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eam as if you'll live forever, live as if you'll die today.——James Dean
一双眼睛独自待在一片虚无中，它永远不会知道他来此驻足、审视。
他不确定这片虚无是什么颜色，可能是灰色，因为眼睛是灰色的，就像在黑白照片里。等他醒来后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这双眼睛属于电影巨星詹姆斯·迪恩。尽管不如21世纪的图像那样清晰，色彩也不丰富，这双眼睛散发的美感还是轻而易举就打动了他，况且它开始不再静止、变换情绪：憧憬、心碎、狂妄、无助、迷失、醒悟......
这不是他作为画家的臆想，而是源于詹姆斯·迪恩主演的三部电影，三部使数字“3”变得完美的电影。这双眼睛并未透露眉毛、鼻子、嘴唇的状态，因为这不是关于表情的简笔画，镜头前的詹姆斯·迪恩证明了他一直坚信的想法：人的神态不可能高度协调，现实皆为表里不一、口是心非、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曾华年醒了，过了半分钟他才睁开眼。最近，他猜到了自己可能会做这个梦——半年来，他经常梦到詹姆斯·迪恩。起初梦里还有别的内容，比如迪恩在《巨人传》里的搭档伊丽莎白·泰勒，这部电影他是断断续续看完的。迪恩的角色年龄跨度很大，他不愿看到迪恩老气横秋，尽管其演技无可挑剔。
不久后，梦里只剩迪恩，生活照和写真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电影画面。再之后连背景都没了，只有迪恩扮演的角色。最后迪恩也开始消失，如同写毛笔字，不同笔画不同力度。力度最轻的身体首先不见，力度次之的脸庞追随其后，力度最重的眼睛——当然了，曾华年想，留到最后的当然是迪恩的眼睛。换成梦露，那就是被热气撩起的白裙；换成猫王，那就是野性的头发和鬓角。
他不会梦到这些，迪恩的眼睛不会在他下个梦中消失，他不会有下个梦。这还没成为定局，但他会让其成为定局。是时候了，也许早就是时候了。
两年多了，要说他每天什么时候还有可能舒坦点，那就是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毕竟一睡着什么都不用想。白天他不愿想这想那，奈何人脑不是开关，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莫名撑了那么多日子，今天理应找点乐子，任性一天来实现最后的心满意足，但他打算照常过，因为他不想吃什么特别的东西，不想去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想见什么特别的人。他不曾真的拥有，并已经一无所有，也正因为如此，他没什么可操心的，作品、财产、遗嘱，什么都不用他操劳。
为什么要过这一天？他看着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腕，觉得是因为睡眠再次给了他一些力气，他可以多多少少去做些什么。可能是帮助别人，但他将坚决不让任何事情使自己回心转意，况且那种事不存在。
他穿上脏衣服下了床，略驼着背走去难闻的洗手间。五十五岁的他当然还能挺起背来，只不过他觉得没必要了，昔日的光鲜亮丽仿佛一场春秋大梦。另外，两年来他频频感到身体不适，略驼着背、装作老态龙钟使他感觉痛苦少了一点。
刷牙只用了一分钟，他的牙很整齐，但明显不如以前白。简单洗了把脸，他面向镜子——这张刚浸了水的“树皮”上有两个黯淡的窟窿。他老得很不自然，没有老年斑，皱纹却跟百岁老人的一样深。黑发不稀疏，干燥得却像烈冬的枯柴。曾经他想延缓衰老，此刻他想笑。
他没什么恶习，酒喝得比以前更少，烟每周抽三四根。烟盒里只剩一根烟了，他将煤气灶开关拧到最大，借微弱的火苗点着烟，然后就着糙了的面包片抽起烟来，煤气的味道是他的调料。
填好了肚子，接下来干什么？他的手机已经很久没动静了，听歌吧，他从十几首本地歌曲中选了约翰·列侬的“Imagine”。这首永恒的乌托邦经典，他听了不下两百遍，从而立之年听到五十五岁，这首歌带来希望、赶走绝望的魔力于最后两年多消失了。在他心里，那些歌词从梦想变成了空想，最后变成他不能理解的某种外太空语言。
