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生

永元二年初，肃王元妻萧氏逝世，肃王悲痛欲绝，向皇帝请令，愿从此不再上朝，为元妻守孝，举国哗然。

一

上元节

街市热闹非凡，人流熙熙攘攘，满城皆体现出过节活跃的气氛。

“六皇叔，快来这里，我好不容易从宫里偷跑出来，你就陪我玩玩嘛。”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衣着华丽，粉雕玉琢的孩童激动的望着后面慢步跟随的黑衣男子，很是伶俐。

“影六，跟上去，务必保护好17皇子。”黑衣男子出声，声音温润清澈，面目温柔。

“是。”名唤影六的人悄然出现，应了主子的话后，便又消失无踪。

街角内，一女孩蹲在里面，身上穿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式样，身体瘦弱，面色蜡黄，无助的蹲在街角，头紧紧埋在双臂起来。

“抬起头来，小姑娘。”

阿福不知道蹲了多久，肚子已经两天没有进食，意识渐渐模糊，反映了很久，才听到有人叫她，缓慢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男子，没有注意到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震惊。

“大人，是在叫我吗？”

男子使了个眼色，身边略年长的人上前，温和的看向她。

“小姑娘，今日正是上元节，为何你独自在这，你的父母呢？”

“回大人，贱民没有父母，从出生便被人遗弃在寺庙内，幸而被太婆捡到，苟活至今，只是，太婆为了救我，本就虚弱的身体也被我连累了。”

“怪是可怜。”黑衣男子上前。

“本王叫沈肃，是当今圣上六弟，你以后就是本王的义女，沈荣。”

沈荣一听，隆重的向沈肃行了个大礼。

“谢义父。”

二

肃王府，汀兰居。

沈荣独坐窗前，手里翻着一本书，眼神却只停留在那一页。

“郡主，郡主，奴婢打听到了。”

沈荣眼神一亮，忙问道。

“玉眉，玉眉，来了吗？”

“来了，来了，只不过王爷在前厅候客呢，郡主你……”

玉眉还未说完，只见眼前一阵风，眼前，只剩下沈荣疾驰的背影。

“唉，郡主，等等奴婢啊。”

沈荣来到前厅，偷偷躲过小厮，便要从后门推门而入。

“主子，这事你决定好了吗？上头那位可越来越容不得你了，我们必须得加紧行动，如今，就只差这一步了。”

沈荣不知道为什么，推门的手戛然而止，直觉告诉她，下来的话，可能不好。

“不急，推倒他的方法还有很多，再想想别的办法。”

“主子，如今河谷大旱，皇帝暴政，重用奸臣，百姓哀不哉道，民怨四起，若您夺权，正是有利时机，影二和影三那边已准备完毕，现在只要主子取得丞相那边的势力，我们必赢。”

“虽丞相油盐不进，但他亡妻只留有一子，孟陬，身体孱弱，丞相希望世家大族女子为孟陬冲喜，若您牵制住他，则一切迎刃而解，王爷，杜衡恳求您三思。”

说完，杜衡便朝着沈肃直跪下去，态度坚决。

沈肃见杜衡如此，手握紧又松开，来来回回多次，犹豫不定，良久，开口。

“下去，容我多思。”

“王爷……”杜衡还想坚持，只见沈肃全身气息一定，冷道。

“还要我多说一遍，恩？”

“是。”

杜衡走后。

沈荣伸着手站在后门，良久，手默默垂下来，悄然离去。

三

沈荣回到汀兰居，便一病不起。

肃王大怒，以照顾主子不周大力惩处了汀兰居的下人，立刻派人去请太医。

沈荣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那时，一出生亲生父母便在隆冬时节丢弃她。在她冻得浑身发紫，只出气不进气时。是太婆救了她。

太婆见她可怜，急忙去找大夫，只是太婆尚不能养活自己，又何况这天价的医药费用呢？寒冬腊月，太婆将她身上所有避寒的衣物全部包在她身上，为她驱寒，而自己只着单衣。

一整夜，她的身体终于渐渐回暖，哭声渐渐回转。

这命终于是就下来了。

可怜太婆，因着一整夜的寒风，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吹的更加是病骨支离，没几年便撒手而去。

