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凉星做了一个很羞耻的梦。
她坐在九月的梨树下吃桃子,树下铺满了雪片似的梨花瓣,晚风拂面,吹的她心里凉丝丝的。
在她啃完第三个桃子的时候,忽然天色大变,将凉星吹的摇摇晃晃,一股无名风呼啸而过,从树上刮下了一个白衣少年,少年模样白净,眼神忧伤,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巧克力奶茶的味道,她好奇地凑过去细细瞧了一眼。这一瞧可倒好,惊的她“咕咚”一声咽下了桃核。
这个面皮白净,眼神忧伤的少年竟然是宋琰。只见他歪在树下,对着凉星微微一笑,凉星愣了一愣,然后鬼使神差地扑过去抱住宋琰亲了上去。
凉星只记得最后天地间风雨大作,雪片般的花瓣簌簌落下,而他们,抱在一起亲的昏天黑地。
然后,闹钟响了。
凉星揉了揉眼睛,尚未从方才甜蜜的梦里完全醒转过来,一转头,看见室友毛毛正端着一杯巧克力奶茶笑眯眯的看着她:“凉星,你做了什么不要脸的梦啊,笑的那么龌龊。”
“啊?”,她眨巴眨巴眼睛,“有……有吗?”
毛毛看着她捣蒜似的点头。
凉星盯着毛毛看了三秒钟,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老脸一红,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了头。
造孽啊造孽!
02
宋琰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凉星还在床上躺尸。那个小梦让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羞耻里还略带些小喜悦,但总的来说,她还是羞愤难当,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宋琰。
凉星下了楼才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细细的雪。宋琰正站在一棵光秃秃的大白杨下面等她,见她出来,便朝她走了过来。
宋琰冒雪而来,细细的雪落在他的肩上和头上,这画面……好像……梦里那场梨花雨……凉星打了个激灵,默默念了三声“罪过”。
宋琰见她这个样子却以为她是冷的,便说,下来的时候怎么不多穿点。
凉星嘻嘻一笑,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琰将手里一直提着的餐盒递给了凉星,凉星接过后两眼放光:“饺子!?”
宋琰笑着点了点头,说:“刚出去吃饭,回来就顺便给你买了。”
凉星抱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香气扑鼻的酸汤饺子,笑嘻嘻的对宋琰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饺子了呢?”
宋琰没说话,只望着凉星,然后他说:“你几天没吃饭了?”
凉星愣了愣,这个问题就让她很尴尬了。
凉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学校西门外面的一家小餐馆吃了一碗拉面。她等了许久,久的她都以为自己快要坐化飞升的时候,老板娘终于给她端来了一碗看着就不怎么好吃的拉面。
她很快的吃了一口,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在嚼一碗泡烂了的卫生纸,而且他家的盐好像还不要钱。凉星强忍着吃了几口,终于在对得起自己的钱和对得起自己的胃之间选择了后者,然后果断的放下了筷子。
然后在回学校的途中,顺便丢了自己剩下的小半个月的生活费,附带着晚上拉了几趟肚子,把自己胃里的存货甩了个干干净净。
凉星很沮丧,又不好意思跟家里说,只好拿自己翻箱倒柜翻出来的二十块钱勉强度日,算起来也有个四五天了。
宋琰定定地瞅着她,凉星嘿嘿一笑,打了个马虎眼,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琰神秘一笑说:“这你就不用知道了。”
说完又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凉星,叫她好好吃饭。
凉星感动的眼泪花在眼圈里转圈圈,宋琰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句“快上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而后便走了。
凉星望着宋琰缓缓离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的感叹,宋琰啊宋琰,是我对不住你。你拿我当兄弟看,我却在梦里上了你。
03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所谓哥们儿有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凉星想想,她除了没有跟宋琰一起嫖过娼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干过。
他俩是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
凉星小时候很野,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跟着那些小男生们掏鸟蛋,打弹弓,动不动还骑马打架。有时候在泥窝里滚一身的泥,回家被老爹打的哇哇直叫,声泪俱下的嘶吼着“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打架了,再也不敢把衣服弄脏了!”
