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正下着暴雨,暴雨砸在地面上,砸在井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和闪电雷声一起为这个黄土高原上的小村庄演奏着一场激情飞扬的音乐会。
一个老妇人端着盆白面馍馍走进了女婿刚给自己箍的这孔令村子里所有人羡慕的石窑里,把馍馍放在了炕沿上。
炕上坐着三个人,上手是她丈夫李卞玉,右边是她女儿李园美和她的外孙李晨晨。她丈夫是村里仅有的大夫,也是庙里的管事。据说本村和邻村的人找他看病时,他只要带着那人去庙里告诉菩萨他的病情,菩萨就会赐给他一道符。只要把符喝了他的病马上就好了。他还会看宅捉鬼。据说有个人的影子被鬼偷走了就是他找回来的。
她的女儿园美嫁到了县城。
能嫁到县城的农家女孩比别的农家女孩要幸福许多。因为她们不需要下地劳动,只要照顾好丈夫和孩子就好了。
晨晨拿起白面馍馍,就着腌菜大口吃了起来。他不喜欢吃腌菜里的萝卜白菜辣椒,只喜欢洋姜和蒜。
这时的他正剥着一个绿色的蒜。
老妇人看见外孙食欲这么好,摸着他的头,笑着说:“晨晨,慢点吃!你下半年是上二年级吧?”
晨晨认真地剥着蒜,连外婆睬也不睬。
园美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笑着说:“妈,他下半年是二年级!”
老妇人笑着说:“噢,明天我给你装点核桃。核桃补脑子,让你娃好好念书。”
园美柔声说:“不用了,来人收核桃的话你还能卖点钱。”
老妇人微笑说:“那点钱能干什么,还不如让你娃补点营养呢!”
李卞玉插口说:“你现在和你男人关系怎么样了?”
园美生气说:“不怎么样!他每天早上五点就走了,晚上十一点才回来,回来也不说话。有他没他简直一个样!”
老妇人放下馍馍,火急火燎地说:“可不敢这样说!你男人那么老实,对人那么好,你一定要和人家把日子过好啊!娘知道你心气高,可你那个时候既然选择了人家就要和人家过一辈子,你和他离婚的话让你娃咋办!”
园美生气说:“那人就是太老实了才让人看不惯!”
李卞玉气得胡须乱颤。他狠狠甩了女儿一巴掌,生气说:“老实的男人你看不惯?你难道想找个整天在外边胡混的男人!”
园美美丽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她狠狠瞪了父亲一眼,跑到了灶台那边。
她心头思忖说:“胡混的男人也比那种‘闷葫芦’强!”
李卞玉想下炕揍女儿一顿,妻子死死拉住他,哭着说:“园美就那么个脾气!你把她打死她也不会变的!”
二
李同贤和平常一样,晚上十一点才回到了家。
他在县中外边开了个小超市。
为了省钱,他一个人也没有雇。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开小超市的门,煮茶叶蛋、煮玉米、煮关东煮,烤香肠,等待着学生们的光临;每天晚上十点关小超市的门,整理商品、清点数量、收拾器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李同贤回到家的时候,妻子正和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温柔地看了妻子一眼,坐到了妻子身畔。他想抱她,可是她仍然直勾勾地看着电视,像过去的许多许多天一样连自己睬也不睬。他只好悻悻然缩回了手。
晨晨从沙发上跳下来,抱住爸爸的腿,笑着说:“爸爸!你终于回来啦!”
李同贤把儿子抱在自己腿上,突然他的手臂异常酸软。
他微笑说:“外婆家好不好玩?”
晨晨伸出胳膊。他细嫩的胳膊上被跳蚤咬起了好几个包呢:“不好玩!我被跳蚤咬起几十个包呢!”
李同贤脱光儿子的衣服,让他趴在沙发旁边的小床上,把花露水抹在他身上,微笑说:“没事,一会就会好的。”
晨晨窜起来抱住爸爸的脖颈,笑着说:“谢谢爸爸!”
园美撇了眼儿子,淡淡说:“快点给孩子把衣服穿上,你是想让他感冒吗?”