沈荣记得，太婆给她取名叫阿福，希望她一生都可以福气满满，平安康健。

这短暂的几年，是沈荣幼年里最美好的回忆，不管后面过的有多困难，沈荣都会竭力保住她的这条命，即使是贱命，沈荣一定要过的如太婆期望的一般，阿福。

沈荣在梦里哭的不停，眼睛里不断流出泪水，悲伤异常。沈肃在一边不断给她温柔的擦拭泪水，不耐其烦。嘴里喃喃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唉。”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院子里的杨树随风飘动，四下一片静谧。

沈荣睁开眼睛，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火辣辣的疼，说不出话，下塌喝水，刚站起来，身上却无力的很，瞬间跌倒在地上。

玉眉赶忙从门口进来，往漆杯里倒上茶水，立即端给沈荣。

喝下一杯水后，嗓子情况渐渐好些。沈荣开口。

“玉眉，我这是怎么了？”

“郡主，吓死奴婢了，昨天你一回来，躺在床上，任谁叫都不起，到了后半夜，竟发起高烧，王爷担心坏了，陪了您一夜，天刚亮才回去休息。”

沈荣一怔，想起自己昨天听及的话，手指握紧自己的衣角，面色平静，淡淡道。

“玉眉，听我吩咐，从即日起，以养病理由，我谁也不见，包括王爷。”

玉眉面色犹豫。

“这……”

“听我的就好了，我护着你。”

“是。”

玉眉走后，沈荣难以入眠，心下杂乱不堪，没法，起身，偷偷向沈肃的思兰院走去。

四

思兰院内，沈荣站在门前，轻敲了敲门。.

“义父，我是沈荣。”

门内的人声音一顿，道。

“进来吧。”

沈肃给沈荣倒了杯水，温和道。

“早上风大，你大病初愈，不好好休养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荣握紧漆杯，开门见山。

“义父，今日你和杜叔的话，我听到了。”

沈肃一顿，缓缓开口道，声音依旧温和。

“嗯，这只是我和你杜叔的闲聊，原也不要紧，既然你提起了，义父想说，这事我不强求你，我的荣荣，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沈荣永远记得，沈肃说的这句话，极尽温柔，如山间的流水潺潺，即使，对象不是她。

沈荣嘴角上扬，神情轻松，轻声道。

“义父，我愿意。”

沈肃一怔，失声道。

“荣荣，你……”

沈荣轻声回复，神情向往。

.“义父，你还记得初见我的时候吗？我在街角乞讨，奄奄一息，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有人可以救我，我便用自己的一生去报答他，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会竭力去完成他的梦想。”

“我的这一生，前生卑贱如草芥，如同一幅黑暗且绝望的画，一眼望去，触目全是痛苦，直到遇到了您，我的生活才渐渐出现了色彩，才有了黎明的曙光，您教我认字，教我知识，给了我这一生都不敢企及的温暖。

义父，谢谢您。”

沈肃动容，声音不复刚才的稳定，慌乱道。

“荣荣，我，我，我接近你，是因为……”

“我知道，汀兰，是你的元妻，你之所以救我，只是因为我的眉眼长得与汀兰想像。

不过，那是我的荣幸，若没有这容貌的相似，我又怎会遇到您呢。”

说罢，沈荣似如释重负，轻轻起身，面向沈肃跪下，磕头，行大礼。

起身间，沈荣站住，向沈肃微微一笑，眼睛里流出万千星光，流光溢彩。

“您的梦想，是我生的希望，也是我的信仰。”

五

与丞相约定的婚期渐近，肃王府上上下下一片忙碌，张灯贴彩，喜气洋洋。王府上下皆透露出欢喜的气氛。

“郡主，你这么美丽，嫁给……奴婢都为您感到可惜，王爷也真是的。”

玉眉看着镜子前试穿喜服的沈荣，面色不虞，嘟囔抱怨道。

“你呀，你主子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瞎慌张什么呢，快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快去。”

玉眉走后，沈荣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美人。

镜子中的少女，肤如凝脂，粉光若腻，眉毛细弯，眼睛似盛满了点点星光，流光溢彩。朱唇榴齿，腰肢纤细，红衣穿在她身上，更衬的她娇俏可人。

沈荣忍不住想，要是汀兰，会是什么样子呢？

永元16年，正月初七，宜婚嫁。

丞相之子孟陬与肃王府荣华郡主大婚，红妆十里，引人艳羡。

丞相府内，沈荣与孟陬的婚房世安院。

孟陬身体孱弱，一切流程皆从简，众人也没有闹洞房的意思，见新郎揭开新娘盖头后，皆纷纷道喜离开。

众人走后，四下一片静谧。

“郡主，实在不好意思，让您受累了，嫁我这么一个废人。”孟陬打破沉静，率先开口，声音明显中气不足，这样一句话，便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沈荣轻声道。

