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的女儿

01

夜已深，大街上所有的喧闹都渐渐停歇下来，只有霓虹灯还在不停地闪烁。

从放学就一直哭闹不休的彤彤终于是累了，睡着了。望着爱女那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大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干脆蹑手蹑脚地来到阳台，一支接一支的拼命抽烟。面前的花盆被他扔满了烟头，里面那肥嘟嘟的多肉植物早已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今天是彤彤的六岁生日，他早早地就去学校接她，只等妻子回来一起庆祝。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生日没过成，还让彤彤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而他不但无能为力，还就是那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平时大军是很少去接彤彤的，这倒不是他不爱闺女。中年得女，他喜不自禁，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他主要是不想搭理那些闲着没事的老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一见面就要刨根问底，让他烦不胜烦。

好在岳母乐于发挥余热，大军夫妻也就求之不得，把彤彤交由外婆接送。只是最近岳母身体出了状况，今天由妻子陪着去做检查，他不得不提前从办公室溜出来。

02

五点不到，学校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大军停好车就默默地排在队伍后面，他不喜欢与其他家长搭讪，低头漫不经心的刷起手机来。

陆陆续续有孩子从大门口出来，孩子们一见到自己的家长，就一个个欢呼雀跃着奔过去。大军也赶紧放下手机，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着一色校服的孩子，生怕漏过了自己的女儿。

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军扭头见是退了休的前领导，俩人才聊了几句，两个孩子就几乎同时出来，于是便一起往停车场走。

突然，前领导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边朝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招手，一边大声喊：“那不是小李吗？小李，小李，大军在这边呢，你们两个怎么各人接到一个，难道就有两个孙子了？”

大军也看见了前领导喊的那个小李，心想，糟了！赶紧低下头，拽着女儿就往外跑。小李是大军的前妻，她也看到了大军，看着大军逃跑的狼狈相，就故意大声回应道：“领导，您还不知道吧？我接的是自己的孙子，他接的呀是和那狐狸精生的女儿，中间差着辈分呢！”

周围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大军恨不得有条地缝给他钻进去。

不知是谁家的捣蛋孩子，一边学着大人的样子，扯起嗓子喊:“彤彤是狐狸精生的孩子！”一边快速挤到彤彤面前做了个鬼脸。旁边的孩子也跟着齐声喊“彤彤是狐狸精生的！彤彤是狐狸精生的！”

彤彤的脸涨得通红，想要辨解，又急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即便是她有一百张嘴，也跟同学解释不清，只能拼命地用双手捂住耳朵，哇哇大哭起来。

大军一把抱起女儿，飞也似地逃离了现场，但他分明还是听到了身后响起的那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

事情来得实然，让大军猝不及防。自己倒也麻木，无所谓了，他最不想伤害到的就是女儿，小小的年纪怎能理解大人之间的那些事？何况她是无辜的。

原以为自己苦点累点，把女儿送到市里这所远离小城的学校，就可以让她躲过是非，快快乐乐长大。这么点小小的愿望，为什么那样难实现呢？

还记得前些日子，单位里的年轻同事在讨论关于孩子择校的问题时，大军还在暗自得意。多亏了现任妻子丽丽有远见，在女儿还未出生，房价也只有现在四分之一的时候，她不顾大军的反对，东拼西凑买下了市里这套学区房。

现在，女儿一到上学年龄就顺利就读于这所全市最好的小学，让旁人羡慕不已。那时他绝对想不到，曾经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的市区，如今交通发达，他们下班后半小时就可以从小城回到新家，他真的很佩服丽丽的眼光。

前妻的出现也让他感到意外，他已经很久没见到那母子二人了，难道他们也住到了市里？那个跟女儿一般大小的孩子真的就是他的孙子吗？

03

大军之前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前妻与他青梅竹马，大学毕业后两人一起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就业，不久就结婚生子。