“好的。”
李同贤注视着妻子美丽的侧脸,柔声说:“你给我留饭了没有?”
园美淡淡说:“留了,在锅里。”
李同贤始终想不通妻子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
他没有问。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别人不告诉他,他永远也不会主动问的。
李同贤揭开了锅。锅里像往常一样,只有三个馍馍,一碗冷菜。他把馍馍和冷菜拿出来,把水倒入锅里,再把馍馍和冷菜放进去,自己热着吃。
二十分钟后饭热好了。
他把饭端到厨房外边的餐桌上,柔声说:“园美,你吃吗?”
园美撇了丈夫一眼,淡淡说:“不吃。”
李同贤柔声说:“晨晨,你吃吗?”
晨晨从妈妈怀里跑出来,跑到爸爸身畔,笑着说:“吃!”
李放贤给儿子掰了半个馍馍,给了他半碗菜,微笑说:“好好吃。”
晨晨咬了一大口馍馍,含糊不清地说:“嗯!”
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李同贤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吃完饭,洗了澡,李同贤就回卧室睡觉了。不一会,妻子和儿子也进来了。
晨晨脱光衣服,钻到了爸爸被窝里,紧紧抱住了爸爸。
李同贤刮着儿子的鼻子,柔声说:“晨晨,马上就开学了,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有?”
晨晨皱眉说:“语文做完了,数学有很多不会做!”
李同贤皱眉说:“园美,你怎么不给晨晨讲题呢!”
园美脱着衣服,撇了丈夫一眼,生气地说:“我给晨晨讲,晨晨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李同贤轻斥说:“晨晨!你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晨晨低垂着头,怯怯地说:“知道了。”
其实晨晨很怕很怕爸爸,因为他一犯错爸爸就训他。
李同贤看到儿子睡着了,起身想睡到妻子那边。
园美轻斥说:“别过来!”
虽然妻子这样说,李同贤为了缓和和妻子的关系,还是微笑着跨过儿子,到了妻子那边。
园美坐起来,斥说:“过去!”
李同贤看着月光的阴影里妻子丰满坚挺的胸膛,微笑着伸手抚摸,不料妻子一个耳光甩了过来。
她甩得很轻。
如果儿子没有睡着的话,她或许会甩得很重。李放贤垂着头睡回了自己被子。
三
晨晨咬着妈妈的鼻子,柔声说:“妈妈!起床啦!”
园美睁开惺忪的睡眼,点亮Ipone8,看到才八点半,不耐烦地说:“晨晨,再让我睡会。”
晨晨摇着妈妈的手臂,腻声说,“起来啦!咱们上街玩吧!”
园美拗不过儿子,只好起床做早餐。她热了一下丈夫昨晚带回来的牛奶,玉米,煮了几颗鸡蛋。
园美说:“咱俩去县中。”
晨晨吃惊地说:“去县中干吗?你不是不喜欢去爸爸那里吗?”
园美说:“我当然不喜欢去你爸爸那里,可我妹妹上高一,我总不能不去吧?”
这个小县城只有三条街,像黄土高原上的许多县城一样沿河建造,南边是树木葱郁的‘南山’,北边也是山。
若说这个小县城里还有什么景点,就是半山腰上的‘毛泽东旧居’和县小学里的‘中国陆上第一口油井’了,与中石油、中海油,中石化一样具有石油开采资格的‘世界五百强’之一的‘延长石油’就是以这个县的名字命名的。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讲的‘高奴出浊水’的‘高奴’就是指这个县。
园美和儿子打的穿过中心街,折入文化街,停在了县中门口。经过丈夫超市时她毕竟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因为他毕竟是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九年的男人。
县中有三栋教学楼、一栋实验楼,一栋宿舍楼。北边的实验楼和教学楼用天桥连接。前边是水泥操场,后边是一排老师住的石窑和花园,乒乓球台。
看到这些,园美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那是一段青涩,快乐的岁月。在那段岁月里,她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也有过各种不良的行为。
园美牵着儿子的手上了左边教学楼的二楼。看到教室没人,她皱眉说:“小姨在上体育课呢,我们去操场找她。”
她下了楼,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看到操场里只有几个不怕晒的男孩在打篮球,去了教学楼后边。
她见花园和教学楼的阴影里坐着几个女生,却不见小妹,上前问:“你们知道李园丽在哪吗?”
