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过很多故事,这个故事我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昨天我去三澜院看望了我的一个姐姐,三澜院是什么地方?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精神病院。说来讽刺,姐姐原本是个出色的心理医生,最终却把自己带进了这样一个地方。记得当时听见她被人五花大绑送去三澜院的时候,我愣了很久,我这个姐姐一向以洞察人心著名,替人解决了许多心理问题,也许真的是医者不自医,自己也难逃心魔。
我进去的时候,她好像刚刚服完药,神态很安然,本就白皙的脸庞如今多了几分病态的苍白,显得她整个人更加消瘦弱小。病房里有个窗户,外面起了风,绿色的树叶哗啦啦地响。有不知名的小鸟落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可是窗户的门关却是锁着的。
姐姐没有自由。
我站在门边看着她望着窗户的侧脸这样想。
外面风停了,她似乎是才发现我来了,面上淡淡露出了一个微笑,“你来了,过来坐吧。”语气里没有半分惊讶,仿佛一早料到我会过来。
我走了进去,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与她有着一段距离。病院规定探望者要与病人保持安全距离。
她的眼睛乌黑得能滴出墨来,她就用这双眸子盯着我,似乎已经看透了我过来的目的。不得不说她没有病发的时候,完全就是一个洞察人心的高手。我没见过她病发的样子,不过听说很是可怕,说白了,就是一个嗜血的疯子,一个只要看见长头发女生便扯着她撞墙的疯子。不见血不罢休。
但是我始终没有办法把那个疯狂成魔的疯女人跟眼前神情淡淡的她联系在一起。
我不自然地将头发撩到耳后,触到发尾才醒悟过来,原来我已经把头发剪掉了。倒不是怕刺激到姐姐,只是前段时间遇到了一些事,想要放下却放不下,看剪掉长发能不能干净利索一些。好像还是徒劳无功,白白辜负了一头养了这么久的乌发。
“姐姐,你可好些了?”
她也没有直接回复我,只说:“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过来找我。是因为他吧。”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我心里一惊,脑海便浮现了那两个人的身影。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原本就有求于人,诚实点总归没有错。
“我想知道为何你会选择这种方式去对待这件事。”
姐姐笑了出声,漆黑的眼珠子看着我,“你倒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人,其他人无不觉得我是个疯子。只有你,问我原因,并且赞同我的做法。”
我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浓重的羞耻感,同时却升起一股快意,是的,我赞同她活生生撞死那个女人的做法。可能我骨子里也是一个疯魔的人,谁的心中都有一个心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姐姐不是我亲生的姐姐,只是一个表姐,她比我大四岁,这个年龄段说长也不长,是刚刚能够为我指点迷津的岁数。所以我十分信赖她,加上她年少的生活便开始过得非常出色,出国留学,读研心理学诸如此类的。大人们都很愿意让我向她学习。
她这人平时看着平和,骨子里却是有些淡漠,可能有本事的人都有些高傲,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有我看得出她是孤独的寂寞的。平日时常会得她青眼,众多兄弟姐妹间,她独独为我解决问题。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她都事无巨细地帮我。
直到她遇上一个比她更有本事的人,她眼里多了光彩,脸上也不自觉地多了笑容。她教过我,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若是说了假话便肯定要流泪。
那个男人不是心理医生,只是一个大公司的HR,衣冠楚楚,西装革履。原本是怎么都扯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却开始纠缠不清。
hr是姐姐的病人,第一次见面,hr还是个满脸胡渣,神情恍惚的男人。那时候他公司濒临破产,家里人又出事,他整日陷在巨大的焦虑中不得安眠。听闻一区有个很出名的心理医生,便寻了过来。他已经很多天不曾闭上眼睛,如果再不睡上一觉,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便会死掉。
姐姐非常熟悉这样病情,但是hr的病她治了很久。hr反反复复来了医院很多次。我疑惑地问姐姐,他这种病情不算重,以姐姐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治愈吧。
姐姐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后来,hr痊愈的那天,他向姐姐表白了,轰轰烈烈,差不多整个医院都知道了。
我才懂了姐姐的心意。她是喜欢他的啊。
我懂得这种感觉是因为那时候我也遇上这么一个人。说一见钟情有些荒谬,但是确实是一见钟情。第一眼便喜欢的人怎么可以做朋友?然而我隐忍了许久,他身边的女生换了一个又一个,我却始终是他的一个好朋友。直到他单身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当他的好朋友。
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我的心思隐藏得这么深,连姐姐都看不出我心里有人。她那时候也顾着跟hr筹划婚礼的事情,我一个人陷入疯狂的单恋之中。想必从那时起,他便成了我的心魔。挥之不去,呼之不来。
姐姐结婚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曾与她联系,再后来,便听闻了她将一个女人活生生撞死在墙上的消息,是徒手抓着那个女人乌黑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地怦怦撞在墙上,血冉冉地倾泻一地。
hr用很厌恶的眼神看着她,是啊,她杀死了他的青梅竹马。
杀人岂能不偿命。
但是查出了姐姐是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她不知不觉居然患上了这种病。法庭也不知怎么判,最后姐姐的家里人使了一些手段,她变成了自卫杀人。可是自从那次,她见到长发女人便开始发狂,而且整日在家中不得安生,将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hr没有再见过她一面,直到她被人送来三澜院。曾经同床共枕,亲密无间的爱人居然这般形同陌路。
“我,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跟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亲密无间。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可是明明不是自己的。虽然已经竭力把这些不舒服的想法压下去,可是还是梦见了。然后我开始四处找寻他们在一起的蛛丝马迹,每发现一处可疑的地方我就开始抓狂,我快要逼疯了自己。这个心魔,即便我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它始终成了我一个心魔。我不想被它压死,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我将最不堪最肮脏的自己撕裂开来给姐姐看。
她眼中有深厚的悲天悯人之意,“这是通病,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想要的太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只是不愿意醒。就好像不能吃辣的人,朋友给你夹了辣椒你不知道怎么拒绝。能怎么办?”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黑暗中不能视物的感觉,在平时是很惊慌的。现在看来却很安心,因为眼不见为净。自从我杀了那个女人,我便整天整夜活在黑暗之中,我乐意,我开心,我以前一想起他们那副嘴脸就恶心,明明相爱,却把我变成了第三者。现在啊,终于什么都是尘埃落定。我不后悔,但是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毁了自己一生。”
姐姐温柔地看着我,眼眸里几乎滴出水来。
“我知道的,这世上,做这件事的姐姐一人足矣。没人能效仿你。而我,也没有那个勇气。所以,今日只求姐姐能将我催眠,帮我把那些肮脏的想法通通抛到十万八千里外,我想要回那颗纯真如初的心。这样,也许我会好一点。”
“你想清楚了吗?忘掉与他相关的一切,从此不再记得他。”
我点了点头。
在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见姐姐的一句呢喃,“如果我能少喜欢他一些,他可能便会发现我是那么好的人。有时候,爱让人变得面目可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有人选择刚烈的手段去毁了它,有人选择以温吞,可是心魔又岂能说除便除。
不过但愿你能保持内心的宽敞明亮。
要深信,总会有人,千里迢迢,为你而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