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首先打破了这种往复运动的,是宋小小。可能是过度专注于壮丽的电影画面,她手上的动作放缓了下来,甚至停留在了桶中,埋在了爆米花里。
这家伙也太入迷了吧——我心想。盘算着吓唬她一下,我偷偷将手指伸了进去,估算着她手心的位置,用小指尖轻轻挠了下去。
一心想看宋小小被吓得心惊肉跳的模样,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她攥住了我的手指。
反应好快!我连忙慌张地小声道歉:“抱歉抱歉,不逗你了。。”
面无表情地,她瞟了我一眼,然后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紧接着,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小手在半罐爆米花的海洋中掀起暗涛,与我的右手手心相对,然后毫不客气地十指相扣了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她这是出于什么意图?
如果是为了控制住我淘气的活动,应该不需要这样暧昧地交缠着才对;可是,我俩多年一直以兄弟相称,应该不会产生什么情意绵绵才对……
我试着摇动了一下四根手指。小小果然顺着我的意思松开了手。看来,她也觉得这柔情似水有些太过泛滥。
接着,我试图将右手抽出桶来。在下一瞬间,我碰触到了她的指背——她轻轻握起了拳,却没有抽回手去的意思。
果真,一些假设似乎是成立的。
我摆正了臂肘,轻轻托住她的小手,以拇指尖顺着她四个指关节划过。
她将攥紧的手心又捏了捏,又用她的拇指尖轻轻拂过我的第一个拇指关节,握住了我的拇指球。
就像这样,我抚摸着她的小拳头,她偶尔以拇指指甲轻刮我的虎口以示回应。我们度过了对电影内容视而不见的八十分钟。
电影结束了。随着画面逐渐暗淡下去,照明灯光随之亮起。我俩狼狈地各自抽回自己的手。
她“噌”地站起身来,将双手隐藏在袖口中,死死捏着裙面,弱声提议道:
“下次,还是买两桶吧…”
“唔……我们重看一遍这部电影吧。。”我应声答道,不敢看她的表情。
我一手将还剩一半有余的爆米花桶拎了起来,一手扳起了座椅扶手。
“咦?”小小惊讶地问道,“这个是可以放起来的??”
终于转移话题了——我默默感激道。我接道:“是呀。你不知道吗?”
“那……”小小忽然抿起嘴来,忸怩道,“那我们还是不要买爆米花了。。”
我看了看低眉垂眼的她,又瞧了瞧身侧的我俩的座位,试探道:
“你不会…打算挽着我看吧?”
就像是被说中了一样,她立刻面红耳赤道:“哪哪哪哪有这么想!别乱讲了。”
看着她无地自容的那模样,我心觉好笑,但也无话可说。明明几个月前,在来我家看电视的时候,还与诺诺一左一右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呼大睡、而没有一丝羞耻感,如今却完完全全变成了普通女孩的样子。想来,都怪我邀约时没有好好斟酌词句——再加上沈一一那张扭曲事实的嘴——让宋小小误以为这是场约会。
与昔日的好玩伴发生了如此暧昧的互动,令我不得不在良心上自我谴责:正如我一直试图避免与林诺妹妹有太过亲密的接触,我同样也不愿意在内心世界里背负上“背叛友人信任”的罪名。尽管如此,目前为止的这种程度,感觉相当刺激有趣。况且,我俩也没有如同普通男女恋爱那般许下什么承诺,所以看起来也不算坏。
一星期后,我们又来到了同一家电影院,碰巧穿的也是同套衣装。这场景实在太过重合,以至于售票小哥呆楞在了一边,喃喃自语道:
“奇了怪了……即视感真强诶。。”
我正想解释“我俩其实上周便来过”,但小小忽然扯扯我的衣袖,悄声说道:
“不要提醒他——让他蒙圈儿去吧!”