这几个女生看到问自己问题的是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都愣住了。
一个圆脸女生指着右边的乒乓球台,怯怯地说:“她在那边打乒乓球呢。”
园美微笑说:“谢谢。”
小妹果然在打乒乓球,只见她右手生硬地拿着球拍,左手扶着球案,每次都打得很高,不过球总算落在了台子上。
她身旁有好几个男孩,这当然是因为她长得和她姐姐一样漂亮。
看见姐姐和外甥来找自己,园丽把球拍递给旁边的人,走到姐姐面前,笑着说:“姐,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看你吗”?园美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小妹,笑着说,“给你!”
园丽秀眉微蹙,说:“不要!爸又不是不给我钱。”
园美说:“爸一礼拜才给你一百,怎么够花呢?”
园丽说:“节省一点也够了,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园美笑啐说:“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为你操心呢?”
园丽听到姐姐的话,垂着头接过了钱。
园美眨着眼睛说:“小妹,你有没有谈恋爱呀?”
园丽红着脸说:“我准备上了大学再谈。”
园美撇嘴说:“切!姐姐初一的时候就谈恋爱了!”
园丽轻啐说:“你谈恋爱那么早,到头来找的不还是不符合你心意的人吗?”
园美辩解说:“那是因为追我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做作,一个比一个虚情假意,我才会一时冲动嫁给那个‘闷葫芦’的!”
园丽轻轻说:“姐,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得不幸福吗?”
园美生气说:“当然是因为他太老实,太死板,不会哄女人,不懂女人的心,没有男人味。”
园丽柔声说:“不是。”
园美蹙眉说:“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因为结婚以前有很多男人追求你,讨好你。虽然你明知道他们仅仅是因为你长得漂亮才会那样做的,可你也早已习惯了被男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姐夫是个老实人,虽然体贴你、关心你,真心爱你,却不懂得讨好你,你才会厌恶他。正因为他对你百依百顺,从来不朝你发脾气,你才会觉得他没有男人味。”
园丽看着姐姐身旁沉默不语的外甥,柔声说:“人家都说女人天生就有母性,你为了孩子也应该和姐夫和好呀!”
园美生气说:“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园美想去好朋友家,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又想先去丈夫超市瞧瞧。
“你想去爸爸超市吗?”
晨晨垂着头说:“想。”
园美眨着眼睛说:“我不想。”
晨晨抬起头,可怜地望着妈妈。
园美柔声说:“我开玩笑的啦!”
她推开玻璃门的时候,一个正在付钱的女生看见了她。
女生小声说:“那个女人好漂亮呀!”
她的朋友扭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她们从没想到自己住的这个小县城里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只见这个女人穿着白色休闲裤,印着‘大嘴猴’的红色T恤,一头乌黑的秀发整齐地披在肩上,白皙的脸上虽然不施脂粉,却比大多数美女更要迷人。
晨晨高兴地喊:“爸爸!”
李同贤抱起儿子,蹭着儿子的额头,微笑说:“你和妈妈怎么来了?”
晨晨说:“当然是妈妈想你了!”
女生们看着这个女人迷人的背影,吃惊地问:“她是你老婆?”
李同贤的心里泛起一抹苦涩,说:“嗯。”
女生们崇拜地说:“你好厉害呀!竟然能追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李同贤的心更苦了。
园美拿着两袋‘彩虹糖’,两瓶可乐,走到丈夫面前,说:“我走了。”
李同贤放下儿子,微笑说:“你怎么不拿薯片?”
园美说:“不想吃。”
李同贤微笑说:“那你吃‘关东煮’吗?”
园美说:“不吃。”
李同贤微笑说:“烤肠和玉米呢?”
