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徐家的日子

作者: 伊说初心 | 来源:发表于2019-02-21 05:52 被阅读24次

    六岁以前,是跟着姥姥姥爷在老徐家村过的,就像一株野地里的草,自由自在的生长。

    当时,姥姥在生产队干活,有农活时每天出工,姥爷是队里的饲养员,经管着队里所有的大小牲口。

    姥姥看我的方式,便是将我带到各种各样的工作场所,一边干农活,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扑捉着我的行踪。

    小时候,我跟着姥姥去割过麦子,姥姥先搓一把麦粒给我吃,嘱咐我呆在地头的荫凉地里等着她,不要乱跑,休息的时候她会过来找我。跟一帮子老婆嘻嘻哈哈的逗我玩。打麦子的时候,我帮着撑口袋,麦子晾在场院里,学着大人在麦粒里光着脚一趟趟的穿来穿去,使麦粒都能见到阳光。

    跟着姥姥给棉花打叉,摸耳朵。也许去掉了不该去的,留下了不该留得。我在前面走,姥姥在后面返工。还直夸我会干活,这样一来她轻省了许多。拾棉花的时候,姥姥也给我系一个小包袱在身上,玩儿似的,东拽一把,西摘一把。三四岁的我,个子矮矮的,棉花棵子对我来说像一棵棵大树,我的头顶从外面看完全淹没在其中。摘一会儿,姥姥就叫一叫我,听到回音,又继续低头干活。有一次,姥姥干活过于专注,我一个人走出棉花地,顺着大路往相反的方向去,迷路了。费了好大周折,姥姥姥爷才把我从邻村找回来。

    有时候,姥姥不太方便带我,会让我跟着姥爷去队里的饲养院玩。

    闲暇时,姥爷会美美的吸一烟袋锅烟,吧嗒吧嗒地吸完后,便在炕沿上磕着灰,边给我讲故事。

    姥爷讲的故事,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才子佳人,富小姐爱上穷书生,遭家人反对,穷书生为了娶小姐,发奋图强,或读书或习武,而小姐矢志不渝,最终等到书生发达回来体体面面得娶她。一种是因果报应,好人受尽千般折挫,终得好报,坏人坏事做尽,不得善终。

    我记得最清楚的两个故事,一个是王宝钏寒窑十八年苦等薛平贵,终得富贵;一个是公冶长孝顺母亲,能听懂鸟语,跟鸟儿分享老山羊的故事。

    姥姥姥爷都是普普通通的老农民,肚子里没有什么文化,从来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该干活的时候老老实实地把活干好,不管自己的活还是队里的活,跟人相处的时候不能沾人家的便宜,宁肯自己吃点亏。人家求上门来,自己的事儿先放一边,也要给人家忙乎。求人家的事儿,一定记着人家的好,想着事后回报人家……姥爷姥姥都是老实人厚道人,在一些精明人的眼里还有些傻,不会算计,可他们活得舒坦,问心无愧。队里之所以将偌大的的饲养院交给姥爷,也是看中了他老实,持重,厚道,为人本分,负责任这一点。

    姥爷养牲口,那可是绝对不含糊,该饮水的时候饮水,该加料的时候加料。马,骡子,牛,老的,小的,带崽儿的,有病的,弱的,强的,喂养方式都不一样,姥爷却能将每一头牲口都照顾的妥妥贴贴。印象中,姥爷一宿要起来好几次,查看,巡视,不厌其烦,不顾劳累。

    晚上牲口要回圈了,姥爷会让我帮他牵性情温顺的老牛回去,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极大的乐趣。有一次,我兴兴冲冲地牵着一头牛往回走,一不小心被缰绳绊倒了,趴在地上,怕被牛踩了,吓得哇哇大哭。姥爷在旁边慢慢悠悠地喝住牛,说,二嫚别怕,牛懂事儿,可不会踩你的。

    如果说,现在我身上有一些不讨人厌的好品质,那应该归功于姥姥姥爷,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用自己的言行给我树立了一个好的榜样。诚实,守信,宽以待人,严于律己。