那嘶喊声,能穿透方圆几里的小伙伴的耳膜,听的人潸然泪下。
然后第二天,该打架还打架,该滚泥窝依旧滚泥窝。
她爸爸气的倚在大门口叹息:“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兔崽子,跟个土匪有什么两样。”
在一堆掏鸟蛋的小伙伴里,凉星最喜欢跟宋琰玩,因为宋琰长得最好看,白白净净的,即使脸上粘了泥巴,也自有另一种萌法;最重要的是宋琰不怎么多话,一切行动听凉星指挥,这一点让她觉得很威风,因此常常帮他打架。
他们一起偷李奶奶菜地里的地瓜和小南瓜,然后一起架着火烤南瓜,结果风太大,火星子被吹到身上,将衣服烧了几个洞。
回到家理所当然的又被打了。宋琰回到家因为怕挨打,所以面对他妈妈的质问时,毫不犹豫的就将凉星卖了,宋妈妈带着宋琰来找凉星,说玩什么不好,偏偏玩火,这要出了事怎么办,谁负责?
然后凉星爸爸为了平息众怒,又将凉星打了一顿。
一顿饭还没吃完,李奶奶又找来了,说凉星把她菜园里仅剩的几个小南瓜都给偷了,她还打算留着给她孙子煮粥呢。
凉星爸爸最后都给气乐了,给李奶奶赔了礼道了歉,送了她一篮鸡蛋才算完事。送走李奶奶,凉星爸爸气的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凉星将宋琰堵在校门外面的一个小胡同里打了一顿。
宋琰一路哭着回了家。
凉星跟宋琰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级,直到高二分科的时候凉星选了理科,而宋琰选了文科,两人才开始分开。
然后上大学的时候两人又恰好报了同一所学校,成了同学。
宋琰小时候很脓包,在凉星跟前跟个小媳妇似的,邻居有时候常常拿他们开玩笑,宋琰的脸红的跟个苹果似的,争辩说自己才不是小媳妇呢。
凉星就会搂着宋琰的脖子说:“小琰琰,你要是乖乖听我的话,将来我就娶你当大老婆。”
宋琰气的踢了凉星一脚然后跑了,凉星乐的在后面哈哈大笑。
但自从初二的时候宋琰的个头第一次超过凉星,并且在之后的岁月里身高差开始越来越大的时候,两人的角色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扭转,宋琰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常常一只手就能捏的凉星动弹不得,然后哇哇大叫。
宋琰长成了一个美少年,白白净净的,招了不少桃花。然后凉星负责清理他不要的烂桃花,而宋琰负责跟美桃花卿卿我我,花前月下。
凉星终于从奴隶主沦落成了管家婆,但毕竟风水轮流转,她也得认。
高二的时候凉星跟隔壁职业中专的一个皮肤黝黑的叫旺仔的男生好上了。旺仔对凉星很好,给她买很多零食,圣诞节的时候送巧克力,还给她一支塑料玫瑰花,平时没事就来找她一起玩,带她去唱歌。
凉星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心里甜丝丝美滋滋的,便一心一意的跟旺仔好了,牵手接吻最后差点给拐到床上去,结果半路给宋琰带着凉星爸爸截胡了。
旺仔被宋琰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事情闹到学校,旺仔差点让学校给开除了,凉星也被她爸爸骂的很惨。
宋琰说:“你丫傻呀,你才多大啊,想没想过后果。”
凉星那时一心一意喜欢旺仔,对他们棒打鸳鸯的事情很是气愤,她说:“我就喜欢他怎么着,你丫少管我的事,先把你的烂桃花清理干净了再来说我。”
凉星被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跟旺仔也彻底崩了。
为此她跟宋琰绝交了大半年。
04
凉星坐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心绪却早已飞奔到了一望无际的撒哈拉沙漠上,旁边姑娘沙沙的翻书声将她的心思唤回了此地,她看了一下时间:上午十点四十六,才过了十分钟。
古人云的好:饱暖思淫欲。肚子填饱了就开始想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譬如凉星。
因着那个梦的缘故,她见了宋琰心里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毕竟她当时毫不犹豫的抱着宋琰亲上去这件事,让她很是不解,难道她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对宋琰有了那种心思。
宋琰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他说:“凉星,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呀?”