“五十岁知天命”这句话不适用于他，命运不会怜悯老去的人，上苍不会眷顾看似愈合的心。其实他觉得，童年决定人的余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多数孩子被给予的是一棵树苗，于是他们种下树苗，二十几岁时心里有了一棵参天大树。曾华年被给予的是一颗蛇蛋，于是他深埋蛇蛋，过了很久很久，小蛇还是破壳而出，它越长越漂亮、魅惑，但它有剧毒和利齿，终究会咬死农夫或伤害许仙。
曾华年听着熟悉的前奏，旋律一如既往地优美，人声即将出现，他点了暂停，不再听下去。房子里有几张卖不了钱的老唱片，他想听但不能听，那台曾充当装饰品的留声机被他变卖了，而这是去年的事。今年到目前为止，他的生活费全部来自前妻的接济，后者再婚，嫁给了一个企业家，跟曾华年过去叱咤的画坛八竿子打不着。
严格地说，曾华年不是失业者，毕竟他没有老板。他只是再也做不好这份工作了，尽管他的画技依然精湛。失去商业价值对一个画家来说是恶性循环：没有声望了，作品就没了收益；没有收益了，作品就没了平台；没有平台了，作品就会被埋没；被埋没了，画家就没了物质基础来支撑创作；没了物质基础来支撑创作，画家要么转行要么维持低质低效的创作；转行或维持低质低效的创作，画家的声望就消失殆尽了。
他是曾华年，所以他没有任何动力再去从事别的工作。他尊重别人的工作，但他鄙视自己去做别人的工作，哪怕这使他穷困潦倒、受尽冷嘲热讽。非要让李白去当官，让鲍勃·迪伦送一辈子披萨，还不如让他们死了算了。曾华年也属于这类人，创作不被认可，唯一的闪光点不被接受，那么喝酒吃肉、生活体面还有什么意义？
前年、去年，无论有没有人支持，他都坚持自己的态度，做自己最擅长的事——画，画，画，在恶劣的条件和环境下以最合理的状态不停地画。画得太阳升起，画得月亮落下，画得健康不再，画得疾病不见。终于，现实证明那是孤芳自赏。
朝阳渐近，他准备好工具，这是他最后一次作画。这一次，他没选择自己偏好的人体或肖像，而是选了一件物品。他从抽屉里取出那枚钻戒，将其放到阳台的扶手上，冬日的阳光下。很美，他想。这枚钻戒跟了他二十五个年头，另一枚在前妻那里，大概被当掉了。若真如此，他也不怪她。
他知道自己曾被她深爱着，但他对她的爱就没那么多了，否则他会完全敞开心扉，允许她真的走进自己心里。实际上，他心灵的大门从未向别人打开过，他的前妻、已故的父母、艺术上的知己、生活里的朋友......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很简单，无非是平易近人、亲切诚恳，可一旦认识的时间长了，他对所有人的疏离感就会暴露无遗。
多数人都能感觉到他很复杂，没有人能确定他的复杂具体包括什么。神秘、克制不影响人们对他的信任，有趣的是那些看起来很复杂的人往往更可靠。
骗子有两种，一种说假话，一种不说真话。他属于后者，并且是个大骗子。这是一项不幸的技能，凭此他不仅可以当画家，还能当演员、魔术师、职业骗子，不过他更享受安静地作画，那种控制感无与伦比，那种精于诠释的成就感无可比拟。在别的事情上，他的注意力总是不集中，而此刻，什么都无法阻止他专注下去。一笔又一笔，色彩和线条令他忘了悲喜。
感情破裂发生在两年多以前，离婚却是在半年前，前妻忠贞坚强，可那些经历足以击溃任何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他们尝试过将婚姻维持下去，为此甚至去见过心理咨询师。他觉得心理咨询师不断以别人更悲惨的经历来安慰、鼓励他们是没有作用的，人们的性格、境遇不同，怎能将悲剧划分等级来推断谁更惨，谁又该庆幸？难道就因为他没失明，他就必须比海伦·凯勒过得幸福？
至于心理咨询师给的那些建议，他难以相信自己竟用数千元买了一堆口头鸡汤，也就是告诉人们应该怎样活，好像人们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道理用在谁身上都管用似的。
一阵大风刮过，钻戒挪动了两厘米，快掉下去了，但他未将其挪回原处，只因为这不影响继续作画。即使钻戒现在掉下去也无妨，只要手中拿着画笔，他的头脑就可以是照相机。
他清楚，压垮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突然对詹姆斯·迪恩上了瘾。半年前的某一天，他游荡在街上，碰巧看到了迪恩的巨幅海报，海报上的迪恩身着牛仔裤，上衣半开。曾华年知道这个名字，知道这是个永不褪色的文化符号，但他不知道迪恩的在世时间是1931-1955。望着这组数字，他稳稳地立在原地将近三分钟。
这将近三分钟的画面，被三家媒体拍了下来。当天傍晚，此类标题登上各大娱乐网站：知名画家曾华年街头欣赏老牌偶像James Dean、曾华年精神持续恍惚疑似恋上好莱坞昔日万人迷、前画家曾华年现身演绎行为艺术......
