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每个人心里都坐着一个恶魔
我感受到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我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擅长烹饪,也不喜欢点外卖。只吃让自己不会饿死的食物,转言之不到饿死万万不张口吃东西。
没有口腹之欲是我最大的优点和缺点。虽然身材保持的犹如小姑娘但是生活中缺少了很大的快乐。
我煮了四个鸡蛋,靠在冰箱上回忆着李德的脸。很遗憾,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了。
看着在锅里上下翻滚的鸡蛋,怎么会有人传说把手表当做鸡蛋丢入锅内的鸡汤故事呢?糊弄孩子也应该有个限度吧?脱下手表是多么麻烦的事情,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万万不可能做这多此一举的事情。我倒是经常忘记放鸡蛋在水里,白白煮上20分钟。很遗憾,我不是科学家无法让人家把我的故事编给小朋友听。
就着鸡蛋,我又喝了一杯酒。饱餐一顿,再点起一根烟。我已经分不清是饭后一根烟的快感促使我吃饭,还是吃饭促使我饭后一根烟了。
收拾好之后,我再次窝进沙发里:
周一的大课,小龟没去,讲台上笔直的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竟是二宝。老师告诉我们,他们几个留级到我们班。我一下暗暗吃惊,我们系还有留级这一说?成绩得差成什么样?
大课的内容是选择班干部,男生班的班长是一个来自大连的小伙子。人长得精神,雪白雪白,一开口就是浓浓的海蛎子味儿。
当他作自我介绍的时候,班级下面一片哗然。全东北似乎都不太喜欢大连。我的头上似乎是亮起了一盏灯泡。原来这个系还有比南京人更不被待见的。
我入校成绩突出,被选为学习委员。至今我仍然不明白,我是怎么突出的。
回到宿舍,小龟靠在床上发呆。我慢慢走进去,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帮他打了热水,放在他床头。
打热水可是个体力活儿,要步行三公里来回,上下7楼。我看他腿脚不便想帮帮他,或者说我就想讨好他,我想他带我玩。
他依旧是没有抬眼,在我正准备走的时候,班长进来了。
这个家伙当班长之前从来没有串门儿。班长说着极其暖人心的话,什么组织上不会放弃小龟,以后有什么就直说。
小龟没有点头,没有搭腔,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在他说完之后淡淡的说“一个月后的正式选举,我会选你的。”
班长如沐春风的走了。我刚准备走,小龟叫住了我。他拿出一张纸,居然画起了七楼六楼的平面图。他一间一间的说起来“6楼两间房,每间房六个人。601独立团从来不涉及这个班上任何事。602就是你以前的房间……”
“他们是无脸男军团,五就是一,一就是五。”我打断他的话。
小龟摇摇头,咧着嘴角笑着“无脸男,你小子挺有才,没少看书吧。”
我被夸了想笑不能笑,脸上的痘子都快憋爆了。
“7楼701是班长和送水工。”他说着在701上写了个1。
送水工是个山东人,人很老实不说话,以前练标枪的体育特长生,人长得又矮又壮,所以小龟喊他送水工。
“702是两个沈阳人,赤城和加贺。他们都是苏家屯区的,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赤城奸猾,加贺仗义。两个在一起十几年的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说着他在702上写着待争取。
“703是你”他指了我一下,直接写上了龟字“704是我们”他也是写了龟字。我发现他居然把我归结为他的人,顿时有种被重视的感觉。
接着他砸吧着嘴“7楼那半拉的势力一定是归为二宝的。”他把平面图上7楼所有高年级的宿舍全写上了2。
“本来他们正常面试毕业,并不影响我们的势力分布。但是现在二宝留级了,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把无脸男们的房间写上了2.
他看着他,比划着,对比着,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意这些。
他看出我的疑惑,淡淡一笑。“我爸经商,我妈从政。我们家就是这个结构,我从小就被这样教育。如果你看不清当下的局势,你就活不明白。”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懂得看透局势的妙用在哪里,可能只有诸葛亮才能未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吧,而我只是个卒子。
骆驼推门进来,和小龟对视一眼。“多少?”小龟关切的问道。
骆驼举出五根手指,淡淡一笑摇摇头。
“真他娘的黑”小龟操着它的山东口音说道。
骆驼晚归的事最终没有任何人知道,小龟也得到了无限期的休假。骆驼开始每天约会骆驼嫂,早接晚送腻歪的不行。女孩子那边深受启发,空保也不全是绣花枕头。渐渐的独立团也带走了几位长相颇好的准空姐。我们男生班也确实在别的系找回了场子,因为我们收割的是最上面的那层韭菜。
小龟买了轮椅,绑了石膏。骆驼是顾不上他了,每天由我推着他到处溜达。我总是一副忧伤的表情,但我却不忧伤。毕竟腿断的不是我,疼的是他。而我推着他就像炫耀,在炫耀我找到朋友了。
小龟很享受这份假期,每天笑眯眯的串门。今天我们串的是赤城和加贺屋。
这两个人都是体育生,赤城是练短跑的,加贺是练篮球的。加贺非常直爽,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蓝色的两用衫。没错,一年四季,无论寒暑。
他常说蓝色代表忧郁,人狠话也不多。常年单身,却不缺女人,据说女生班投票出来的第一春梦对象就是加贺。也就说,大多数女生对他想入非非。
赤城和加贺是这么多年的老同学加邻居,但是性格上却完全不一样。加贺是真豪爽,赤城是真的假豪爽。
我推着小龟在他们屋聊了很久,加贺说的大多是打篮球的事儿。我喜欢打球,小龟喜欢打球,我们很投缘。赤城聊得是女人,他曾经上过的女人,现在在上的女人,以后要上的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但都不是他的对象,他有一个稳定的,谈了十年的对象。我不喜欢这种把女人做成徽章挂在胸前。虽然我从头到尾,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吹着口哨,鼓掌欢呼,最后我是鼓着裤裆推着小龟道别的,临走时,加贺拍了下我“你是他马仔么?”