凉星思考了三秒钟,然后白了他一眼,“说到对不起,只有你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喜欢宋琰的,他俩光着屁股长大,十几年了,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有一对中年夫妻那么长了,早都没有新鲜感了。
至于做春梦嘛,大约是她寂寞了,应该谈个恋爱调剂一下身心了。但对于她这种资深宅女,身边的男生除了宋琰基本上是没有的,加之作为大三狗,学长已经要不得,祸祸学弟又尚且不忍心,找男朋友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凉星没找着男朋友,宋琰谈恋爱的消息却先传来了。那时宋琰请凉星吃火锅,凉星吃下一口鱼的时候,宋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对方是中文系才女,据说是那姑娘先追的他,当众表白,宋琰也没好拒绝,便答应了。
她听完“咕咚”一声咽下了鱼,结果鱼刺没剔干净,卡在了嗓子里。
深冬的天气很冷,凉星走在路上觉得骨头都冻的缩成一团了,宋琰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凉星的脖子上,说,冷还不知道穿厚点,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
凉星嘿嘿一笑,昏黄的路灯映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惨白。
三月。
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连空气里都充斥了荷尔蒙的味道。
但凉星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她要考研,有时候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枯燥、乏味,她有时候感叹,抠手都比看书有意思。跟宋琰的联系也渐渐少了。有时候宋琰来找她,说她又瘦了。
她笑笑,说瘦了才能证明我用心学习了呀。
宋琰也笑,说有道理,但身体也很重要的。
他便常常给凉星买一些吃的,叫她补充营养。
05
又是一年六月时,凉星考上了她心仪的学校,六月是个分别的季节。有一些人从高中走向不同的大学,有一些人从大学走到不同的城市,做起了不同的工作,有一些人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喝不完的酒,拍不完的照,告不完的别。
凉星走的那天宋琰来送她,他在本市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算是定居在这里了。说起来,这也算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宋琰说:“你先去那边熟悉熟悉地儿,说不定过两年我一个人寂寞了就去找你了呢。”
凉星说:“那你的中文系才女怎么办呢。”
宋琰皱了下眉头说:“早都分了,你也太不关心我了吧。”
凉星笑了笑,说:“好”。
宋琰给凉星打电话,凉星说这边的雨实在是太多了,宋琰说那以后毕业了就回来呗。凉星说不要,这边好吃的也很多。
宋琰就笑了。
凉星毕业那年找了份工作,租了一间小房子,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宋琰已是很久没有联系了,他应该是挺忙的。
妈妈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凉星说没有,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找男朋友。妈妈叹了一口气,说你也毕业了,该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了,实在不行就去相亲吧,宋琰最近都在相亲呢。
她挂了电话,想原来他在忙着相亲。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路边的几株杏花被雨打的七零八落,凉星顶着伞匆匆往回走,走到小区门口时,见那里站着一个人,看着十分熟悉。
走近时,那人转过身来,竟然是宋琰。
凉星还没说话,他倒是先开口了,他说:“我问了你妈妈你的地址。”
凉星说:“你找我有事?”
“嗯,是有点事。”宋琰说,“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又失业没工作,所以就来投奔你了。”
“你的工作呢?”
”辞了。”
“为什么?”
“来找你啊,我在家我妈天天逼我相亲,我为了守身如玉,就只好来投奔你了。”
“你给谁守身如玉。”
“给你啊”,宋琰看着凉星说:“你不是说要娶我当大老婆的嘛,不做数了吗?”
凉星说:“早忘了。”
“可我没忘呢。”宋琰很认真的看着凉星说。
那时你说要娶我当大老婆,我就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忘呢。
凉星听的笑了。
她忽然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梦。
天地间风雨大作,雪片般的花瓣簌簌落下,而他们,抱在一起亲的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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