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把车子开得飞快,熟悉的城市很快消失于身后。
天蓝地阔,不远处能见到隐隐的山。
她新婚第七天,算起来还是个新娘。丈夫吕茂突然有急事出差了。而这一天,正好是马飞的生日。
马飞是水仙的旧相好。
两人都有各自的家庭,又有体面的工作,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
马飞坐在副驾驶上,透过车窗看着窗外。周围越来越荒凉,路上见不到车。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儿,这种感觉特别好,就像私奔。
马飞收回目光,看着水仙说:“要是我们迷路了就好了,就不用回去了。”
水仙冲着车里的GPS一努嘴,说:“有它,我们想迷路都难。”
马飞说:“关了它!”
马飞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水仙真的把GPS关了。
这时,天上响起了一声惊雷。 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汽车淹没在雨幕中,飞快的车轮不时击起一片水花。前面是个弯道,水仙习惯性地踩刹车减速,这时她突然发现刹车失灵了。
她慌乱地想喊马飞,可还没喊出声,汽车就冲进了路旁的壕沟里。
还好,人没事。
他们爬出来,想打电话叫救援,可是那个地方没有信号。
他们只好又躲进车里,等到雨小了些,步行上了公路,寻找村镇。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破旧的楼。
楼的前面有一条河,由于刚下过雨,洪水已经下来了,河水变得咆哮而浑浊。
河上有一座吊桥,是去楼里的唯一通道。楼的后面是一座不高的山。
两个人踏上吊桥,吊桥“咯吱咯吱”响起来。它年久失修,铁锁锈迹斑斑,上面的木板有的已经腐烂了。
楼房共三层,没有灯光。
他们走进去,感觉这像是一座被废弃不久的别墅。门上的锁都被拆下去了,一扇扇推开,大部分都空着,个别房间里有一些东西,应该是主人丢弃不要的,上面落满了灰尘。
转完所有的房间,也没见到一个人。
两个人回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这里有一张宽大的床,四周挂着幔帐,床上有白色的被褥,抖落最上面一层的灰土,还算干净。
水仙看向墙角时,脸上露出了惊喜,那里零乱地扔着几只拖鞋,总共有六只。
今天,为了见马飞,水仙特意穿上性感的高跟鞋,没想到遇上大雨,车出了故障,一路走下来,她的脚又累又痛,特别需要一双拖鞋来放松一下。
马飞也看到拖鞋了,不过他没太在意,他走近了墙边的一个白色的柜子,上面有三个抽屉,他一个个拉开,找到了一根蜡烛,从口袋里掏出火机,把它点亮了。
这时,水仙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过拖鞋。拖鞋是棉的,很干爽,他们各自穿上一双,把衣服拧干,晾起来,然后,赤身裸体地躺下了。
那个幔帐好像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马飞把它放下来,两个人开始缠绵。
也许是他们很久没在一起了,更或许是因为水仙结婚了,嫁给了别的男人。马飞要把失去的一次性补回来,他特别卖力,动作夸张。
就在要羽化登仙的那一刻,水仙突然说:“马飞,你听见没有?刚才有个奇怪的声音……”
马飞喘着粗气说:“哪有什么声音,是雷吧?”
水仙说“不是!这声音离我们很近!”
这时候外面的雨停了,一片静谧。
马飞下了床,拿起蜡烛,推开门朝外看了看,他回来说:“什么都没有。”
水仙小声说:“你把蜡烛吹了吧。”她感觉,空天旷地只有这一座房子,有光是不安全的。
马飞没有动,小声说:“点着吧。”
水仙说:“为什么?”
马飞没说话。
水仙急了:“你说啊,为什么?”
马飞小声说:“我不想让你害怕……假如这个楼里真的有人,那么,他藏在暗处肯定比我们更熟悉这里,就算摸黑,他也能走到我们身边。点着蜡,至少我们能看到他。”
这次水仙真害怕了,她没再说话。
一阵冷风从窗缝挤进来,一下就把那支蜡烛吹灭了,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中。水仙突然把马飞抱紧了。
整个楼里只剩下两个人“砰砰”的心跳声。
水仙轻声轻语地说:“那双拖鞋……”
马飞抖了一下:“哪双拖鞋?”