这是个荒唐的问题,唐突,没礼貌,且瞎。我激动得开始口吃“乱讲……兄……弟。”
小龟看了我,又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说“兄弟,兄弟。”
之后,推小龟就变成了我和加贺轮流做的事儿。我是主动推,加贺是被小龟请求帮忙。马仔,不,兄弟的位置似乎被抢夺了,或者说小龟选择了他。但我却一点讨厌不起来加贺,加贺就是那种谁都讨厌不起来的人。
小龟养伤的这三个月,我看着他打下了他口中的半壁江山,几乎他要结交的人都很喜欢他,这就是脸蛋好的妙用。但我觉得这样不对,一点都不对,不应该这样,广结良朋不是什么好词。我绝对不是嫉妒他,完全不是。我才不需要那么多朋友,虽然我总是跟在他身后。
金过来看过小龟几次,也带了不少好吃的给我们。每次也不坐久,大体就是宿管大妈气喘吁吁追上来得时间。大妈刚到7楼,金转身就往下面跑。大妈是不可能逮住她的,想都别想。每次我们都会被逗笑,金真的是魅力无限。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没有金透露出来的活力我的大学能否撑过去。
看到这里我猛吸一口凉气,原来我曾经这么活力无限过。那么我是何时失去这股活力的呢?我放下手中的稿纸靠在窗子上,我开始审视自己的人生。我究竟是如何把自己搞丢的呢?
我猛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去冰箱找出冰块,放了一块最大的在杯子里。多年的生活经历告诉我,当我不知道答案的时候,那就喝一杯。很快答案就不那么重要了。我坐回去继续阅读:
开学一个月了,大家都彼此熟络起来,到了晚上不免互相串门。由于我是一个人住双人间,我的小屋便成了串门的必经之地。
那天我正吃着泡面。说到吃泡面,我不得不说我那千金妈妈带给我的不好的生活习惯。所谓富人千金,并非如何富可敌国,而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富。如果低调的活,那就是普通人了,但是我妈不同意。奢侈的活,咱家过不起。06年那会儿,房地产还不热,我爸其实没捞到什么钱,钱都在池子里漂着,年底还得挨个去磕头催款。
于是乎,我妈就发明了一个喝豆浆理论。什么意思呢?如何炫富呢?穷人喝豆浆,我们也喝,但是我们喝一碗倒一碗。上二楼饮早茶,我家是去不起的,但是在一楼倒一碗豆浆,我家还承担的起。
这个理论,被不经意的遗传在我身上了。但是我身体里流淌了一半我爸的抠门之血。所以无论我妈买几碗豆浆,我都会给她喝了。久而久之,我妈炫富是成功了,因为邻居都说:老李家的傻儿子一顿喝两碗豆浆,吃四笼包子。真有钱!
说回那天我吃泡面,一桶面,我买了一捆肠去配。面没吃完,肠子先进肚子了。
赤城推开了我屋门,没错,赤城从不敲门。他关心着我,不好好吃饭,就知道吃泡面。突然,他发现了垃圾桶的包装纸,惊讶的问“你吃一捆肠?”
我感到诧异的回答“嗯啊。”
“太能吃了,太能吃了,太能吃了……你也不给我尝尝?”他说了三遍走了。
我听到他煞有其事的在对门说我自己一个人吃一捆肠却没有给他吃一口的事。嘴里念叨着:南方人太不讲究,这都不给我吃,太不敞亮了。
我粗略估计着,他这一周在我这里顺走的成堆零食和小吃,纳闷的想着,如果这都不算敞亮,那么不好意思拿他分毫的南方人的我真是不够讲究啊。
就在我纳闷的时候,二宝进来了,他告诉我“明晚圣战。”丢下这一句话,他转身走了。圣什么?什么战?圣战什么?我颤抖着端着泡面,连滚带爬的追出去“大佬,你说什么?说清楚点啊?”
我是个智将啊,为什么通知我?我是不能上前线的!穿着黑皮衣的二宝,头都没有回。为什么自称扛把子的人都穿皮衣,且都听不进人话?
