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祥娶妻

作者: 洛阳阿汝 | 来源:发表于2022-06-05 21:23 被阅读0次

    自从金毛和二狗子一去没了消息,天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次,我到他家说话,他不经意地流露出对这村子的不满,且对金毛二狗的想念。他的原话这样说:“人们总说他们(金毛、二狗)的种种不是,我独觉他们是这村子的希望。村人们的笑话也罢,羡慕也罢,他们本是不甚在意的。只是他们走了以后,这村子又成了一个古老的村子。纺麻的纺麻,纳鞋的纳鞋,下地的下地。虽然平和,却全失了生机。连呼吸都觉得空气里都是两千年朽腐了的死尸的味道……”再多的,我就记不得了。

    对于天祥的话,我十分赞同。这绝非是因为天祥是村子里顶有面子的人,也非我的心思如天祥般有一股哲学家的敏感。我只是觉得,历史的人事就像神话,广播里的生活就像梦境,而这神话和梦境之于我,唯独在两年前真切的感觉到,且是源于金毛和二狗的缘故,让我觉得诗和远方都不是精心设计的谣言。

    然而,当我把天祥的话与我的几个朋友分享了后,他们都觉得,我一定是发了神经症。在他们看来,那金毛和二狗,是极不入流的人物,就像小D和阿Q一般,作为正道的公民,是不该把他们放在眼里的。那二狗的入狱,Q公的杀头,可以作一时茶饭的资佐,如果两年后重要谈论这样不齿的往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太不应该了!我立地采纳了他们的忠告。原来,这麻木的老夫老妇们,在对待历史的风云所抱的平静态度远远胜出了自觉对万事酷爱明察的我。我自圄于一孔之见,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正在我即将忘却这Q、这D的时候,村东的喇叭骤然鸣唱起来。以我在村子里的经验,必是谁家有了喜事。我并未立即出去询问,而是习惯性地作了一番推理。村东的哪家娃子还没娶亲?天祺天祯天福多少年没在家住了,也绝不可能回来,天礼天社老房牛都不住,不会回来的,算来算去只剩下天祥。我惊了一下,立马跑了出去。

    果然是天祥。出门,看到四叔笑呵呵的,一张老脸皱成了丑橘,泛着胭脂红。四叔见了我,热情地招呼:“进来坐坐!”我进去,见天祥不在,就借由逃了出来。

    “这天祥,也太快了吧!”“快啥,都三十大几的人了!”“人家可是乡里的兵!”“就是县里的‘冰’,过了春也要找“海”(孩)去!”……我正顾往东走,不期听到两人在唇枪舌剑。一个远远地就可断定是闰土,另一个直到跟前才看清是九叔。九叔虽辈分高,论年龄还不及我和闰土。想当年,守望爷为生九叔可是挤干了肾精,被人家笑话生了八仙女,比玉皇大帝还能干。只为争一口气,成天把守望奶折磨得要死,两人没少吵架,终于见到守望奶又怀上了,于是悄无声息地逃到大云山半年躲避计划生育的检查,眼见着宝贝儿下地,还没来及笑一声,就突发心病一命呜呼。守望奶带了墓生孩儿九叔回来,见房舍被砸得稀烂,哭得撕心裂肺,幸亏女儿女婿多,接济周全,保得九叔一家衣食无忧。

    他们见了我,停止了争吵。九叔垂着手,反而像个晚辈。闰土则毫不客气地说:“走,去天祥家喝酒!”

    我拉了闰土,问:“你那水滴滴的小媳妇儿说不要就不要了,咋回事?”话脱了口,才觉得犯了冲撞。可闰土竟毫不在乎,说道:“哪怕她是七仙女下凡,不跟我踏实过日子,我要她干啥!”九叔突然直冲冲朝天祥家去了。任我大声喊“天祥不在家”,他也不理会。闰土笑着说:“都怪我,说了七仙女,可不,恼了九叔,真是罪过!”我这才意识到闰土大意更胜于我。

    我和闰土说起天祥的婚事。我说:“这天祥不吭不声就讨了门婆娘。你见过吗,哪儿的人?”“隔壁村的孙寡妇,带着七岁半的墓生孩儿,”闰土笑了笑,“要是九叔在,又该恼了!”我捏了捏闰土的耳朵,问:“你说真的?我可听说这孙寡妇不是什么正经人物!”闰土呲着牙笑了笑:“正不正经才最正经,越是正经偏爱不正经!”这闰土开起玩笑,是实在比鲁迅更刻薄的,我差点就要为天祥恼了,可转念就想到了天祥评价金毛二狗的话,暗自纳罕“这天祥果然是不大正经的”。

    孙寡妇风流,远近是富有盛名的。天祥是乡里的官,该不会不知道吧!我越想越觉得纳闷,想直问天祥去,又觉这样去做实在不大妥帖。况且,天祥素来自视甚高,我若同了那村夫村妇们一样,去问南问北,岂不讨了个没趣儿。这样一想,我就开释了不少,回家喝了半瓶赊店老酒,早早眠去。

    两天后,天祥和孙寡妇办了事儿。我和闰土、九叔、瑞、杰坐了一桌,大家不免高兴一回,吞云吐雾,觥筹交错。却见四叔的脸始终沉着,就像个经了冬的坏死了的瓜蒌,不想而知,他才听闻了人们的闲话。

    闲话归闲话,日子照常过。人家媳妇人家儿,自个儿光棍儿自个儿愁。日子红红火火起来。孙寡妇,个儿虽小,精气神可盛得很。人不漂亮,偏爱风流,打扮起来,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韵致,让人不能不在她跟前低头。她一颦一笑,吆五喝六,把个七邻八舍都似舀汤圆儿般搅动起来。

    大家突然不议论了。四叔的脸就像十月的石榴滑溜了。我忽然才觉得我比天祥的道行差得远呢!就如闰土说的“人家可是乡里的官呢”,可闰土多半是玩笑,我则是真的敬服。人生的路,长着呢,幸与不幸,难说得很。我可不敢忘了自己,却自觉收获了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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