水仙说:“墙角剩下的那双拖鞋……”
马飞说:“怎么了?”
水仙说:“这座楼里为什么有三双拖鞋?”
马飞的头皮一麻:“凑巧而已。睡吧。”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楼里什么也没发生,两个人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飞醒了,外面又下起了雨。他扭头看了看水仙,烛光在她脸上闪闪跳跳,看得出来,她睡得很不安详。
马飞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打了个冷战!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射向了柜子上的那支蜡烛……
临睡前,明明它被风吹灭了,谁又把它点着了?
他又把目光看向水仙,难道是自己睡着之后,她起来点着的?不可能!她害怕的时候是不希望点蜡烛的。
马飞的脑袋转来转去,水仙也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看了马飞一眼,小声说:“你怎么还不睡啊?”
马飞说:“嗯,醒了。”
他不想让水仙害怕,但是他必须核实一下,是不是水仙点着的蜡烛,如果不是她,那就说明这座楼里一定有个神秘的人!
他想了想,试探了一句:“我把蜡烛点着了,你是不是睡不着?”
如果这支蜡烛是水仙刚才点着的,那么她就会纠正他的话。可她没有纠正,她说:“没事儿,我是被你吵醒的。”
马飞的内心一下被黑暗装满了,他在快速地考虑,是不是该带着水仙马上离开这座楼。可是走得出去吗?
这时,水仙说想去撒尿。
马飞让她在屋里撒。
水仙犹豫了一会儿,坐起来,轻轻下了床,穿上拖鞋,突然之间,水仙一蹦,又跳回到床上。
马飞问她:“怎么了?”
水仙惊惶地指了指墙角:“你看!”
马飞朝墙角看了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问:“怎么了?什么也没有啊!”
水仙说:“那双拖鞋不见了!”
马飞的脑袋“轰隆”一声,那双拖鞋不见了!那是第三双拖鞋!看来,这座楼里真的存在第三个人!
他紧紧抱着水仙。
水仙哆哆嗦嗦地说:“怎么办?”
马飞低声说:“可能老鼠叼走了……”
这个解释太牵强了。
这时候,他们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楼梯上好像有个孤独的人在走动,他蹑手蹑脚地走着。听不出是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还是二楼到三楼的楼梯。
两个人紧张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此时,周围一片死寂,好像那个人粘在了墙上,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阵说话声,似乎就来自对门。那个房间他们刚才检查过,空的,窗户上挡着残缺不全的百叶窗。
水仙抖起来:“你听啊……”
马飞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然后他死死地盯住了房间的门。现在它关着,但是没有锁,主人把锁拆掉之后,留下一个圆形的窟窿,在夜里,那个窟窿黑糊糊的。从里朝外看,是拳头大的黑暗;从外朝里窥视,却是整个房间的全貌。
水仙惊恐地说:“这个声音很熟悉……你不觉得吗?”
马飞盯住了水仙的眼睛:“那是你的声音……”
水仙猛地一抖:“我?”
很快,出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吕茂先生,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低沉的男声继续问:“水仙女士,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那是七天前水仙在教堂举行婚礼的时候,按照程序宣读的誓言。
水仙傻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隐隐传来了喧闹的声音,水仙使劲听,好像是酒席上宾客在笑闹……
水仙全身都瘫软了。
那些声音越来越遥远,终于听不见了。这时候雨变小了,打在窗子上,稀稀拉拉。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床上,一直等待。那些嘈杂的声音再没有回来。
水仙喃喃地说:“是神在惩罚我……”
马飞不太坚定地说:“哪有神啊。”
水仙说:“那就是鬼!”
马飞的胆子好像突然大了,他说:“我去看看!”
水仙不敢单独留下,紧紧跟着。
他们查看了对面的房间,查看了三楼,查看了一楼,没发现任何人。最后,他们回到了睡觉的那个房间,抱在一起,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等待天明。
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并没有找到那双不翼而飞的拖鞋。它能在哪儿?当然穿在一个人的脚上,那个人藏起来了,那双拖鞋也就藏起来了……
实际上吕茂出差是个圈套。 结婚那天,他就发现老婆不对劲了。
那天晚上,吕茂从睡梦中醒来,用手一摸,身边空空荡荡。他又往远处摸,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老婆方便去了,就没放在心上。
可是,二十分钟过去了,老婆还没回来,他开始担心起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起身下床。
屋里漆黑一片,有一束光从卫生间的门缝里钻出来,特别醒目。吕茂冲着卫生间喊:“水仙!”
