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九月十二号,用洋鬼子的日历来说是1977年10月24号星期一。
今天这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正适合出山劳动着,高加林的母亲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早起来便到窑子里拉着风箱做起饭来,高加林和高玉德都是也是早早起床。特别的是高加林没有穿以往出山劳动所穿的旧破的粗布衣裳,穿着以前在读初中时在县城买的的确良衣服,鞋子一看就知道是工厂生产批发生产的鞋子,高加林穿这一身把身上的土气都褪去了。高玉德也是换了件体面的衣服,今天早上还特地洗了个好几天没洗的头,烟袋也是换了个比较花俏亮眼的。高玉德就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高加林一个人在窑子里捣鼓着将一些书啊衣服的塞进一个包里,一直忙到高加林的母亲叫他们吃饭。
高加林他们吃完饭之后,高加林的母亲也没来得及洗碗,就跟着高加林还有高玉德往大马河川道走去。
从高明楼那件事到昨天晚上大概八九点的样子,高玉德除了睡觉吃饭待在家,其他时间都出去了,在这期间高玉德没有说过“高”“中”“考”等字眼,高加林想提醒他的父亲却又不敢说,就一直憋在心里。高加林心里一直想着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并不打算让自己读高中,高加林从昨天早上到晚上就一直坐在自家的老槐树下面,也不看书也不跟高加林的母亲说话。高加林的母亲看到高加林有时候站起身走到院门口向外面四周瞭望,又有时候坐下来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写着,高加林的母亲看不懂高加林写了什么画的是什么,就坐在炕上绣着一双鞋,不时的唉声叹气着。就这样等到了晚上大概是八九点的样子,高加林决定要回窑子里睡觉了,高玉德从外面回来了。高玉德看到高加林在院里,对着高加林喊道:“加林,这么晚还在外面做什么。”
高加林听到高玉德声音,急急忙忙的转过身,看向高玉德。大概是外面天黑,高玉德疲惫不堪头发凌乱的样子没被高加林发现,高加林对着高玉德说:“外面凉快,你怎么这么晚回来”,高加林又转回身向中窑走去。高加林到了窑子里,将已经睡着的母亲叫醒,告诉她,父亲回来了,之后便躺到炕上睡觉去了。高加林的母亲看到高玉德走了进来,对着高玉德说:“吃饭没有,一天到晚在外面做个啥子,加林的事弄好了吗”,高加林的母亲还不知道明天就是要去学校报名的时候,说话的时候也只是略带生气的样子对着高玉德说着。
“没吃,快去拿几个馍馍热个菜给我吃吃。”高玉德并没有说起有关高加林的事,高加林的母亲听完便起身往旁边窑子做菜去了。高加林听完他的母亲说的话,很想听到高玉德是怎么回答的,不过为了掩饰自己已经睡着了,打着假的呼噜声背对着他们,竖起耳朵听着。当听完高玉德说的话,高加林就像气球没了气,打呼噜像被别人捏住鼻子一样难受。确实,高加林的呼噜声没了。
高玉德看到老伴出去做饭了,便走到背向自己的高加林身前,说:“加林,醒醒,有事跟你说”,说完高加林便转过身对着高玉德,高加林看到一副疲惫不堪的老汉,头发乱糟糟的,整的就像个老乞丐,还是个非洲乞丐。高加林慢慢的坐起身来,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父亲,想开口说声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高玉德看到高加林醒了,对着高加林说:“加林,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报名”。
“什么报名”高加林吐口说道,脸上一脸疑问的样子。
“明天读高中报名”
“啊,这不是要明年报名啊!”高加林这个时候更是一头雾水。
“我问了高明楼,这小子说明天县高中会再招生一次”