    我在姥姥家住到上小学,姐姐直到小学四年级才随姥姥姥爷一起搬到父母亲住的那个村子。尽管我在父母的村子里住了那么多年,记忆里却满是在老徐家村生活的一幕幕场景。也许是那时开始上学了,在家的时间短;也许是在父母家有太多不愉快的记忆,所以选择性遗忘。

    父母离开老徐家村的时候,只带走了妹妹一个孩子。在我孩时的印象中,只有我和姐姐才是姥姥家人,是自己人,父母,妹妹都是外人。

    有一次,父亲要把妹妹放到姥姥家住一阵子,先征求我的意见,我是坚决反对,一个劲的撵妹妹走。父亲把妹妹藏起来,自己悄悄的蹬着自行车出了村子。我发现父亲的自行车是空的,一路上连滚带爬的哭着喊着追上父亲,把着他的自行车后座,不带妹妹走,决不肯放手。姥姥被逼的没法,从家里抱出满脸泪花的妹妹交给父亲。看着父亲带着妹妹远去的身影,我才破涕为笑。

    姐姐虽然只大我两岁多一点,因为她比我懂事,能干,有时候感觉像两代人。

    我跟着姥姥姥爷去下地,或者去饲养院,是纯玩的,大人还得小心看护。姐姐却能真正的帮着大人干活。平时,姐姐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并不缠着家里人。出去的时候跟姥爷姥姥说一声,该吃饭的时候自己就回家了,大人很省心。

    姐姐小时候能力很强,会像男孩子一样爬树,胆子极大,掏鸟窝,抓蛇,没有她不敢干的。她最擅长抓马蛇子,也就是蜥蜴。那时候的野地里到处都是这种三角头,四只脚,有着长长的尾巴,灰突突的,脑袋像蛇的小动物。姐姐的眼睛极尖,身手也极灵活,发现了,一扬手,一块土坷垃准准的飞过去,那马蛇子已脑袋开花了。姐姐走过去,把毛古英子从马蛇子的脑袋穿过去,半天时间,姐姐就会收获好几串马蛇子。家里养的鸭子最喜欢吃马蛇子,有马蛇子的季节,鸭子下得蛋又多又大。鸭子吃马蛇子很好玩,它是整个儿吞下去的。马蛇子卡在它的喉部,鸭子的颈一伸一伸的,像是在打嗝。

    小时姥爷给牲口加精饲料的时候,会挑出煮熟的黄豆,地瓜给孩子们吃。黄豆倒还平常,那地瓜是一直放院子里晒着的,放浆了,甜得齁人。

    那时候吃过很多现在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东西。骟小猪骟下来的肉,用葱姜爆锅,放一点油盐,大火炒熟,很香很香。做好后,孩子们围着姥爷,巴巴地张着小嘴,姥爷你一口她一口的分着,一会儿碗就见底了。比方说,田野里拿到的像小兔子般大小的田鼠,埋到柴火里烧熟了,不等从灰堆里扒出来,那烤肉的焦香气已把孩子们的馋虫勾起来了。姥爷用一根棍子把它给扒拉出来,扑打扑打上面的灰,把最外面的一层烧黑了的皮小心翼翼的扒掉,露出里面黑红的肉。姥爷很耐心地将它一点点拆开,从骨头上剥离下肉,塞到孩子嘴里。孩子们最爱吃的,是烧熟的鼠肝和鼠心,经常为此争抢不已。姥爷总能很公平的让每个人都能吃到……

    豆虫,要到豆子收割后,犁地的时候,跟在大人后面去捡,其时,它已由翠绿色变成土黄色,肚子圆滚滚的,满膘了,特别肥美。捡一小盆回家,用剪刀从后面的洞穿进去,把肚皮翻过来,去掉里面绿色的消化道,或炸或炒,美味不可方物。

    夏天的知了猴,就不必说了。晚上打着手电筒去村边的小树林里照,一晚上可收获几十只。姐姐喜欢用竹竿,上面用塑料袋做个套子,我们小孩子都叫它蒙节留。还有用水洗过的面团做成胶沾节留的。一会儿,就可以收获很多。拿回家,估计吃得少,大部分都用来喂鸡喂鸭子了。

