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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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那年寒假回家的路上，和一个出租车司机聊得投机。从南北差异谈起最后聊到家庭。司机问我：“小伙子，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我略迟疑了一会儿，告诉他我父亲去世七八年了，母亲经营着一家小工厂。司机放慢车速，问我抽烟不。我说我不喜欢一个人抽烟。司机哈哈一笑，递给我一支烟，说道：“小伙子，你母亲很不容易啊，能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很厉害了。我父亲也走得早，咱都是苦过来的。”我心头一颤，摇下车窗，抖落烟灰，忽然觉得这些年常常思考人生，反而离实际的人生越来越远了。

父亲去世一个月后，母亲就准备改嫁了。我很困惑，于是向几个长辈征求意见。姨父幼年丧母，他父亲在他成家之后才再娶。姨父说：“组合家庭是非太多，你现在才十六岁，遭不住的，千万不要同意，实在不行就撒泼赖皮。姨妈幼年丧父，外婆一两年后改嫁，姨妈说：“你想想，一个女人，没个男人怎么行呢？你妈妈还这么年轻，才三十五岁。”舅舅没有表态，只安慰我说，顺其自然吧。我想到奶奶是三十岁去世的，之后爷爷一直没再娶，晚年孤独得让人觉得可怜。我最终还是同意了母亲的决定。

改嫁后，母亲将与父亲有关的物品都收起来，照片删掉，衣服烧掉，直到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我为父亲感到难过，父亲是个典型的老好人，孝敬长辈，深爱妻子，关怀子女，最后落得什么下场呢？刚过四十岁，事业小有成就，新盖的房子马上就要建好了，就中风昏迷七天后撒手人寰。只一个月，母亲就忘了父亲吗？

我与母亲从此有了隔阂。心中的困惑同龄人是很难理解的，安慰与同情听多了于事无补，大人们又把问题讲的太简单了，我只好向书里找答案，去文史哲里思考生与死，思考人性，思考爱情，问题越想越复杂，却越来越没有头绪。好在对于父亲的死我终于释怀了。人不经意间踩死一只蚂蚁，拍死一只蚊子，对于蚂蚁和蚊子是意外吗？虽然人终究和蚂蚁蚊子不同，但一这样想，我多少能够宽心些。

在和这个司机聊天的前两个月，国庆节，我和一个室友去辅导机构做兼职。室友上大学了才第一次坐火车，没离开过他的家乡。我总觉得他是个很通透的人，从没见他有什么烦恼的样子，他的业余爱好就是玩游戏看直播，吃穿从不讲究。要不是我随口说起机构还缺个老师，估计他也不会主动去找工作。下班后，我们回到酒店，住的是双人间。我们点了份便宜又好吃的外卖，室友感到很满足。吃完我们聊聊心里话，我忍不住说起母亲的事。室友说：“你傻呀，你妈妈要是不再嫁，怎么养得起你们。”头一回听到这样的答案，我很震惊，话糙理不糙。只喃喃地说：“是啊，是啊。”

大学毕业后，时常想起室友和司机的话，现实生活中的一地鸡毛一次又一次验证了他们给的答案。我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和母亲又亲近起来，也许是她和继父离婚后，也许是我懂得生活的艰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