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有点封建
自从移民加拿大，国内时间每周六的晚上，是我跟爸妈约好的长途电话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跟老爸通话，问老妈有没有要说的，她总是说耳聋，听不到，知道我平安就好。不过有的时候，她也不耳聋，几个月前老爸电话里半开玩笑地跟我说：“阿坚，你们还年轻，再生一个，好不？三个孩子刚刚好。”
我推说道：“养不起哦，两个孩子都累得够呛了。”
老妈这时耳朵不聋了，抢过电话说：“你再生一个，带回国，我们帮你带。再生一个，一定！是男孩哦！”
对于我，男女都一样，不想顶她，只好回说：“我跟丹丹商量一下再说吧。”
然后运用转移话题战术，问她最近种的菜怎么样，才摆脱了生三胎的话题。种菜和看戏是她近几年的两大爱好，跟她聊这个，她基本也不耳聋。
老爸老妈年轻时候很爱吵架，年老以后却恩爱有加。但有壶水永远开不了，最好不要提，那就是我的姓。每次回国探亲，他们都要因为我的姓吵一架。我最早是随父亲的姓，读小学的时候，母亲偷偷去派出所把我的姓改成她的姓。父亲想改回来吧，可惜户口薄被母亲藏起来，根本找不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每次因这事吵，我就说，姓什么还不都是你们的孩子。最后他们总有一方会让步。要么是妈妈心疼爸爸的心脏病先休战，要么是爸爸让了妈妈，嘟囔一句“反正争不过你”。
想起这事，觉得他们真是好封建，但又心里暖暖地，二老该有多爱我啊，为个姓吵一辈子。
2. 她有点迷信
封建跟迷信是孪生兄弟。妈妈也是个迷信的人。
她是最早下海经商的那一批人吧，虽然做的只是个小布店生意。她是1988年左右开始开布店的，店开在老家永泰县城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街上。她有个做生意绝招，可能只有我们家人知道，那就是算卦。
妈妈通过自己的算卦方式决定第二天去不去拿货，或者去不去参加一周一次的集市，当然也预测第二天的生意好坏。
记得我念中学的时候，喜欢在她房间边看电视边做作业。吃完晚饭，妈妈就在她的床上开始办公，因为唯一的一张书桌被我占用了。她先是拿算盘统计一天的商业总额和利润。她曾经在我们老家梧桐乡的供销社当营业员当了十几年，算盘打得跟绍兴的师爷一样熟练。
我听着她打算盘，噼哩哗啦，就像听小虎队的歌一样，做起作业刷刷刷刷，效率奇高。
算盘声停了之后，就是当天“床头办公”的重头戏了，算卦。
她有个算卦手抄本，大概有50页左右吧。第一页是个表格，有大约50个格子，每个格子里写了数字。这数字是后面每页的页码，每一页都是一个卦。
我经常会看她算卦看得出神。
她先是拿出卦本，小心地翻开第一页。然后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像练一指禅般，拿右手食指在卦本上方转动，约有七八圈之后，忽地点到卦本，食指紧按点到的地方，以免滑动，再忽地一下睁开眼睛，根据点到的数字翻到相应的页码，开始认真研读卦象，以此确定第二天的商业策略。
母亲做这些店务大事时无比专注，以致于都没注意到一个做作业的人在那边偷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算卦这个秘技，她的生意会比同一条街的其他布店好。炎热的夏天，当其他店主无聊地打瞌睡时，她的店总会有些老客人光顾。
算卦完，如果第二天宜出行，她就会去拿货或去一个镇参加集市。如果是去拿货，她一般要三点多起床，因为批发布料的地方在晋江，离永泰有四百公里左右，而她又不想花钱住旅店，要当天赶回来。
现在想想，好心疼她。当时的公路没现在这么平整，她要在老旧的长途汽车上晃荡六七个小时，拿了货之后，挑着上百斤的货又上了长途汽车，再颠簸六七个小时回家，再挑着货去布店。而她是那么地干瘦，八十斤不到。一整天，她可能只吃一个馒头。
有时她会跟一个同行朋友雪姨一起去拿货。雪姨可不亏待自己，一路上碰上什么好吃，就买什么。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一旁吞口水，抵挡自己想吃的欲望。
她是那么地省，但对我们兄弟姐妹却不省，对朋友也是能帮就帮。大概是1997年左右，雪姨向她借两万多的钱，说是她儿子在外地开酒店需要资金，几个月后就还。妈妈二话不说就借了给她。而此后的几年，雪姨就失踪了。后来又回来了，但总是避着妈妈，没还过一分钱。这件事对妈妈是个打击，她说，没了两万多，几年的生意白做了啊。
这件事以后不久，刚好那条街要拆了重建，我那时也已大学毕业能工作赚钱，妈妈就关了布店正式退休了。
母亲与女儿散步背影
3. 她的偏方
爸妈从不吵架的时候应该是我出国前生病卧床的那几个月吧。那段时间是我的强直性脊柱炎发病最炎重的时期，不吃止痛药的时候，就只能躺床上，翻个身都要痛得龇牙裂嘴。父亲母亲就到我福州的家照顾我。
妈妈是个不会做饭的人，大部分时间花在她的生意上。在照顾我那段时间，愣是学会了做饭。因为止痛药和其他西药中药吃得太多，我胃变得不好，经常恶心想吐。妈妈不知道哪里学了个治胃病的偏方，去市场买了只兔子，加了些药材炖了给我吃。她从厨房端出来给我的时候，说是兔肉，我吓一跳，再看碗里，兔爪，兔头，赫赫在目。因为属兔，从小就没吃过兔肉。本想不吃，但看到母亲殷殷的目光，想到从不煮饭的她现在一个月不到已经“进得了厨房”，不愿让她失望，于是硬着头皮吃了大半碗下去，并把汤喝尽。
也很奇妙，后来胃也不再觉得难受了。
4. 我很爱她
我每年回国探亲，喜欢陪着爸妈走他们平常走的路，坐他们平常坐的公交车。
妈妈去看戏的时候，会陪她一起去看戏。看戏时，坐在她旁边，有时转头看她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的样子，会想起当年晚上她坐在床上算卦的模样。陪她坐车的时候，她的手会握着我的手，我会想起小时候她牵我手去上幼儿园的情景。
母亲节快到了......
妈妈，多想能回到从前，那时的我，闭起眼睛，听你唱摇篮曲，摸着你的耳垂，在幸福和依赖中甜甜睡去，而那时的你未生华发，肌肤平滑，耳聪目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