前妻温顺贤惠，深得婆婆及家人的喜爱；儿子也是活泼机灵，人见人爱；他们夫妻在事业上齐头并进，前途一片光明。他们深信那就是他们想耍的幸福。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在儿子八岁、夫妻参加工作的第十个年头，大军作为小城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他被提拔为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这对一个农家娃来说是可喜可贺的。

大军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到了工作上，希望能够尽自己所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为了支持大军的工作，前妻小李只得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家庭。儿子小时候体弱多病，再加上大军有个读高中的妹妹也住在他们家，小李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人也憔悴了不少。

大军整天不是加班，就是外出开会学习，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夫妻间的交流似乎也只剩下了柴米油盐。每当西装革履的大军回到家里，见到总是灰头土脸的小李，心里不免有一丝丝的失落。

有次为了申报一个大项目，大军同一位业务能力很强、名叫丽丽的部下有了更多的接触，他们互相欣赏，相见恨晚。他们之间不需言语，只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大军沉迷其中，回家越来越晚，有时甚至以加班太晚为由住在办公室，只有小李还蒙在鼓里。

上级又准备提拔大军，已经到了公示程序。大军自然是信心满满，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小李也为大军感到高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终于没有白费，她很享受来自周围的那些恭维。

然而世事难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竞争对手将大军与下属的不正当关系无限扩大，一时弄得满城风雨，让大军始料未及。

丽丽刚结婚不到一年，她的丈夫整天到办公室闹，大军不但没得到升迁，还被降为普通工作人员，调去了另外一个单位。

闹够了的丈夫还是受不了那样的侮辱，要求与丽丽离婚。因为还没有小孩，丽丽放弃了所有财产，还赔偿了一笔精神损失费，然后就恢复了单身。

大军这边就没有那么容易。小李伤心欲绝，整天以泪洗面；已经十五岁的儿子闻听此事，冲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就要去砍丽丽；他老家的父母也赶来苦苦相劝，甚至以死相逼，把大军弄得左右为难。

虽然大军当时已经走火入魔，心里早已经将天平的砝码加在了丽丽一方，但他也要顾及到方方面面，不敢硬来。

闹腾了一年多，最后还是小李自己想通。她明白留得住丈夫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不如就由他去。只是她坚决要求儿子归她抚养，要大军彻底从她们娘俩的生活中消失，不用他支付抚养费，也不跟他见面。

大军见小李终于松了口，没多想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把房子和存款留给了妻儿，他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就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至于儿子，他相信等其长大以后一定会理解父亲的。

也许是伤透了心，自从大军离开那个家后，儿子就一直拒绝见他。即使是在后来的高考中超常发挥，成了那年小城里的高考理科状元，他也断然不接受父亲的任何奖赏，连见都不想见他，并且还通过旁人告诉父亲：“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缺失了，今后就更不需要了”。

大军的心有一丝隐隐的痛。他记不清有好多年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儿子宁愿去做家教，也不要父亲给他生活费；儿子毕业，儿子工作都没有告知父亲，甚至是结婚生子他也沒通知父亲到场。孙子竟然都那么大了，只可惜自已今天只顾着带女儿逃离，也没顾得上看他一眼。

04

其实，大军与丽丽结婚后，日子过得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样潇洒。他们两人都是净身出户，降职后的工资也很低，省吃俭用了很多年才在市里买上了房子，之后也才生了这么个女儿。

原以为已经愧对了儿子，他要好好的保护好女儿，绝不能让那些陈年旧事把一双儿女都伤害到。可这个小小的心愿看来也没办法实现了。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人们总喜欢纠结在一件事上不肯放下？难道这些年他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他遵从了自已的心，却被弄得众判亲离，要不是女儿超级可爱，他那年事已高的双亲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

现在他已经不敢有什么奢望。他不指望前妻能原谅他，只希望她能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他也很在意自已的儿子，希望他今后能少些仇恨，多些阳光，并且从现在起扮演好一个父亲的角色。

他最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彤彤了，他无法跟她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些，但是他要告诉女儿，妈妈是个彤彤的好妈妈，是爸爸的好妻子，她不是人们说的那种“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