园美皱眉说:“不吃。”
晨晨看到妈妈不高兴了,牵起她的手说:“爸爸,我和妈妈走了哦。”
李同贤微笑说:“嗯。”
园美按了下门铃,她的好朋友打开了门。
她穿着淡紫色的居家服,身材高挑。虽然刚刚起床,看上去非常慵懒,但慵懒之中却有一种成熟女人独有的风韵。
园美把刚买的西瓜递给好朋友,笑着说:“彩,你在干吗呢?”
彩接过西瓜,微笑说:“我在看电视呢!今天‘骑士’和‘公牛’比赛,你怎么想起来我家了?”
园美笑着说:“想你了呗!”
彩撇了好朋友一眼,笑啐说:“别贫嘴了,你家到我家不过才十几分钟,想我的话不会天天来?”
园美说:“我还要给儿子讲暑假作业呢!”
彩又撇了好朋友一眼,说:“你连二本都考不上,还好意思给儿子讲题?”
园美嘟起嘴说:“你不就上了个‘西北大学’嘛,有什么好得意的。”
“至少比你强!”
彩想起什么似的说:“外边很热吧,我给你和你娃切西瓜!”
她麻利地切好西瓜,端到晨晨面前说:“晨晨,快吃!这是姐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哦!”
晨晨紧紧靠着妈妈,连话也不敢说。
彩看到晨晨畏缩的样子,皱眉说:“你娃怎么像个女娃一样,连话也不敢说。”
园美生气说:“他性格和他爸一样,懦弱、胆小,不说话。你娃呢?”
彩无奈地说:“雷雷在卧室玩电脑呢!连暑假作业都没做完还整天抱个电脑玩!你娃作业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李园美说,“叫你娃出来吃西瓜。”
彩无奈地说:“他玩电脑连饭都不吃,怎么可能吃西瓜呢。”
“晨晨,你想玩电脑的话和雷雷去玩。他总抱怨没人陪他打游戏。”
园美轻啐说:“去和雷雷玩吧!别整天腻在我身边。”
彩笑着说:“就是!一个男娃整天腻在妈妈身边怎么行!”
晨晨很听妈妈的话,去了雷雷卧室。
园美眨着眼睛说:“你妈不是很会纳鞋垫吗?下次回家给我带两双。”
“好的”,彩看了眼好朋友的脚,微笑说,“咱俩的脚一样大,我就按我的尺寸给你带喽。”
园美点头说:“嗯,你家的‘姗夏’是不是也熟了?”
彩说:“是,你也要‘姗夏’吗?”
园美说:“嗯,多带点,我和晨晨都很喜欢吃。”
彩眨着眼睛说:“你问我要两样东西,是不是也应该给我点什么呢?”
园美笑着说:“我给你针金和野韭花,你如果喜欢洋柿子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带些。我妈妈做的洋柿子酱很好吃的,里边还有辣椒呢!你喜欢野韭花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带。它可以蘸饺子吃,也可以蘸馍馍吃。”
彩惊讶地说:“你家还有野韭花?”
园美自豪地说:“当然!我家春天有榆钱,苜蓿芽;夏天有姗夏,桑葚;秋天有红富士,獾,冬天有野兔,山鸡。”
彩眨着眼睛说:“我家也有很多东西。”
园美说:“有什么?”
“延长石油、洛川富士、黄帝陵、壶口瀑布、貂蝉、吕布、兰花花,刘巧珍。”
“就算这些都没有,也还有咱们俩!”
园美把彩摁在沙发上,搔着她的胳肢窝,笑着说:“你耍赖!你耍赖!”
彩受不住痒,‘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们正玩得高兴,忽然听到卧室里传来了晨晨的哭声。园美和彩赶紧跑进了卧室。
晨晨看到妈妈,扑进了妈妈怀里。
看到晨晨哭得这么伤心,彩扇了儿子一巴掌:“你怎么欺负晨晨了!”
雷雷抬起头,忍住眼泪,倔强地说:“我和晨晨打《红色警戒》,他连输三局就哭了!”
彩又扇了儿子一巴掌,生气地说:“他是弟弟!你怎么不让他!”
