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五,和小姑子一家约好拜年去,半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叔叔、婶婶家。
叔叔家在村东头高岗上,两层楼房一方庭院,院落东面是栅栏围起的菜地,越过菜地,位于东侧低洼处的田野,尚无庄稼安种呈现出光秃秃的一片。
站在菜地边向远处的田野望去,春天像刚刚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只慵懒地在黑褐色的土地上洒下星星点点的绿,那绿在早阳下反射着点点的星光,让久居高楼的我不由得神往,踏着初春的脚步我向田园走去。顺着坡道下行,我踏在松软的田埂上,阳光里,没有一丝风,全身被晒得暖洋洋的。沿着田埂漫步,走着、走着,脚步被一簇簇翠绿绊住,我蹲下身,低着头,惊奇地发现,呀!是荠菜,赶趟儿涌入我的视野,挤挤挨挨的,正是我熟悉的模样,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齐刷刷地围拢在我眼前,我激动地由近向远望去,荠菜或疏或密铺满了田埂,我用指尖轻轻地触摸它们,一种异样的感觉迅速涌遍全身。 我折返回来,向婶婶讨要铲子、篮子,我要挑荠菜去,婶婶望着我,目光停留在我的脚上,呵呵笑道:“换下你的高跟鞋,穿我的劳动鞋去吧!如今乡下人都不稀奇吃荠菜了,挑来喂鸡、喂羊都嫌麻烦,索性不管它们,由着它们疯长。”我边听婶婶絮叨边换了鞋,提起篮子再次向田野走去。肥沃的田野已在春天里复苏,荠菜长势喜人,个大、脆嫩、汁液饱满,有几株荠菜性急,早早伸出长长的柄,开出一簇簇雪白的小花,好像在诉说它们被遗忘的孤寂,又好像在热烈而诚挚地欢迎着我。泥土潮湿松软,荠菜挖的得心应手,一铲下去,轻轻地拎起,就拎起了那段久远的记忆。小时候,家境清寒,荠菜便是冬春餐桌上常有的“佳肴”,帮衬着我们度过一个个荒年。
隆冬时节,我扎着一条围巾,却包不住那张被寒风揉虐、变得粗燥而皲裂的脸颊。春天在凛冽的寒风里姗姗来迟,荠菜还没等来春风沐浴做最后的舒展,我就拎着篮子,在一个个熟悉的田间地头来回搜寻,寻找荠菜亲切的模样,然后蹲下身子深挖下去,轻轻地抖动泥土,一颗拖带长长根系的荠菜就收入蓝中。母亲说荠菜根最香,因此我不舍得把根挖断。
挖荠菜寒风刺骨,挑了荠菜回到家,母亲看见后,常停下手里的活迎过来,接过篮子,蹲下身怜爱地看着我,双手抓起我的双手放在唇边,哈着热气,帮我揉搓一会,然后提着篮子向池塘边走去,母亲把荠菜漂洗得干干净净,长长的根须白花花的,像细小的人参。母亲把荠菜放进开水里烫一下,捞起切碎,撒些盐拌匀,放在餐桌上,是那段特殊时期餐桌上唯一的菜。有时母亲把荠菜下到滚水中,搅些面糊加点盐,又是一顿中餐或晚餐。几双眼睛望着那碗荠菜、那盆面汤,既失望又渴望,失望总抵不过饥肠辘辘的渴望。
挑野菜的人越来越早,越来越多,荠菜已小的可怜、少的可怜,越发不容易寻到,我常转悠半天,篮底都没被荠菜盖满,午饭,母亲还等着我的荠菜。有时我只好夹带挑些碎米荠、水芹菜、马兰头混杂在一起。碎米荠粗糙、苦涩更难下咽,一家人吃起来难免会皱起眉头,看到这些,我就愧得慌,暗自对自己说,明天再跑远点,兴许就能找到很多荠菜。第二天,我走向更远的田间地头,拎着篮子低着头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些,都是瘦小、纤弱的,被很多人一遍遍挑漏下的,我挖的时候格外小心,有时土地还在冰冻里挖不动,我就站在低洼处,把铲子抵在胸部用力,铲子一打滑,荠菜碎了。长期咀嚼只有盐巴的荠菜,荠菜留在记忆里除了涩涩的苦,再无美好。随着生活水平提高,荠菜一度被忘记于荒野,如今的人们摄入了过多的油腻,不免心虚,又惦记起荠菜的好来,荠菜可以减脂、减肥,有利身体健康。于是高价买来一些,(殊不知都是人工栽培,远不如野生的清香),包荠菜馅的水饺、做荠菜肉丸子等等,荠菜的味在浓厚的调味品里似有似无,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吃的茄子。荠菜成为时尚,很多人为吃而吃、为猎奇而吃、为养生而吃,作秀地吃,可有可无。
与我来说,荠菜承载的是那段难忘的时光,荠菜味是涩涩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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