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活着多没出息啊，像个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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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问题：什么是成长？

有人说成长就是你能把曾经让你痛哭流涕、执念在乎的事情笑着讲给别人听，那就说明你长大了。

可在宋萧然眼中，成年人的世界是没有闲功夫让你去追忆过去的。对于那些动不动就在朋友圈或者微博中缅怀过去的人，宋萧然必须得用处理过季衣服的狠辣手法，将他们跟那些微商一样判成永不见天日的冷宫之刑，方能变现出她对那些人的尊重。

她说：“有那闲功夫扯闲蛋，还不如多背几个BEC单词去装装门面。把以前哭过的事情还记在心上，那绝对是跟自己过不去，每说起一次就像是在提醒自己‘快看看那时候的你有多傻X’。”之所以对过去如此深恶痛绝，就是因为宋萧然本人定义自己的青春就是一次被汽水泡过的愚蠢。

比如大一刚来学校的第一周，半夜突然在床上大喊肚子疼，哭爹喊娘的吓坏我了跟另外两个舍友，我们急忙拨打了120，伴随着极其高调的“滴呜”声，假装安静的宿舍区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窗户上扒满了吃瓜群众，救护车还甚至还惊动了值班老师跟辅导员。

结果虎头蛇尾的故事发展让我们接连几日都只能等到食堂没人了，才去打仅剩的、那几个狗都不吃的、食堂专属菜肴，走路低着头、上课也只坐最后一排，真的是太丢人，因为宋萧然所谓的腹痛，仅仅只是一次痛经。

再比如大三那年，在大四的毕业生晚会上，宋萧然以一首《我的歌声里》高调表白土木系学长，却以“我要考研，不想早恋”为由被当场拒绝。那个晚上，我们陪着宋萧然比杀猪还要惨烈的在酒吧里嚎啕了一夜。

青春就是喝着最便宜的酒，做着最认真的决定。她说她死也要跟学长考上同一所学校的研究生，人这一辈子一定要谈一场奋不顾身的恋爱。

宋萧然绝对是个践行主义者，在之后的三年，她便过着“每日必拜肖秀荣”的日子，一场视死如归的考研之战，让我们重新认识了这个女人——不是狠心的人，但狠下心来不是人。

所以什么叫做成长，成长就是哪怕你烧到38.5，挂着点滴，照样还能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在电话里跟客户沟通合同的事宜，然后立即向Boss汇报，让他一百个放心，无论什么案子你都能拿下，无论什么客户你都能迎合，然后拔掉针头，穿上挺括干练的战袍，再补点阿玛尼的小胖丁，丝毫看不出一丁点你生病的痕迹。

再回头看看上大学的时候，仅仅是前一晚的通宵开黑，第二天早上的课也就无缘出席，然后给辅导员一个电话装病，甚至让家中已故的长辈再去世上一回，哪怕是专业课，说不去也就不去了，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的虚度光阴。

虽然那个时候大家都对时光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年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但人总是要长大，等到悔之晚矣的时候，回头对多年前的自己说声抱歉，抱歉那个时候没能认真的去生活，没能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父母的好好学习，所以现在的辛苦就是那个时候透支的债，只有拼尽全力才能不亏欠自己。

这就是宋萧然，年轻的时候会为了不喜欢她的男生熬夜苦读，如今呢，摇身一变成为身着ZARA脚踩Valentine，不生病不休假的女战士。

生病有什么可怜的，能不被社会和公司淘汰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现实。

宋萧然在历经了两次研究生考试的失败，凭借一张人力资源管理师证书，面试进本市一家小有名气的外企。

她在收到公司的offer之后，直接在酒吧里大摆宴席，历经数十回合的坐庄打关，然后拿着我们给她兑的高浓度冰红茶，慷慨激昂的像是宣誓，更像是宣泄：“我能长到二十多岁挺不容易的，人这一生不折腾上几年，如果不好好奋斗，还不如死了算了。”

暗橘色的灯光下，宋萧然上千块的妆容显得有些疲惫，但是相比她当时的“失恋”酒局，那绝对堪比整容。

在第二次考研失败后，宋萧然原本要继续备战三考，却在刷线代的时候无意从朋友圈看到了学长结婚的噩耗，在婚讯下满屏的点赞和祝福话语中，宋萧然的一句“你还记得当年毕业生晚会上给你唱歌的学妹吗”显得格外醒目。

片刻煎熬后，她还是想亲自向学长问个清楚，然后用尽一身才华进行编写、删减和修改，最终写出了一段可能是她这辈子写过得最感人的话，屏幕上却弹出了一个无比醒目的惊叹号。宋萧然这场声势浩大，历经三年的单恋，最终结束于一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这样多一个字都奢侈的话中。