可是,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吕茂慌了,他觉得老婆可能晕倒在卫生间里了。
他快速走过去,猛地推开门。
老婆坐在马桶上,双手飞快地在手机上按着,好像在删除一些信息。当吕茂看向她时,她竟然手一抖,“啪嗒”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你在干什么?”吕茂问。
“没,没干什么。刚才正在看一部惊悚小说,你突然开门,吓我一跳……”
其实,水仙是在给马飞回信息。水仙结婚这天,马飞都快急疯了。是啊,谁的女人要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了,能不急呢?
这天,马飞不停地给水仙发信息,可是水仙没有机会回复,只得等到深夜,吕茂熟睡之后……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吕茂心里却有了阴影。
晚上看电视时,每当水仙手机信息提示音一响,她不是看手机,而是心虚地看向吕茂。
水仙以为自己的心事隐藏的很好,其实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已经让她昭然若揭。
吕茂要揭开这个谜!他谎称有事出差,然后在老婆的车上安装了跟踪器,一直驾车尾随。
为了不暴露,吕茂没有开自己的车,而是随便借了一辆朋友的车。
跟踪器越来越远,老婆越来越远,他的心越来越凉。
后来,跟踪器突然停下了。
吕茂十分小心地靠近过去,发现老婆的车翻进了壕沟。他以为老婆出事了,过来一看,才发现,车内空无一人。
他沿路继续朝前追,终于看到了那座楼。
吕茂把车停在一片树林中,然后小心地走过吊桥,潜入了楼中。
吕茂老婆和别的男人缠绵时,他就藏在对面的房间里。他听着两个人疯狂的叫声,心如刀绞,这才是他们新婚第七天啊。
不过,这个场面他早就预料到了,因此,他做了准备。为了得到证据,他带来了一部高清手机;为了羞臊背叛他的水仙,他还带来了结婚誓言的音频……
这个受伤的吕茂躲在暗处,看着老婆被人压在身下,他借助雨声的掩护,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把播放器挂在对面房间的门框上,按下了播音键……
也就是说,水仙他们听到的奇怪声音,都是吕茂做的。
雨停了,彻底停了。终于,一缕晨曦从窗子爬进来。不过,吕茂没听见一只鸟叫,整个世界依然死寂。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二楼,那两个人已经穿上了湿乎乎的衣服,马飞正从挎包里往外掏零食,有巧克力,酸奶,火腿肠。
水仙在穿鞋。
她说:“别吃了,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马飞想了想说:“嗯。”
吕茂赶紧来到一楼,躲进了一个房间。
这时,马飞和水仙一前一后紧跟着走下来。
他们来到一楼,没有停留,快步走了出去,踩得积水四溅,很快就来到了那座吊桥前。
这是离开此处的必经之地。吊桥下是河,下了一夜的雨,河水又涨了许多,深不可测地流淌着。
吕茂移到了门厅的阴影中,紧紧盯着他们。
他们手挽着手,在吊桥前停下了,马飞说:“你站在这儿等等,我先过,没事的话你再过。”
水仙说:“昨天都过来了,没事的。”
躲在暗处的吕茂很清楚,如果他们两个一起走上吊桥,一定是死路。因为昨晚他过来的时候,发现锈迹斑斑的铁链就要断了,一个人过都勉强,两个同时上,吊桥肯定会断裂。
吕茂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们。
这时,马飞已经试探着走上了吊桥,水仙紧跟在后面。
吊桥立刻开始摇晃,并且“吱吱呀呀”地响起来……
马飞一手扶铁链,一手拽着水仙,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吕茂紧张地张着大嘴,想提醒,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看就要走到对岸了,突然“喀嚓”一声巨响,一侧的铁链断裂,桥面一下变成垂直的了,他们“扑通”一声掉进了水中。
三人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水仙挣扎着窜出水面,朝吕茂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又沉了下去……
两人都不会游泳,挣扎了几下之后,水面恢复了平静。
水仙和马飞在浑浊的河水里消失了。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雨后的原野变得清新而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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