园美柔声说:“别训雷雷了,是晨晨的错。”
晨晨这时还在妈妈怀里啜泣:“妈,咱们走吧。”
彩笑着说:“吃了下午饭再走,现在走的话以后别来了!”
园美说:“你困了的话上床睡会,现在天正热,哪也去不了。”
雷雷说:“咱们两个接着玩游戏,我保证不赢你了!”
晨晨啜泣着说:“妈妈,你陪我睡!”
彩笑着说:“你都八岁了,怎么还要妈妈陪着睡!”
雷雷讪笑说:“妈妈,咱们出去,让这个胆小鬼和妈妈睡!”
彩和雷雷走后,园美生气说:“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和你爸爸一样懦弱,胆小!”
晨晨垂着头,眼泪滴在了地板上。
园美生气地躺到床上,连儿子理也不理。
晨晨上了床,抱住妈妈说:“妈妈,我以后一定像个男子汉一样。”
园美擦着儿子的眼泪,柔声说:“嗯!我希望你变得坚强,勇敢,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园美醒来时,听到彩正在切菜,思忖说:“彩不知道做什么饭呢?”
她悄悄走进厨房,站在了彩身后。彩正在打鸡蛋,面盆里有三个用来做饸饹的条形面,案板周围放着已经做好的番茄拌苦瓜、黄瓜拌辣椒,腐竹洋葱拌辣椒,切好的西红柿,辣椒。
“嘿!”
彩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你是要吓死我呀!”
“呵呵!饭不错嘛!我已经很久没吃饸饹了。”
“那今天下午你好好吃,保管你撑得走不动!”
“你真坏!看见我比你瘦就想骗我吃胖!”
“你走开!像你这种‘瘦女人’一点都不性感。”
“至少我的胸不大不小,你胸那么大小心你男人窒息!”
“你好讨厌呐!”
彩煮面,园美做汤,不一会饭就好了。园美和彩把面、汤,凉菜端到了餐桌上。
园美跑进雷雷卧室,看见儿子还在睡觉,叫醒他说:“晨晨,吃饭啦!”
晨晨说:“嗯。”
彩、雷雷、园美,晨晨坐在餐桌上。他们给人的感觉简直像一家人一样亲切。
彩笑着说:“晨晨,好好吃,晚上就在我家睡觉。一会让雷雷教你打《英雄联盟》,《穿越火线》。”
看到儿子垂着头不说话,园美用胳膊肘在儿子胳膊上戳了一下,皱眉说:“姐姐和你说话呢!”
晨晨抬起头,怯怯地说:“晚上我还要回家陪我爸爸呢!”
彩笑着说:“你儿子和他爸爸关系真好。”
园美撇了儿子一眼,不高兴地说:“那是因为他们是‘一路人’!”
彩笑着说:“你这样说不怕你儿子记恨你呀!”
园美说:“你会记恨我吗?”
晨晨说:“当然不会!”
彩和园美都笑得合不拢嘴。
吃完饭,园美起身说:“彩,我走了。”
彩柔声说:“坐一会再走啊!”
李园美说:“我还要买衣服呢。”
彩微笑说:“那等一下,我给晨晨拿根雪糕。”
她从冰箱里拿了根‘纯脆’,递给晨晨,微笑说:“再来我家玩啊!雷雷还等着你和他打游戏呢!”
四
园美带着儿子来到了县城最大的一条街。说是‘最大’,其实也不过只有六七米宽,一千米长而已。
可是无论多偏僻的地方,只要有人,有笑脸,有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岂非就是‘可爱’的!岂非就和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大都市一样迷人?
