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凄美的夕阳渐渐褪了去，夜晚的灯火很快亮了起来。
黑暗笼罩着客厅。我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希望加班的人早点回来，冲散这一室的孤寂。
竟然睡着了，梦见一片烟雾迷蒙，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和一群人在赶路，他们在前我在后，走着走着我就掉进一个坑里，动弹不得，想叫喊前面的人，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的时候，发现额头有汗。我突然感到害怕，打开灯，找到手机。
看到一条新的消息，和昨天一样，他说大概十点多可以回来。我扶起拐杖去冰箱里找了块蛋糕吃掉，然后趴在厨房的窗子上向外望去。
夜，是浩瀚无际的黑色海洋，灯火阑珊的楼宇，海市蜃楼一般地那么近又那么远，山在黑暗中已经看不见了。马路像一条长船，载着一辆辆车乘风向前，远去的时候还不忘一声一声地告别。伸出手去，可以感受到晚风的冰凉。我们生活的地方，人间的欢腾和热量在夜色中依然涌动着。
而我呢，像是这黑色海洋中快要溺水的人，在寂静中挣扎着，远处的灯火在呼唤，而我却无法上岸。三个脚指头不能正常动，脚腕走不了多少步就开始疼痛，意外来在一瞬间，而它带来的后果，却是漫长的等待和考验。等待是心烦的，说不想它，却是不停地想。
看过一本书，书上提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纳粹政府集中营里用囚犯做无痛的试验，一个已经很虚弱的囚犯，被关进隔音的小黑房间一个月，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不给他时间观念，不和他说话，大小便在里面，不按时给食物。
结果，这名囚犯疯了。
想起这恐怖的故事，我原谅了这段时间自己偶尔会被抑郁和沮丧所淹没的状态。
第二次从医院回来之后，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门了。三岁半的闺女呆了三天就和奶奶回老家去了。她爸爸每天中午回来，做饭，休息，下午两点匆匆离开，晚上不能按时下班，每年冬天晚上加班的日子已经开始了。
我只能将时光交给手机，书本，电影和音乐。一则一则的新闻，一页一页的书，一部一部的电影，千色画面万句精彩为伴，从阳光明媚到黄昏悄至，到了暗夜，却是无法抗拒的窒息感。而音乐，竟也同张爱玲说的一样——一切音乐都是悲哀的。
春天脚受伤的时候，我还可以很平静地写出这样的句子:
当我不能行走，
然而，我也能静静地和天空对话，
交付心中所有给太阳，给那一片火热。
而这次，当那天脚掌又肿的厉害不能走路的时候，我便陷入烦躁和沮丧里无法自拔，我并不喜欢整天呆在一间屋子里等一个人回来的日子，更不喜欢久坐带来的颈椎腰椎疼痛，以及躺着感受世界只有天花板的感觉。
楼上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都能击打我的心灵。午夜梦回，我狼狈地写下:
深夜，
我从梦的迷乱中醒来，
无路可走。
31岁的我，有时候会为自己的容易沮丧，脆弱和敏感而暗自羞耻。多少年来，我一直努力调整，却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不能自由活动的人，心却像一只没有归途的鸟，在时空里飞来飞去，无处停歇。
一会儿飞到那年青春，峡谷之巅，流水之间，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懂得造化弄人，和那个叫翠翠的女孩，听着哗哗水声便滋生无穷乐趣。
一会儿又回到大学时代的六人宿舍里，看着昔日的我们，背日语课文背到夜间12点并不觉得累。还会再去看看那些不知名的花朵，砚湖桥上的少年，以及她们的喜怒哀乐。
以及那一天，那个已在中国生活了13年的英国人，从校门外的河堤路上缓缓走来，凑过来他的脸，对怔怔发愣的我说:“Please smile!under a beautiful tree,by a river , so beautiful ,why not smile.我勉强地笑了笑，他不满意，做了个很夸张的咧嘴动作笑着走开了。
小鸟儿的翅膀也有被淋湿的时候，比如说，在雨中，它飞回童年的那场煎熬:
在急促的等待中，
为着一个十字步，
有人对我微笑，
有人开始嘲笑，
身后百人舞动，
眼前万花摇首，
我却是没有勇气，
迈开步子。
这是一场可怕的沦陷和伴随，一生的标签，多少年来，经常地，我会变成20年前那个孩子，一心想着逃离。我也曾努力挣扎，在心上筑起高高的城堡，可是只要一朝不慎，扔会跌落回去。
它又停在了谁的窗口，偷偷地朝里面看去，却不敢打扰。它看到 一位母亲，忍着病痛，在为自己的孩子忙碌，口中的唠叨实在是让人心烦，手底下却变出精美的饭菜。她有时候敏感暴躁，有时候蛮不讲理，她强势的爱让人压抑让人抗拒却又不舍离去。这只鸟儿回去了一趟，又带回给我最复杂最强烈的情感。
它是那么地不知疲倦，不肯好好休息一会儿。这一次，它去了广阔又明媚的田地。高高的电线塔，高高的蓝天，一望无际的绿色。呀，它看见一个小女孩跟在一群小男孩后边，爬上了高塔，头顶上有刺啦刺啦的声音在警示着，可是少年无畏，仿佛有使不完的热情和力气。
……
这样的飞行并不会结束，而是一个窗子以外的万里长梦。在这场梦里，许多面孔，已渐行渐远渐无穷。许多故事，已毫无逻辑地失去了方向。然而，它们却让我清晰地认识自己的幸福和脆弱，更好地把握以后的日子。
我相信，待到来年，我的脚会康复，人会相逢，花会再开，生命的故事依然会精彩上演。但是，在这段困顿的时光里，我需要一件事情，让我的心灵安定下来。
于是，在明亮温暖的灯光下，我开始我手写我心。夜逃不过西风，但我幸运，可以找到一件事，让我在无法行走的命运的风里，跟着风奔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