下蹲的动作,两手拍在膝盖上,火急火燎地冲进屋里。
火势烧得正旺,炕上被烧了个大窟窿,炕席被燎得发黑,老娘的衣裳烤得皱巴着,屁股和大腿上的肉烧得通红。
老娘疼得龇牙咧嘴,哼哼唧唧地,嘴里翻腾来翻腾去乌拉乌拉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方才这姊妹三个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孝子。
大喜是长姐,嫁了个包工头,出手阔气得很,每次回来看老两口都要提上半头猪,几箱子酒。从最东头入村,慢悠悠地拉着一大车子的东西走到村西头的娘家去,路上要是遇见乡里乡亲的,就停下来唠上两句。村里人都知道张老汉夫妻俩福气,摊上个有钱的女婿和孝顺的大闺女。
山柱是张家唯一的男丁,在村里讨了个媳妇,跟老两口家隔着半个村,每天山柱媳妇都要端着做好的大鱼大肉绕一大圈给老两口送来。今天红烧肉,明天糖醋鱼,一星期的美味不带重样的。谁见了都要夸上一句,你爹娘有你们这样一对儿子儿媳真是好福气啊。
二喜是家里最小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逢年过节回来也不带什么东西,只撇下个红包,老娘最疼她,逢人就说她这小闺女孝顺,从不叫她手上没钱花。
今天都回来了,是因为老娘的痴呆病越发地严重了,昨个跟老爹出去遛弯,不识得人了,死活不回家。跟老爹推搡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伤了尾椎骨,本来就走路不利索,这下完全瘫在炕上了。
老爹正在厨房里烧着火炕,院子里,大喜和二喜就山柱没看好老娘吵吵了起来。大喜责备山柱知道爹娘腿脚不好,出去遛弯不跟着;山柱埋怨二喜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老娘是为了去村头等她才不肯回家;二喜委屈地吼着出了事就赖她。
嫂子也上前说二喜的不是,要是她勤回来探望老娘,老娘哪里还会摔瘫了。被哥哥说两句就算了,嫂子也这么数落自己,二喜的暴脾气就上来了,一巴掌甩在嫂子脸上,破口大骂她为人媳妇把婆婆照顾成这样,还有脸在这教训小姑子。
山柱疼媳妇,为了替她出气,揪着二喜的衣领子,举起拳头就要往她脸上抡。大喜赶紧上前拉开两人,并给二喜使了个眼色,叫她进屋里去。听见吵嚷的老爹也从屋里头出来,解释老娘磕倒是他俩推搡造成的。
二喜推开里屋的门,一股浓烈的糊味涌进鼻腔,她顺着味道找过去,才发现,老娘躺在炕上动弹不得,已经被烧得皮肉鲜红了。
“二哥,你愣着干什么,送医院啊!”二喜指着炕上虚弱的老娘说。
“椿儿,去拿点烫伤膏给娘抹上。”山柱扯着媳妇儿的衣裳将她往屋外拎了一下,示意她回家去取烫伤膏。
椿儿歪着头,一边的脸颊又红又烫,她瞪了一眼一旁的小姑子,强压着满眼的怒气,摔门走了出去。
“你什么意思?娘烫成这样了,抹点药膏就完事了?”二喜质问道。
“小妹,娘这就是烫着了,没大事儿。”大喜也在一旁附和山柱道。
“你俩干什么?老娘这不是轻微地烫伤,这是烧伤!她还瘫了,动不了,痴呆了,说不了话!”二喜不敢相信平时孝顺的大姐和二哥在这个时候竟然对老娘的病处理得如此草率。
“去行,开你车,医药费你掏。”山柱双臂环抱叉在胸前,不耐烦地看着二喜。
“你!你是儿子,爹娘的家产都留给你了,凭什么我掏钱?”二喜听见哥哥是为了钱,吼了起来,“而且,开我车干什么?我上个月才提的新车,老娘这个样子怎么坐我的车!”
“二喜,她什么样子?那是咱亲娘!”大喜指责二喜道。
“那怎么不坐你的车?”二喜气歪了鼻子,三个姊妹都没了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哎!”老爹在屋外头听着姊妹三个的对话,心里说不出的苦。“你们仨,谁给我按上120?”
老爹颤抖着将手机递到三个孩子面前:“你们老娘治病的钱,爹掏得起。”
三个姊妹面面相觑,二喜接过老爹的手机,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
救护车将老娘拉走的时候,二喜踩着车门要跟上去,老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二喜单脚落地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透过渐渐关上的车门,看着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老娘和一旁紧紧握住老娘的手两眼噙满泪花却仍痴痴地望着老娘的老爹,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呼吸也变得不畅,鼻子酸溜溜的。
老娘年纪大了,动不得手术,这番折腾,已让她油尽灯枯,没几个月圆之夜可以度过了。最后的日子里,老爹日夜陪伴着,给她讲过去的日子,年轻时的回忆,她虽然都不记得了,但她一直看着老爹笑着,乐着。
老娘走的那天,一脸的安详,没有太多的痛苦。下葬那天,几个“大孝子”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他们在老娘的坟前哭得昏天黑地。
就连隔壁村的人都在议论:“是谁家办葬礼?阵仗这么大,老人家生前也一定享老福了吧?”
“嗨呀,可不嘛,他家三个儿女都是大孝子,老两口可享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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