园美去了‘雅服商场’。这里是地下商场,长约一百米,宽约三十米,专营男女服装。
一进这个凉爽的地下商场,园美身上的燥热全都烟消云散了。她来到了卖裙子的地方。今天她想买几条裙子。
现在正是盛夏,正是女人们穿裙子的季节。商家不遗余力地从上海、北京,西安进了几百条裙子,摆了满满七排。
据说还有从上海外滩进的呢!这可能是真的,因为这样的小地方民风淳朴,是不太会说假话的。
园美细细看了遍这几百条裙子,初步筛选了十条。园美觉得自己挑选得不仔细。几百条裙子,看得自己眼花缭乱的,说不定会错过好的呢!再看了一遍后她觉得自己还是不仔细,所以她看了第三遍。晨晨腿都要走断了,可看到妈妈这么兴高采烈,只好跟着她走。
园美最后从十五条裙子里筛选出了五条,一条白底蓝花的旗袍裙、一条淡紫色的钟形裙、一条红色的百褶裙、一条浅灰色的喇叭裙,一条深红色的鱼尾裙。她决定从这五条里选出三条,可是她看来看去,确定不下。
晨晨实在受不了了,恳求说:“妈,你快点啊。”
园美笑啐说:“你不知道漂亮女人买衣服都很慢吗!”
她两只手拿着五条裙子,眨着眼睛说:“儿子,你帮我挑三条出来!”
晨晨看着妈妈光彩照人的样子,细细对比着。过了很久,他才说:“妈,我觉得这件紫色的和这两件挺好看的。”
他挑出的是淡紫的钟形裙、红色的百褶裙和深红的鱼尾裙。
园美指着鱼尾裙,惊讶地说:“你怎么会喜欢这条裙子呢?这是老男人才会喜欢的呀!”
晨晨认真地说:“我觉得这条裙子挺配你的。”
园美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嫣然说:“我去试衣间换衣服,你帮我看看我穿着三条裙子好不好看!”
她第一件试的是鱼尾裙。
她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商场里的人都围到了她身旁,女人们的眼里充满了妒忌,男人们的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纤细的腰肢和曲线诱人的双腿。园美从试衣镜里看到男人们的眼光,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晨晨,妈妈穿这件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
“瞎说!我怎么感觉不好看。”
“真的好看呀!”
她第二件试的是百褶裙。
百褶裙原本是少女穿的,可是穿在三十一岁的她身上竟然也非常搭,为她增添了几分少女的清纯。男人们依然紧紧盯着她,简直像要把她吞掉似的。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挺起胸膛直视着他们的眼睛。
“晨晨,这件衣服呢?”
“好看。”
“我穿什么你怎么都说好看!”
“因为妈妈很迷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小贫嘴!”
她第三件试的是钟形裙。
淡紫色的钟形裙衬着她光洁的双腿和白皙透明的脸,给她平添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不知道为什么,晨晨非常喜欢这件衣服。
“晨晨?”
“好看。”
“你觉得好看的话这三件我全买了啊!”
“嗯。”
园美拿着这三条裙子走到收银台,问收银员:“多少钱呢?”
收银员扫完条码,微笑说:“鱼尾裙八百、百褶裙两百七,钟形裙五百三。总共一千六。”
晨晨拽着妈妈的T恤,恳求说:“妈妈,咱们走吧,裙子太贵了!”
园美把银行卡递给收银员,微笑说:“不贵呀!才一千六而已!”
晨晨看着妈妈,鼓起勇气说:“爸爸一个月才能赚七八千,你买一次衣服就买一千六。”
园美在儿子头上轻轻拍了一下,生气说:“我每天给你做饭,送你念书,接你回家,你还替你爸那个‘闷葫芦’说话!”
收银员把银行卡和包好的衣服递给园美,微笑说:“您慢走。”
园美微一鞠躬,微笑说:“再见。”
‘东征广场’很小,北边是烤肉摊、室内儿童乐园,网吧,西边是一家中型超市,东边是进入南山的阶梯。
这个时候已经七点半了,暑热已经消散,广场上聚集了一些跳舞的人。
园美给儿子和自己各买了根绿豆雪糕,一根烤肠,坐在了台阶上。上山下山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这个漂亮女人几眼,看到这个漂亮女人有孩子时都觉得很可惜。
休息了一会,园美急切地说:“晨晨,你在这等着,妈妈跳完舞就带你回家!”
