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70年弟弟出生,那时姥姥已经去世。妈妈月子,爸爸请几天假陪伴伺候,后来是邻居们帮做了几天饭。慢慢八岁哥哥就学会生火熬粥。邻居们都说接奶奶过来伺候妈妈月子,妈妈说,家族人多,奶奶也忙。妈妈没出月子就开始自己做饭,自己带孩子。
由于劳累,由于姥姥缺席,很多事情叠加,妈妈没有一滴奶水,爸爸买回几桶炼乳,妈妈就在炼乳里兑水喂弟弟吃。这样家里生活又加了一项开资,日子过的更紧吧。期间奶奶来过几次,也是呆几天就走了。
弟弟三岁时,妈妈出去工作,为了挣钱贴补家用,六岁的妹妹带着钥匙看三岁的弟弟。我和哥哥上学。
小弟非常调皮,妹妹管不了他,经常出状况。那年月我们居住片区修防空洞,车拉来石头就打开天井直接往下扔,石头丢下去后,不负责任的工人,没有盖天井,三岁弟弟不懂事,趴在天井口边缘往下看,妹妹在后面拉着,越拉弟弟越往前扑,六岁的妹妹拉不住,眼看着两个小孩儿就要从天井掉下防空洞,妹妹边哭边喊救救弟弟,这时恰巧有人路过,把两个小孩儿拖了上来,避免了一场灾祸。
没过几天奶奶来了,我和哥哥高兴的说:“这次奶奶可以看弟弟了。”结果奶奶说:“我是去你堂哥家看孩子,路过来住几天。”堂哥家离我们家就是公交车一站地的距离。从那以后,我就讨厌奶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觉得爸爸是给出去认回来的,奶奶不心疼。不心疼儿子,当然也不心疼孙子。
而妈妈一点都不记恨奶奶,总是说:“你爸小时候被人送回来,奶奶寡妇,自己没有能力养育,没有说话权利。”不看小弟,我善良的妈妈,她的认知是,二伯曾经为那个家付出很多,奶奶也许也觉得亏欠,所以二伯让奶奶帮带孙子,奶奶也是不得已。
妹妹上学后,四岁的弟弟带着钥匙,自己看自己,直到上学。
而期间奶奶常来我家,每到节假日,堂哥堂嫂休息,奶奶就来我家住。妈妈工作后,每个月家里多收入28元钱,日子慢慢缓解了。有一天邻居买了一块刚蓝色“的确凉”布,卖给妈妈,妈妈准备做一件上衣,奶奶却来了,拿着布在自己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妈妈看奶奶喜欢,就给奶奶做了一件上衣。对此我深表不满。我对妈妈说:“您自己都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买了一块布还给奶奶做上衣,凭啥啊!又不给咱家看孩子。”妈妈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笑着说:“不要生气了,奶奶老了,喜欢就给老人家做件上衣。”我还是愤愤的。而奶奶六日住了两天,回堂哥家的时候穿新衣服走了。
一次奶奶再来的时候,妈妈索性又卖了一块深灰色的布,给奶奶做了一条裤子。把老太太美的,见谁让谁看新衣服。
(4)
我上初二那年,也就是1978年。正值浅秋时节,有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进入院子,我家小房顶放一卷黑乎乎的行李,红色变成黑红色,白色的里布简直就是黑灰色。我心里嘀咕这是啥情况?莫非爸爸又把讨饭的带回家了?进门才看到,堂哥把奶奶送来了。老太太正坐在炕上吃饭,我问:“妈妈那是谁的行李?”妈妈说:“你奶奶的。”我“嗯”一声。
吃了中饭,人们都午休,妈妈坐在院子的小板凳上,拆奶奶的被褥,然后热了一锅开水,泡在大盆里搓洗,由于太脏了,妈妈洗了好几次,又换水浸泡搓洗,直到我们傍晚放学回来,还在洗。哥哥放学回家后,也帮着搓洗。睡觉时候,妈妈才晾起来。
第二天,妈妈把棉花晾晒拍打干净,开始缝制被褥。傍晚,红色被面,白色的里布被子缝好了,蓝底碎花面,白色的里布褥子也缝好了。一套崭新被褥展现在一家人眼前。奶奶高兴的不得了。嘴里一直夸赞五儿媳好。
这年奶奶84岁,也许是自己感觉身体异样。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也没有出去大街上溜达,虽说身子不痛不痒,也许老人自我感觉没有力气。一周后,爸爸请假送奶奶回老家。临走时奶奶抓住妈妈的手久久不放,娘俩眼里都泛着泪光。
爸爸陪了奶奶三四天后回来,爸爸对妈妈说:“奶奶回老家就躺倒了,被子非要红色面子挨肉,怕把白色里布弄脏。乡里乡亲们去看望奶奶,奶奶见谁和谁说,被褥是五儿媳给拆洗的,真是个好媳妇。”妈妈说:“奶奶这次估计扛不过去了。”我不懂,我寻思,怎么可能呢,走时好好的。
回老家半个多月,奶奶就走了……
成年后,我懂了奶奶,似乎也懂了妈妈。
妈妈刚结婚那两年和奶奶一个屋休息。开始妈妈在三伯家吃饭,奶奶怕妈妈吃不饱,护着妈妈。后来成立合作社,村里实行大锅饭,妈妈到食堂做饭,轮到妈妈早去,奶奶就去捅开炉火,帮着做好准备工作。婆媳俩仿佛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与朋友。
奶奶耿直善良从不猜心思,奶奶理性包容善解人意。奶奶把妈妈看成爸爸寻到的宝,妈妈把奶奶看成人生际遇中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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