我的举动被朱静看到,他笑弯了腰。
他扶我起来,走进我的房间,坐在我的枕头上,吃着我的泡面,给我讲述了703的故事。
这个学校的第一大系是机械系,每个年级有一千人,其中九成九是男人。大一到大四,也就是说这个系的势力在四千人左右。四千人是什么实力?《赛德克巴莱》里对抗日本军的部落勇士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么多。如果这个系团结起来几乎是学校的霸主。这个全校第一大系,也是全校入学分数线最高的系。我不能说成绩好的人都自私,只能说成绩好的人不容易团结。毕竟忙么,看书,做题都占用私人时间。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团结起来拿刀砍人。
空乘系建系没几年,没有根基。专科只有三年,第二年是面试年,面试完了就实习,很少有人会待到大三。每个年级800人,且只有三十个男人。这个系,男人最多的时候也就60个人。大多数情况下就三四十个人。
就是这个常驻军力只有三十的小系,每年都会和第一大系干一场。以前基本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干架的大小原因都能总结为“你瞅我干啥,我瞅你咋地。”
机械系人多,但是心不齐。学习好的人战斗力也不高,有脑子下手不够黑。空乘系,人少,但是团结。本着小快灵的战术,十几个人冲进人家宿舍往死里削,打完就跑。造成小范围的人数优势,逐一击破。
等机械系的扛把子带着大军追来空乘系的宿舍,充其量就是把那是几个人再打一遍找回场子。战局上是一比一,虽然是强行一比一。但是空乘系一直不输人,总之没有被打服过。别的系基本不惹这两个系,一个人多,一个下手狠,没必要去招惹。
所以只要是制服了对方,就是沈阳航院的扛把子。我不知道,这个虚头巴脑的称谓有什么意义。两个系争老大的情况,直到五年前有了转机。当时空乘系一个叫做高哥的扛把子,约谈了机械系。因为当时机械系打错了人,把另外一个系的宿舍错当成我们系的。机械系把人家屠了三天之后,人家宿舍愤然报警。
警察的到来让校方认识到事态严重,机械系那一伙儿人被学校约谈,逐一劝退。临走前,行凶的那帮人把空乘系拉下了水。
现在面临机械系的指控,高哥约谈了机械系的扛把子。两个人谈了很久僵持不下。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成绩好的人觉得是成绩差的人先动手撩事。虽然成绩好的人打错人了,但是不能只惩罚成绩好的,要劝退就都滚蛋。
成绩差的人觉得,没有被抓到的小姐就是良家。成绩好的出了事,拖不拖成绩差的都是劝退,何必再搭上几个人的人生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诚惶诚恐。高哥为了自己兄弟的未来,以校扛把子的位置为赌约和对方扛把子单挑。地下单挑,输的人听对方的。如果我们输了,以后对机械系俯首臣称,机械系老大是校扛把子。如果他们输了,放过我们系,我们也不坐这个扛把子。
对方居然同意了。我是不知道,对面是什么逻辑,这样的脑子是怎么考进机械系的。但是这一场单挑却成为了举世关注的大事,被全校称之为圣战。
因为圣战的神圣性,地点被挑选在了天台。没错,就是宿舍楼的天台。
我不知道世人是什么逻辑,什么都要上天台。卧底接头上天台,贩毒上天台,情侣舌吻上天台,烧烤上天台,仇人打架也上天台。你们考虑过天台的感受么?这一点都不洋气,很土,很俗辣!
问题是,整个航院都没有天台。我们只有七楼楼顶,而且我们的顶是坡顶。
整个南区的宿舍七楼窗子都封死了,只有一间房窗子可以打开,那就是703。703的窗子变成了圣战的入口,也成为了高哥通往天堂的检票口。
据说高哥赢了,但是最后高哥被对方推下了楼。坡,站立已经很危险,更别说打架了。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在高哥的裤子口袋里,找到了高哥的遗书。大体是写自己不想活了,希望父母不要责备院校,希望院校不要立案调查,自己的死和所有的同学无关。
高哥的遗书救了所有人,院方最终没有劝退之前被报警的孩子。空乘系所有人也没有被调查。那年末,空乘系所有男孩子顺利面试,依次圆了自己的蓝天梦。只是高哥,永远都飞不了了。不,或者说高哥已经在天上了,不用飞了。
从此,机械系和空乘系仇恨不共戴天。只是圣战二字再也没有人提起。703从此荒废,再也没有人愿意住。让我诧异的是,703的窗子居然现在还可以打开。据说是经费还没有拨下来,正在层层审批中。
朱静的故事让我瞠目结舌,“他们是傻X么?”
朱静笑笑。
“二宝是傻X么?”
朱静点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我的窗子,想着曾经有人从这里爬出去,结束了生命。冷风吹的我发抖,灵魂都在颤抖,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
“之前高哥住哪里?”
朱静微笑着看着我“703。”
我猛地跌坐在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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