不待儿子说话,园美就跑入了跳舞的人群。
年轻人自动站成十几排,跟随着热烈的音乐跳着舞。他们手舞足蹈,神情欢愉,就像一群自由,快乐的鸟儿。不少初中高中的学生也纷纷逃课加入。
你如果初中高中的时候没有谈过几次恋爱,没有逃过几次课,那你一定是个很无聊的学生,而且你长大以后一定会觉得自己的青春里缺了点什么。
园美看到前排一个位置也没有,只好不情愿地走到了后排。只见她跳起舞来毫不羞怯,毫不拘束,任由自己的身体随着热烈的音乐放纵。不一会,她就吸引了许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看着她,看着她美好的身体在音乐里徜徉。
单人舞换成双人舞的时候园美非常尴尬,因为她没有舞伴。看到舞场里有人和自己一样没有舞伴时,她才松了口气,继续跳了起来。
跳着跳着,两个小伙子走到了自己面前。
左边戴眼镜,穿白T恤的男生说:“我可以和你跳舞吗?”
园美看着他满脸的青春痘,皱眉说:“不可以。”
男生说:“跳一支总行吧?”
园美说:“不行。”
男生丧气说:“走吧。”
他朋友说:“等等,你愿意和我跳吗?”
园美说:“不愿意。”
她跳了半分钟,又来了个小伙子。这个小伙子是典型的庄稼人模样,穿着廉价衣服,长得又矮又黑。
他正想开口,园美皱眉说:“走开。”
小伙子结结巴巴地说:“跳……跳一下吧?”
园美轻斥说:“走开。”
小伙子悻悻然走了。
不过几分钟,又来个大约四十来岁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微一鞠躬,彬彬有礼地说:“你愿意和我跳支舞吗?”
园美微笑说:“不愿意。”
她心里其实非常想和男人跳,可又怕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出轨了怎么办?
男人又一鞠躬,尴尬地走开了。
为了防止再被男人骚扰,园美挤到了舞场中心。这里的人都有舞伴,她更吸引人了。
一个身穿太极服的老人撇下舞伴,伸出手,露出满嘴黄牙,笑着说:“跳支舞吧!”
园美看着这个和之前的庄稼人一样又矮又黑,因为白发与黑脸的强烈对比愈显丑陋的老男人,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她强忍反感,牵起老人的手,说:“好。”
老人接触到园美绵软的手,激动地连胡须都在颤抖。他的手搭上园美的肩时,园美简直想要呕吐。他甚至把手放在了园美胸罩窄窄的带子上。他想让园美在他手臂下走过,园美没有过,她怕自己当场吐出来。
“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贱!”
跳完这支舞,园美甩下老人,去找儿子。她想告诉儿子自己刚才遇见的奇葩事情。到台阶时,她惊愕地发现儿子不见了,和衣服,LV包包一起不见了!
她慌忙去网吧找、去儿童乐园找、去超市找、去广场旁边卖烧烤的地方找,去柳树旁边的石桌找,可哪里都没有晨晨。
终于,她坐在台阶上,枕着膝盖,急得流出了眼泪。
“听说县里现在有挖心的,有被打断手脚拉到省城乞讨的,晨晨该不会被他们带走了吧?”
这样想的时候,她哭得更大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听儿子柔声说:“妈妈,你怎么了?”
园美抬起头,紧紧抱住儿子,哭着说:“我还以为你被坏人带走了呢!”
晨晨流着眼泪,柔声说:“我和朋友山上玩了。”
园美叮嘱说:“以后到哪要给妈妈说,知道吗?”
晨晨说:“知道了。”
园美破涕为笑,说:“你坐下来,妈妈给你讲件好玩的事情。妈妈刚才跳舞,有五个男人要和我跳呢!两个小伙子、一个农村人、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一个老头子。”
晨晨皱眉说:“那你有没有和他们跳呢?”
园美蹙眉说:“我本来想和那个‘西装男’跳的,可又怕自己喜欢上人家,就没有和他跳。最后一个又矮又黑的老头伸出手邀我和他跳,我虽然非常非常讨厌他,可人家是老年人,我总不能拒绝人家。他一会把手放在我的腰上,一会把手放在我胸罩的带子上。我差点吐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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