“什么,明天要招生?”难怪,这两天高加林除了劳动之外就待在家里,高明楼这两天晚上也没来他家,高加林也没心思去高明楼家,所以当高加林听到说明天有招生的事被惊到了。说完话嘴巴也是没能合拢着。
“嗯,要读就早点读,你年龄也大了。”高玉德说完便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又抽起旱烟来。
过了一会儿,高加林理清了思路,对着在抽旱烟的父亲说:“那报名费呢?”“这个学期不用学费,生活费我也帮你准备好了,”高玉德说完又抽了口,然后将旱烟锅放到地上依靠着凳子,从左边鼓鼓的口袋掏出好多捆钱,高加林发现都是一些一毛两毛的,还有一些五毛的。紧接着高玉德又用右手从看似没有放东西的口袋掏出一小捆钱,大多数是都是些一块两块的,五块十块的高加林没发现有几张。高玉德将这些钱摆在高加林面前,是想表达钱是够他生活费的。高玉德对着高加林说:“这个学期的钱都在了,”说着将钱递向高加林,高加林缓慢的递出双手。紧接着从地上拿起旱烟锅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高玉德还要跟自己老伴说下这件事,顺便先去吃个馍馍垫垫肚子。
高加林的目光从高玉德起身到出了窑门到现在一直就盯着手上的钱看着,不哭不笑,就像个隔壁村的王二子一样傻傻的。
开始睡觉了,高加林就睁着眼躺在炕上,不自主的眼泪从高加林的眼睛里流了出来,高加林也不去擦着,就让泪水慢慢的留到炕上。
高加林和高玉德还有高加林的母亲走到河湾口,碰到了圪蹴在路边抽起旱烟的德顺老汉,高玉德问道:“你在这做什么,”“这不等着送会加林去县城!咋个,不行勒!”说着德顺老汉站起身向高加林他们走了过来,从高加林的母亲手上抢过包,便拐个弯走向了大马河川道。高玉德看着这样就跟了上去,高加林的母亲想从高加林手上把被子接过来,高加林没给,高加林的母亲也只好空着手跟了上去,高加林就走在最后面。
大早上,大马河川道上零零碎碎的人群正往着县城方向赶去。高加林看到的是——有的穿得花里花俏的,这些是要去县城见朋友或者亲戚的;有的就穿着一身中山装,这些基本上是要去谈资本生意的;不过大多数的人还是跟高加林一样,提着包和被子,不过在这群人里面也是有些是坐着自行车提着包的或者是提着被子的,一幅富贵人家的像。好在大多数人还是跟高加林一样的,从这点上高加林的自尊心好过些。就这样高加林怀着这样的心思走到了大马河桥上,高加林停了下来,高加林转过身将被子放下,对着高玉德他们说:“爸,妈,德顺爷爷你们回去吧,今天还要去山上劳动呢!”“县城我比你们收悉,放心吧”,高加林说着的同时已将包从高加林母亲那抢了过来。
高玉德和高加林的母亲都没有开口说上什么话,就一个劲的看着高加林,高加林的母亲还要粗糙不堪的手摸着高加林的脸,高加林的母亲的眼泪就这么突然间滚落下来,急得高加林擦不过来。高玉德什么话也没说便先走了,高加林现在只能看到父亲那有点驼背而又沧桑的背影,高加林抱了抱自己的母亲,说:“妈,别哭了,儿子又不是不会回来,快回去吧”,慢慢的高加林的母亲转过身,缓慢的往原来走去,不时还回头看两眼。
“加林啊,我从小就喜欢你这娃子,聪明,有孝心。在学校要好好读书。”高德顺等到高加林母亲走开了,像教导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着高加林。高顺德说完也不等高加林说什么话,便回过身跟着高玉德他们走了。
高加林就这么的站在桥上,过了一会儿,高加林看不到高玉德他们的身影了。突然,高加林本是打着泪花的眼睛流落出两行眼泪,高加林慢慢的将身体蹲了下去,将头埋进膝盖,痛哭起来,也不顾旁人的看待(或许人在悲伤之极的时候大脑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维)。