比起前妻，他倒没怎么在意这些八卦新闻。除了詹姆斯·迪恩，他忽略了网络上的一切内容。他查看迪恩的简介，观赏迪恩的电影，阅读迪恩的传记，他迷上了这个跟他不同时空、地域的陌生人。他发现迪恩的为人跟他有些相像，迪恩不愿惹人注目，而他也是一群人中的隐形者。大量的了解使他感觉迪恩还活着，甚至有时就在他面前，而做这些事更让他感觉自己复活了。
既然复活了，他就再次拥有了感情，他惋惜迪恩生命短暂。人们说天妒英才、红颜薄命，但多数例子都发生在三四十岁，迪恩只有且永远二十四岁，这没耽误其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对此，曾华年既嫉妒又钦佩。他不是为了自己而嫉妒，而是为了其他被遗忘的逝者。他确实是由于自己而钦佩，显然，他的一千三百多幅画抵不过迪恩的三部电影，迪恩的电影至多存在少数争议，他的画却被大众全盘否定。
可笑的是，他在乎人们如何看待他的作品，他在乎极了！而迪恩不会去想自己死后的地位，更不会关心自己成为了十大文化偶像之一，入榜“百年来最伟大的二十五位银幕传奇男星”......
阳光渐盛，钻戒开始变得耀眼。曾华年望了望远处模糊的建筑，随后收回视线，捕捉到了自己融入纸张的情感，他准备好要收尾了。
既然半年前因詹姆斯·迪恩而复活，那么再之前就一定有什么东西杀死了他，那不是别的，正是他视为生命的创作。两年多以前，他保持了近三十年的创作动机和风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言概之就是从光明转为了黑暗。过去那些年，他的作品温暖、活泼、积极，在国内市场广受欢迎，这种向上的创作动机和风格也使他自己受益匪浅，他画里的快乐仿佛就是他心里的快乐。
然而，从两年多以前的那一天开始，媒体令人们不再相信他的作品，新闻记者的“观点”是：曾华年是个悲剧人物，一个悲剧人物创造出喜剧般的作品，这恰恰是欺骗。大众觉得不可思议，看客们愤怒了，粉丝们叛变了，他的作品一夜之间被定义为“我在耍你们”，被贴上了“挑衅真诚”的标签。与此同时，美术界的评论家们口诛笔伐，生活中的文艺青年过度解读。你方唱罢我登台，好戏连连，最初的那个戏子却被湮没了。
人们再度听闻他的消息，是他要举办一次前所未有的画展。所有费用由他自己承担，根据当时的经济情况，可以说这是放手一搏，不过他很有信心，相信自己能顺利转型。画展的全部作品都是他崭新的心血，在创作过程中，他觉得自己比以前做得更好，因为他心底遏制了多年的黑色岩浆终于迸发了出来，以颜料的形式吞噬了纸张。
画展的主题是“Are you ready for the pain”。不管是作品还是场地，都透着冷酷、衰败、颓废的气息，无疑令人感到压抑甚至窒息。那些健美的脖颈和胸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羸弱的咽喉和胸腔。一双双梦幻的明眸不见了，充斥画框的成了一瞥瞥世俗的眼光。
追求光明的人不想看，抗拒黑暗的人不想看，忠于性感的人不想看，过于感性的人不想看。买票的不是闲人就是疯子，闲人和疯子太少，于是，画展失败了。
再过一会儿，太阳就到达最高处了。曾华年完成了他的最后一幅作品，画里的色调跟现实相反，所以，闪耀变成了阴暗。他想了想，决定作品名叫“塑料钻石”。
中午，他去了附近的小食街，跟往常一样到那家小店买了一份蛋炒饭，接着坐在公共就餐区吃了起来。周围有许多顾客都是二十来岁的学生，青春洋溢的脸蛋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着，笑着。他一人坐在一张大桌子前，沉默地重复着举勺子的动作，活像一块老古董。
很久以前，他是这些年轻人中的一员，也很时髦、轻浮，甚至在当时看来，他比这些年轻人更前卫、尖锐，可此时在同一个地方吃着差不多的饭，他跟这些年轻人却像处于不同的维度，他所在的维度能感应到他们的维度，反过来则不然。
一个女生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巧合，他想，但也许她有什么想法？真实情况无从知晓。他认为这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完美、最残酷的设计——你永远不知道别人想的到底是什么，你不可能真的知道。
他吃得很慢，学生们走得很快，周围空旷起来，他再次注意到了那位清理餐桌的老奶奶。老奶奶看上去至少比他大十岁，沧桑的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既不慈祥又不严肃，同样没有高兴难过之分。她的体态略显臃肿，行动不是很利索。曾华年想象她年轻的时候，猜测她是否也曾意气风发，后来又是什么经历，使她在此时此地做此事？
等她忙完并在他附近坐下时，他开口了：“老姐姐，干多久了？”