“无事，你我既成夫妻，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之后就是一体，荣辱与共。”

说完，俏皮一笑。

“再说，你除了身体虚弱，其他的一切都很好，说来，还是我赚了呢。”

孟陬似乎被逗笑，嘴角微微上扬。

“好，那我就承你好意了。”

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荣的生活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早上陪孟陬用膳，服侍他睡下，闲时与他下棋绘画，谈诗聊天，再研究研究药谱，为孟陬调养身体，很是惬意。

诸玉院，孟陬的书院。

孟陬在书桌前聚精会神的读着一本书，丝毫没有察觉沈荣的到来。

沈荣悄然而近，见孟陬读书，坏心一起，上前用双肉蒙住孟陬的眼睛，故意变声道。

“猜猜我是谁？”

.孟陬见她玩心大，便假装道。

“谁，这么大胆，敢私闯我的书院，不怕我老大轰你出去吗，她很凶的，你呀，我看是倒霉了。.”

沈荣一听，忙拍了下孟陬，佯装生气道。

“好啊，连你老大都认不出来了，还说你老大凶，我看孟大人最近是胆肥了，小心我家暴你哦。”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望荣儿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小的这次，小的保证不敢了。”

沈荣被孟陬的样子逗笑。

“哈哈哈，我骗你的。”

孟陬回以无奈一笑，指尖点了点沈荣的额头。

“你呀，”

沈肃这边，取得了丞相的助力，获得了朝廷大部分官员的认可，又在这几年韬光养晦，训练军队，夺权顺利，不出一年，便登上皇位，定年号为永荣。

这位皇帝，懂民生，善用忠臣， 又统一天下，大盛朝在他的带领下，越加强盛，使得周边国家皆俯首称臣。

后人尊称“千古一帝。”

不过，说来怪哉，这位皇帝，后宫虚设，一生无子。

这些都是后话罢了。

七

孟陬身体渐况愈下，到了最后，就连简单的进食都困难，沈荣心急如焚。

丞相府内，一批批的太医随时候命，生怕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荣华公主不满意，掉了他们的脑袋。

只是，这驸马身体早已枯竭，现在不过是用着人参等大补宝物吊着，他们也着实无能为力啊。

孟陬被确诊，最多还有三月可活。

“公主，驸马请您进去。”穿话来的小厮声音哽咽，悄悄抹泪。

一进屋，沈荣调笑的向孟陬说到。

“孟大人，你又不乖了，不是说好明年还陪我看雪呢嘛，千万不要骗我哦。”

“抱歉，荣儿，为夫恐怕是要失言了。”孟陬温柔回到，脸色苍白的厉害，几乎透明。

沈荣看到这样的孟陬，忍不住落泪。

“我不要，孟陬，我才认你为知己不久，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谈呢。”

孟陬温柔得给沈荣擦拭泪水，良久，缓缓开口，试探道。

“荣儿，如果有来世，我可不可以以夫君的关系与你相识，而不是知己呢。”

沈荣静默良久，末了，才嗫喏开口道。

“孟陬，对不起。”

孟陬一怔，轻笑道。

“逗你玩呐，当真了？你这么凶，我怎么会看上你呢。”

“臭孟陬。”

此后，沈荣和孟陬再没有提及过此类话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荣每天拿本书坐在孟陬的床头，为他读书，为他讲解。

最后，孟陬连话都说不了，全身瘦的只剩骨头，沈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孟陬是第二年春天走的，走的很安详，临走前，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

沈荣平静的处理了孟陬的后事后，消失不见。

有人说，她是舍不得她的夫君，跟着去了。也有人说，她羡慕外面的天地，游览天地美景去了。还有人说，她回到了她义父的身边……

总之，众说纷纭。

尾声

皇宫，承乾宫。

“皇上，外面有一丫鬟名叫玉眉，说有荣华公主的信物呈。”太监总管向坐在上首永荣帝禀报。

永荣帝批奏折的手一顿，沉道。

“宣。”

“宣玉眉进谏。”

“可有什么事？”

“皇上，公主走后，拖奴婢交给您一封信，还说，您不要问她在哪，也别再找她了。”

“她真的这样狠心，罢了，信给我。”

“是。”

玉眉将信呈上，便退下。

玉眉走后，永荣帝颤抖的打开信封，只见上面写道。

“沈肃亲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沈荣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