刘巧珍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早上刘巧珍站在自家的槐树下面看着高加林家的方向。自从高加林读完初中回来,刘巧珍发现自己喜欢上家里穷得很的高加林,刘巧珍喜欢高加林身上散发出别人没有的气质——文人的气质,还有件的事是小时候,刘巧珍去打猪草,发现河边的猪草多,便到河边去割,一不小心刘巧珍掉进了河里,当时还是春季时期,外面还下着小雨,人们都是待在自家炕上取暖。刘巧珍就一只喊着“救命”,当刘巧珍醒来的时候发现是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高加林在自己旁边。高加林发现这个小女孩醒了,便将地上的竹篓提起,将鱼竿拿起就走了,就留一个还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刘巧珍。对于此,刘巧珍为了感激高加林,常常把好吃的好喝的给高加林,不过高加林不吃,有很长一段时间刘巧珍天天粘着高加林,为此高加林很是生气的骂了刘巧珍一通。后来刘巧珍就默默的打听着高加林的爱好,希望报救命之恩,渐渐的,刘巧珍开始喜欢上这个救命恩人,也开始认真关注起高加林的一切。高加林却在成长的过程中把这件事情忘了。
早上,刘巧珍发现高加林还有高加林的父亲和母亲一起往大马河川道走去,手里还拿着包啊被子啊。刘巧珍知道这是高加林要去念高中了,昨天高明楼又来她家跟她爸聊天,就聊些刘巧英和高明楼他家的儿子高三星,后面高明楼把最近国家实行的决策告诉给刘立本,也把县高中招生的事全说了一通。刘巧珍在另一个房间听到了高明楼和她父亲的对话,当时刘巧珍在想着:加林哥会不会去念,他家有能力支持他去念吗?刘巧珍不想高加林不能去念高中又希望高加林能去念高中,刘巧珍也被这个念想折磨了一整晚。
当刘巧珍知道高加林要去学校报名了,匆匆忙忙的从槐树下面往坡下赶去。刘巧珍的母亲出门想叫巧珍吃饭,走到院子外发现巧珍不见了,刘巧珍的母亲又回到院子里叫着:巧珍,巧珍吃饭了哟。从窑子里响起刘巧英的声音:“妈,巧珍在外面呢。”
刘巧珍的母亲又跑到院外,喊着:巧珍,巧珍,刘巧珍的母亲还是没发现刘巧珍的身影,刘巧珍的母亲走到槐树下看着四周。这时,刘巧珍的母亲看到刚经过的刘华顺,冲着刘华顺说:“华顺啊,看到我家的二女子巧珍吗?”。正打算去山沟那边的刘华顺听到有人在叫他,抬起头往向刘巧珍的母亲,说:“刚看到巧珍往东边高家村方向去了,”说完刘华顺继续往山沟走去了。刘巧珍的母亲往东边看去,不久,看到了正跑到高加林家门前,发现刘巧珍还在往前跑着,眼看着要到大马河川道上去了。喊刘巧珍是不可能了,也不可能去追刘巧珍,在万般无奈之下刘巧珍的母亲进了院子。
刘巧珍就这样跑着,当快跟上高加林他们的时候又慢慢停下脚步来,等高加林他们又走远了,刘巧珍又加快脚步跟上去。刘巧珍决定试着挽留下高加林,她要跟高加林表白,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高加林,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刘巧珍就这样跑着走着停着再跑着...,刘巧珍发现高加林他们停下了脚步,转眼看到高加林把包从他母亲手上抢了过来,接着没多久看到高加林抱着他的母亲,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于是,刘巧珍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就站在路边看着高加林他们,紧接着发现高加林父亲和母亲还有德顺爷爷往回赶,吓得刘巧珍惊慌失措的,等到看见高玉德他们快接近自己,刘巧珍赶忙低下头,把头往右边的稻田扭去,就这么的往前走,直到高玉德他们走过去了,刘巧珍才回过身来。这时,刘巧珍发现高加林就圪蹴在大马河桥上。刘巧珍决定要在大马河桥上跟高加林告白,不管结果会怎样。刘巧珍把衣服重新整理好,用手指把刘海往两边梳,弄好之后,刘巧珍往大马河桥走去,大概是走到离高加林还有十多米的样子,刘巧珍听到了高加林的哭声,刘巧珍停下脚步,刘巧珍不知道高加林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刘巧珍很想上前安慰高加林,可刘巧珍现在又不敢,去表白刘巧珍是不会去的了。刘巧珍就这么站着看着高加林哭,仿佛过了很久,刘巧珍发现高加林还在哭,刘巧珍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慢慢的眼睛充满了泪花,慢慢的眼泪就这么顺然的从刘巧珍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许久之后。高加林哭声停止了,高加林用自己的手背擦了擦还剩下几滴眼泪的眼睛,便站起身将包提上,再用另一只手提起被子,就这样高加林继续往县城走去。