你做的那些只感动到你自己的事情，早在一开始你选择去做付出方的时候就已被对方选择性的屏蔽在外，如果他不接受，哪怕你为了他变成了Superman，甚至拯救了全世界，他都只当成是理所应当，甚至与他无关，只有你自己甘之如饴。因为爱情与感动是永远画不了“=”的。

同样是在这个酒吧，她哭的像是一个弃妇，再加上因为考研而被摧残的糟粕外型，活生生一个中年妇女的样子，她一边哭一边骂：“去TMD的这辈子一定要奋不顾身的要爱一场，老娘TMD眼瞎了！”

酒醒之后，相比其他女生还要一段时间的颓败，宋萧然别具一格的延续着考研的精神，转战另外一场考试，真真正正的开始了自己的生活。

我挺佩服她的，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

罗曼·罗兰的英雄主义是说“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所以宋萧然就是我心中的女英雄。

2

其实人这一生就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用已经拿过第一的自己然后去赢更多的第一。而我们这一生，都在赌，赌我们究竟是平庸，还是不凡。

很明显，宋萧然这一次赌对了。

本想通过知识去改变命运，追寻自己的爱情，奈何她自己沉迷在所谓的奋不顾身中无法自拔，丢掉了自我，在幡然醒悟之后，第一时间瞄准了她现在所在的这家公司，知道最低门槛就是那张人力资源管理师证，没日没夜的熬了大半年终于如愿以偿，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进入公司只是她的第一步，最关键的还是要进军销售部，所以宋萧然一进公司，就要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这个战场。上到部门主管，下到保洁门卫，对于他们的生活习性、爱好特长，她都能道出一二。就连前台的大波妹什么时候跟营销部的海归男去城南的那家宜必思交欢她都清楚。

就像大学时的那次痛经，还有毕业生晚会的那场表白，宋萧然如果想火，那必然是惊天动地的。

听说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她帮助前台搞定了一个正处在更年期的女客户，更年期的女人战斗力绝对爆表，人家原本是来上门闹事要赔偿的，在前台大喊大叫的撒泼，几个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小姐姐都被搞得束手无策，正准备出门送资料的宋萧然路过此地，正（机）义（会）告诉她此刻应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带着圣母玛利亚的光环，宋萧然主动提出由她来负责这位客户，这个“谁来都没用”的老女人被她哄去了休息间，就只是在里面喝了一杯速溶咖啡，等她们出来之后，画风突转，两人就像是好闺蜜一样谈笑风生，极其和谐美好的画面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纷纷向宋萧然投来佩服和赞叹的目光，等到女人被送下了电梯，掌声响起，叫好声一片，就连大波妹的胸前都跟着她的五体投地涌动起来。而且直到现在，关于宋萧然是怎么搞定那个女人的。都是公司里的未解之谜。

当销售部总监跟老女人的对接销售从另一位客户的饭局中匆匆赶到，那句竭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高调声音足以证明了他们的难以置信：“Excuse me？那个女人比弄堂里的收租阿姨还要难搞，你们确定她还要续约？”

最后原本面试的行政岗的宋萧然，由于极强的社交能力，被销售总监以死相逼的点名要人，人事总监忍痛割爱，让宋萧然破例转岗到销售部，直接对接客户。听宋萧然说人事总监悔恨交加的狰狞面容比当时她前夫出轨时还要难看，因为据公司里的大数据部门私下占卜预测，以宋萧然的能力，绝对可以让人事部重现当年的辉煌，可惜人事总监忙于手撕小三，力争家产，忽略了这个宝藏女孩。

所以宋萧然后来的故事就是：季度销售冠军，上班不到半年月薪就已经过万，问爸妈借了三十万付了套房子的首付，计划五年内还清。她的理想，三十岁之前，工作稳定，买房买车。

这也是我最欣赏她的地方，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敢于跨出自己的舒适区。目标有了，一股脑去做就好了。

学长也是，公司销售也是，高质量的单身生活还是。

每隔一段时间朋友圈里就会转发“别用生命来熬夜——27岁因通宵工作猝死家中”类似这样英年早逝的新闻。有些人看完后就更有理由告诉自己早睡早起，然后转发至朋友圈，同时一句：且行且珍惜。看到那几个头像我真想评论一句“你不会猝死的，就怕睡太多昏死过去”。

而有些人呢仍旧处变不惊的继续着自己的深夜工作，死有什么可怕，碌碌无为的活着才是痛苦。

宋萧然显然就是后者，每次我看到这类新闻都会习惯性的转发给她，其实也就希望她别那么拼，毕竟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她已经很优秀了，除去那几件让她曾经哭的撕心裂肺的傻X事情，此时的她绝对配得上众人的仰望。