    夏日的老榆树上爱招一种有着两片硬硬的翅膀的,浑身黑黑的虫子。我们叫它瞎碰。一嘟噜一嘟噜的挂在榆树条上,像撸榆钱一样把它撸下来,回家用盐淹了,煮了当咸菜,吃起来咯嘣咯嘣的。

    姥姥平日里的主食是烀饼子,不管是玉米面还是白面,跟水合了,在大铁锅边上贴上一大圈儿。下面或是煮一锅地瓜,或是熬粥什么的。大人吃黄饼子,小孩吃白饼子。也许是平日里要上工,没时间做味道更好,更易消化的发面馒头一类的。我对这种硬硬的,如同嚼腊的面饼子是深恶痛绝。宁肯只吃地瓜,多少还是甜的。所以小时候的我以挑食著称,人称地瓜客。实际上并不是挑食,是饭菜太不对胃口。那时候的孩子,因为贪玩,经常不肯好好的回家坐下吃饭,有的就拿块饼子,或者抱着个地瓜,在外面边吃边玩。

    小的时候,没有那么多反季菜。春夏秋三季,下来什么菜,生产队的菜园子就分什么菜。一份一份按各家人头分好,大伙自己去拿。冬天的时候,基本上就靠白菜,萝卜,土豆当家了。每家都会有一缸咸菜,胡萝卜,萝卜,萝卜樱子等等腌上一大缸。平时没事就是饼子,地瓜,就咸菜。来客人或者过节会割肉,炒几个菜改善改善。

    日后我成家后,姥姥在家里暂住几天,每次帮我把材料准备好,让我主灶。以前生活贫乏,每天为生活劳累奔波,没有时间好好磨练自己的厨艺。孩子长大后,她也就很自觉的让位了。

    姥姥自己做的黄豆酱,这是当时家里饭桌上顿顿都有的,因为年代久远,竟然忘记了。过程大概是先是泡黄豆,煮黄豆,放在一个大的密实的苞米叶编的篮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发酵。顶上还盖上一层豆杆。然后是撕酱,晒酱,……记不太清了,最后豆瓣酱做成了,姥姥将它团成一个个拳头大的大团子,放到大瓷坛里,盖上盖子,放到阴凉的地方,随吃随取。记忆中,姥姥到父母家住之前,每次走姥姥家,母亲总是嘱咐我,去了,别忘记问你姥姥要两球酱。

    七十年代没有冰箱,每次家里买了肉,姥姥都要先放到大锅里炼一炼,那时候的猪肥肉多,瘦肉少。炼一次,能得一大碗猪油,放冷了,如白玉一般晶莹可爱。天热的时候,隔几天就要回锅炼一次,要不苍蝇会下蛆在里面。每次炒菜的时候,挖上一小勺,菜就会变得很香很有味道。

    我小时候馋得很,看到肉就迈不开腿。姥姥的猪油,大部分都让我偷吃了。猪油蘸馒头,越吃越好吃。没有了猪油,又开始打那个半生不熟的肉的主意。怕肉坏掉,姥姥在上面撒了一层盐。这也难不倒我,拿一块出来,放水里洗洗,就饼子或者馒头吃。每天都偷肉吃,很快就见少了。姥姥一开始还自言自语犯嘀咕,这肉怎么没吃几回就没有了。后来明白过来,把肉藏到我够不着的地方。

    有时候父母过来,会带一些点心,糖一类的,姥爷去张家坊赶集的时候,也会带一些吃食给孩子。每当这时候,约木着姥爷快回来了,我早早地跑到村口去迎他。老远看见姥爷的身影,心里的兴奋劲儿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家里有好吃的,姥姥和我就开始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不管姥姥藏到那里,抽屉里,橱顶上,甚至面缸里,墙旮旯里,我总能翻到,每天去偷点出来,直到姥姥反应过来,另换地方。

    冬天没有冰箱,肉直接放到院子里,用口大铁锅扣上。冬天的时候,父亲会送好多猪肉过来。父亲当时是赤脚医生,手头比较宽裕,也有病号送吃送喝。所以条件还可以。春节前照例会送好多年货给姥姥,那是我一年当中最幸福的日子。可以过很多天好吃好喝,肚子不缺,嘴巴油汪汪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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