刘巧珍哭的时候还一直盯着高加林看,看到高加林继续往县城走去了,刘巧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便跟上高加林的脚步去了,刘巧珍想着等过会高加林心里再好些的时候再跟他表白着,就这样一路上高加林走在前面,刘巧珍就保持着跟高加林保持一定的距离。
高加林走到县汽车站外面,看到了自己的初中同学周红艳,高加林刚想过去打一声招呼。
“加林,加林”一个长得很高,脸蛋不是特别精致,脸上还有些青春痘,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对着高加林喊道。这女孩跑到了高加林身边,拍了下高加林的肩膀,说:“加林,你这是要上哪儿啊”,高加林也没想到周红艳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大大咧咧的,一副东北女孩样,高加林笑着说道:“去县高中报名呢,周红艳也是要去报名的?”“是啊,是啊。没想到咱们又要成为同学了,”这位叫周红艳的女孩笑嘻嘻的说着。高加林和周红艳就在县汽车站附近的人群中聊起天来,可爱的巧珍也纳入在其中,还有周红艳的父亲。过了一会儿,周红艳的父亲走了过来,对着高加林和周红艳说:“还是赶紧去学校占个好床铺吧,在学校有的是时间聊天”,说完便往县高中方向走去,高加林和周红艳又多聊了几句,高加林刚要把被子和包提起,手中的包却被周红艳抢去,高加林冲周红艳笑了笑,继续赶起路,周红艳就跟在高加林后面。时不时周红艳父亲的嘴巴动了动: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接着又转过头,以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方式看了看高加林。回过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周红艳的父亲满脸笑容,显然是对这个女婿感到满意。一路上,高加林内心是开心的,周红艳内心是开心的,周红艳的父亲内心也是开心的。高加林开心的是这个开朗活泼像男孩子的周红艳也在高中读书,这样高加林在高中也有个认识的好朋友。周红艳开心的是自己喜欢的男生—高加林也来高中读书了,这让抱着去学校读着看看的女孩更加坚定了要留下来。周红艳的父亲开心的是...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后面可爱的巧珍。当刘巧珍在县汽车站旁看到高加林和那个高高壮壮的女孩有说有笑的时候,刘巧珍的内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疼得刘巧珍快哭了。刘巧珍不想也不敢去向高加林表白了,不敢去劝高加林不读书了。刘巧珍的心仿佛碎了,周红艳把刘巧珍的所有念想打破了,是不能修复的。
刘巧珍强忍着泪水走出了县汽车站附近,又走出了喧闹的县城。终于,刘巧珍走到大马河桥上,眼泪再也不能被控制了,哗啦哗啦的流了下来,刘巧珍就蹲在离刚高加林哭的地方半步的距离安安静静的哭着,在过往的人眼里,大家都不知道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年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唯一明白刘巧珍的内心的是在大马河桥下汹涌澎湃的大马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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