没多久我就会收到她一个鄙视的表情，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她的白眼，尖声高叫的问我“你你怎么年纪轻轻的也开始糟践生命了！！”

宋萧然常常不遗余力的讽刺我不配“生而为人”，都没有一些流浪的猫儿狗儿活的够努力，至少它们为了活下去，哪怕只是一根别人不要的肉骨头，都会在深夜街头露出獠牙利爪，而我每天只会喝茶看书，工作呢在她眼中就是一个老年人才做的：大学心理辅导员。

说老师吧，我只是上那种大班式的选修课，每周课少的可怜，说辅导员吧，我只负责那些来我办公室进行心理咨询的学生。

说白了，就是谈谈心，开导开导，然后按部就班的教他们怎么缓解自己心里的压力。

固定上下班，固定节假日，固定工作，固定生活，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这是我的生活，也是为数不少的一部分毕业生的路，一毕业就按照家里的安排走，好像在别人眼中，我们是没有什么专属技能，普通到不能再平凡，只能去走那些既定好的未来，循规蹈矩的生活。

3

如果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选择去过一个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这是宋萧然经常骂我的话，也是他们这类愤青选择辞去稳定的工作再就业或者去创业的理由。

然而他们这些拼了命的愤青们与我们这些早衰青年们最大的区别就是：高薪忙碌与低薪安稳。

就比如一个美好的周六下午，我们好不容易约出来小坐，我在品着咖啡馆新到的蓝山，然后刷刷微博和知乎，看看窗外来往的行人。而她刚刚挂完点滴，连输液贴都来不及撕掉，一个接一个的跟客户打着电话。

直到手机电量提示不足10%时，她才扫了一个充电宝，端起她那杯早就化成水的奶昔连同冰块大口喝下，然后很是满足的长舒了一口气。

其实那一天没什么特别的，阳光很暖，咖啡店也很热闹，三三两两的坐着不同的人，聊天的很少，工作的很多，剩下的就是将自己交付给手机、Pad、笔记本的“孤独症”患者。

我一直认为孤独的人不是因为孤独，而是他们选择了孤独。比如说吃饭的时候你说随便，他也说随便，到最后要么互相勉强，要么在一个桌子上各自叫了自己想吃的外卖，倒不如一个人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

所以宋萧然是，在历经学长事件后她就越来越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我也是，都已经这把年纪了，有些事情，也急不得。

宋萧然稍稍整理了下头发，看着隔壁桌的两个西装革履的小年轻，正十分火热的讨论着一个方案，她突然扭头问我：“你就打算这样下去吗？”

“我怎么了？”

“一个大学选修课老师，你告诉我有什么价值？”

“开导学生啊。”

“那还不如让他们多关注几个心灵鸡汤的公众号，那样比你这半路出家的更加专业。”

我的咖啡喝完了，我看着杯底微微蹙眉，觉得喝的很不爽，如果我是咖啡店老板，我肯定不拿这么小的杯子装，一点也不实惠。

宋萧然嘲讽式的问我：“你说如果没有了这份工作你能干嘛？”

对啊，我能干嘛？我一毕业就被我妈托关系安排到了学校里当老师，当时还遇见几个比都我大的清考学生回来因为就业压力而找我做心理咨询，那场面，很尴尬。

我问宋萧然：“我去开家咖啡馆怎么样？”

宋萧然将剩下的奶昔一饮而尽，笑了笑：“那总比你这老师当的有意义。”

其实那天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跟宋萧然很日常聊天，然后聊着聊着我做了一个决定，以前有想过，让我犹豫不决的决定，因为我也想试着跨出我的舒适区。

心理学家说过：不要在深夜做决定，原因有二，一是晚上更容易做出大胆且不计后果的行为；二是晚上容易产生负面情绪，从而做出消极的决定。

而我的这个决定是在一个周六的午后做出来的，所以当所有人都骂我脑子有病的时候，我觉得我很理智。

我叫莫薇薇，一个身处二十多岁尴尬年纪的无用青年，辞去了令很多人羡慕的大学老师的工作，想去开一家咖啡店，可能是因为不满喝的咖啡只用小杯子来装，也可能是因为向宋萧然证明除了大学老师我也能做别的。

当然大学老师不是谁都能做，但是放弃大学老师也不是谁都可以，可无论因为什么，我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回头看看那场兴师动众的痛经，那个自认为感天动地的决定，还有南墙撞疼后的醒悟，以及我此时重新选择的未知，这都是我们的改变。谁也说不清成长是什么，因为我们一直在这条路上摸索着、求证着、选择着，不是非要弄清一个答案，而是希望自己能够活成心目中的样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