“我见过你好些日子哩。”她有些口齿不清，过了好几秒，她才又说话，“你不是真想打听我，你是想信这么回事——有人打听我，也就有人打听你，你想不想有人打听你？”
他愣了愣，接着点了下头。
老奶奶咳了一声：“哪有人想打听我呐。”
他没再说什么，很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在楼下犹豫了五分钟，他终于想到一个去处，他很庆幸自己想到了这个去处。从超市买了瓶老虎头，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在墓地门口下了车，出租车急匆匆地开走了。步行几分钟，他到达了这块立了两年多的墓碑：“景啊，爸来看你了。”
墓碑上的文字很清晰：曾景 1991-2015
“你小子，不是挺爱干净吗？”他清除了墓碑前的枯枝败叶残泥，随后跟坟那头的人喝起酒来。他要畅饮，他要畅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说好的，不说坏的，过去的是非全都不算数。
无法回避，他想到了詹姆斯·迪恩的三个角色：《伊甸园之东》里难以得到父亲认可的儿子、《巨人传》里对爱人可望不可及的牛仔、《无因的反叛》中为了成长而付出沉重代价的学生。他清楚自己的儿子曾经就是这三个角色——他经常无视甚至否定儿子的努力和付出；他从未给过儿子关于爱情和女孩的建议；他总是对儿子格外保护，而这可能阻碍了儿子的成长。
他嘴上说着快意十足的话，心却一次又一次被悔恨塞满。在冬天的墓地里坐了一下午，他的脸几乎没知觉了，手上绽开了一道道小裂口。他不觉得冷，大半瓶老虎头烧着了他的五脏六腑。曾景生前不胜酒力，所以他只将小半瓶酒洒在了地上。
“景，你得再原谅爸一回。”他等着眼泪流回身体里，“爸以后不来看你了，自己好好的。”他立刻站起来走了。
将剩下的作品集中到客厅里，晚上九点，他爬上了阳台的扶手。面前的夜幕和下方的路灯一暗一明，好像跳下去就是从地狱到天堂。此刻他尽力不去想葬礼这种事，不过他想到了自己选的这种了结方式，实际上，他没怎么考虑。
年轻时，他觉得要自杀就只能用安眠药，不痛不痒，遗容完整。现在，他即将跳楼，不仅痛苦万分，而且惨不忍睹。对此，他毫不在意。他很欣慰——他的思想就要与世隔绝了，而他的灵魂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与世隔绝。
他没有再作停留，以免被人发现。他睁着眼，身体刚要倾斜，响亮的敲门声传了过来。他的心被敲得剧烈跳动起来，敲门声持续传来，过了五秒，他跳下阳台扶手，走去开门。
清理餐桌的老奶奶在垃圾箱底下捡了两只小猫，她向送餐人员询问到了曾华年的住处，要把一只小猫送给他。
“一个人住，还是养个活物吧。”她从筐子里拎出猫崽子。
曾华年看着这只深色耳朵、浅色身体的小猫，不禁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小猫叫了一声，他才意识到它很像詹姆斯·迪恩的猫。他收下了小猫，老奶奶也就走了，不久后她会发现口袋里有一枚钻戒。
小猫很可爱，他想，看着它长大应该是个不错的过程。他把它放进一个大纸箱里，然后把纸箱放到了对面的邻居家门口。他再次爬上阳台扶手，脚后跟朝外，他坠了下去。今夜的星星很多，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幕。他没想到这是他的最后一个想法：还好没选择饮弹自尽，否则岂不是要引起效仿文森特·梵高的热议？
2015年9月30日
这是曾景第一次独自开车，上大二时他就拿到了驾照，但父亲宁愿将旧车低价转让也不愿将其送给他。今天，他借了朋友的新车来试手，除了不在身边的朋友，没人知道这件事。
他粗略检查了一遍车的情况，之后坐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手机随机播放歌曲。启程很顺利，五分钟后，他在公路上畅行无阻。这下子老爸还有什么理由不给他置车？不久后他就能用自己的车接送他乐队里的鼓手女孩了，还能开着自己的车去参加音乐活动。
他越想越开心，不由自主地跟着手机唱起了约翰·列侬的“Imagine”。他很喜欢这首父亲听了多年的歌，他也对这些充满爱与和平的歌词很熟悉，这些歌词还被此刻的他唱出了欢乐、无惧的味道。
前方的路遥远宽阔，前行的车满是动力，他依然相信自己能征服世界！音乐暂停了两秒，手机响了两声，他保持目视前方，同时一只手拿起手机，凭直觉打开屏幕，他瞥到了一条推送新闻。紧接着，他目不转睛地盯起了这条推送新闻：圈内人士爆料画家曾华年儿时遭遇性侵......
两辆卡车未能避开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一声巨响，面目全非。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