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怀（其十五）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书诗。

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

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

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

千秋万代后，荣名安所之？

乃悟羡门子，噭噭今自嗤。

开轩临四野

下面是小小的解说

阮籍是魏晋风流的代表人物，是“竹林七贤”中最为当时推尊的大哥，因为曾担任步兵校尉，因此被称为“阮步兵”。

阮籍行为乖张，不过这是当时的风尚。他曾向掌握实权的司马昭要求担任东平县令，司马昭爽快地答应了。阮籍到了东平，下了一道命令，把县衙四面的墙壁都拆了，好像张学友歌里唱的那样，“想要和你一起吹吹风”……当然，玩得太high了，十天以后就撑不下去离开东平了。

阮籍的《咏怀》诗是一个很大的系列，总共有八十二首，这首是其中第十五首。所谓“咏怀”，就像我们今天有啥感悟了，发发牢骚，或者小矫情一下，类似的意思。不过阮籍比较会玩儿，所以矫情得比普通人要文艺一些。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书诗”，啥意思呢？就是说，当年的阮籍，也是十分上进的，学儒家“修齐治平”的那一套，为了“达则兼济天下”。年轻时候的阮籍，家境不宽裕，却十分刻苦努力——“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却有着珠玉般的才华，只有颜回与闵子骞才是自己追求的榜样。（颜回和闵子骞都是孔子门徒，颜回以安贫乐道闻名，闵子骞以孝顺闻名）

“开轩临四野，登高望所思”，从年轻时一下回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读书读累了，打开窗门，看看四周旷野的风景，或者走出书斋，去爬山登高望远，顺便“发思古之幽情”。那么，登高望远望到了什么呢？——“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山坡上，到处都是前人埋葬在这里的坟墓、土丘，这般情形，真让人感慨，在这片土地上，多少代的人竟然在这里不期而遇啊！（虽然活着的只有阮籍一个）

然后，阮籍就是想到，自己和这么多死人在同一个镜头中，所以就感慨了，“千秋万代后，荣名安所之”，千秋万代之后，活着时候的名声、荣华，都到哪儿去了呢？——这些埋着的家伙，活着的时候说不定风光无限，但现在不过是一堆白骨，荣华、名声早就不见了。

于是，魏晋名士的追求上场了——“乃悟羡门子，噭噭今自嗤”，我阮籍啊，说了这么一大堆，无非是明白了，羡门子老先生他为什么要去修仙，修仙之后就可以升仙并且嘲笑愚蠢的世人了——不会像我阮籍这样，仰天大笑一番，只能自嘲而已。

丘墓蔽山冈

顺便提一下

这首诗里，“千秋万代后，荣名安所之”是千古名句，意境深远。阮籍长得很帅，身材高大，形象非常非常地好，所以司马昭一直想把他作为自己司马集团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当时不用美女作代言），不过阮籍在政治上，很圆滑，基本上是混日子的状态，谁都不得罪，谁都不押宝。不过他内心是很苦闷的，生在乱世，他的性格不适合出来做事。

有一次，阮籍途径广武山，登高观赏楚汉争霸的古战场时，感慨油然而生——“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就是说，刘邦这个猥琐的屌丝，也就是因为当时没有英雄出来，才让他这号人物成就一代霸业（阮籍是贵族出身，不太看得起平民出身的刘邦）。这话，是不是有些看不惯司马昭的做派呢，这就只有阮籍自己知道了。

广武境内的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