真是个小坏蛋。
我们预订的场次,被安排在下午三点半开映。多亏了这几年中学课堂的严格栽培,我们锻炼出了“贴着上课铃声进入教室”的能力。将时间掌握得精确到秒的我们,在三点三十分准时进入了放映厅,恰好赶上照明灯光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夜间视力不如宋小小的我,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像排队的盲人一样,由她带着我,向着我们的座位,一步一步地挪去。
接近预订的座位时,走在我前方的宋小小,却突然坐在了较近的那个座位上。她将腰部紧紧地贴着座椅靠背,将四肢伸向前方,歪着头,同我玩笑道:“‘有少闹特帕斯!’”(“You shall not pass!” 意为:“不准你过去!”)
这是《魔戒:护戒使者》中的著名台词。当年的流行程度,不亚于近年来《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二》里豪气漫天的那句诗。我俩会心一笑。
“有少闹特帕斯!”“随随便便挡住别人的去路,”我接着那部电影里的剧情,戏弄她道,“可是会掉下深渊的哦?”
她还在用双手握着伸直的脚踝,将自己叠成了一个人肉放行杆。听到我的这句话,她有些诧异,不知道我在从何讲起。我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而是将身材迷你的她,直接用双臂抄了起来。
“喂喂喂!”她惊慌失措道。
“嘘、别乱叫——打扰到别的观众,就不好了。”我一边逗弄着她,一边坐在了她选的位置上。
“你快放我下来你…!”她毫无意义地试图挣脱我的控制,面红耳赤地低声叫喊着。
我将她放在了我的双腿之上,面朝着广告画面:“好了好了,放你下来咯。”
“不是这里不是这里不是这里!”她叫苦连连,羞得如坐针毡。
我环抱着她的腹部,耍赖道:“是你先要挡住我的去路的喔?”
“哎呀对不起啦!快放我下来呀!”她试图拆开我的手臂,但都化为徒劳。
“让我亲一口,”我故意开出了她付不起的价码,“就放你下去。”
“不给!!”她连忙用双手捂住小嘴。
喂,我只是吓唬人哩,何必那么当真。
“别这么紧张嘛。”我试着告诉她,这只是一句玩笑。
可是,她却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哇啊!瞧你这句话——好轻浮!”
看她将小脸儿捂得更紧了,我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松开怀抱。她立刻远远逃向了邻位的最远端,警惕地盯着我:
“果然开始对我下手了…!流氓。”
咒骂着,她注意到了收起的椅臂,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只手、将椅臂放下、又将手捂回嘴边。
“我没想真的亲你啦。。”我为自己辩护道。
“少装蒜了!”她将双手打开一条细缝,抛出四个字,随即又关紧了城门。
我欲哭无泪:“真的——你又不值得我去亲……”
我想表达的是:吻你,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我将你当成朋友,而不是女生。可是,我转念一想:否定她的新性别,对她的打击会不会太大了呢?于是,我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哪里不值得你老人家亲了?!”她似乎误以为我在贬低她的人格,进而恼怒道,“不管什么性别,我都是一个独立的人,和你平起平坐,好不好?!”
小小一边伸张着她的人权,一边坐直了身体,并起右掌,在空中水平地划了划,表示“平等”的意思。
我啼笑皆非,只好双手合十,予以道歉:“好啦好啦。是我错了……”
她却还不解气似的,快速摆动着四个指尖,并靠近我的脖颈,同时嘴里模仿着刀刃“呲呲呲呲”的声音,真是幼稚得很——
可是,真的好可爱:她的“真的吗!厉害吧”、“让他蒙圈儿去吧”、“有少闹特帕斯”、“呲呲呲呲”……这些举动,充满了少女的天真。如今的她,平常便已是这样小姑娘的性格了吗?
另一方面,她的举手投足间,残留着男性思维的蛛丝马迹:譬如,那用手指轻擦鼻尖的潇洒、想看到售票员窘态的恶作剧心理、对“以刀割喉”这类暴力的习以为常……她对这些细节的不修边幅,令我确信,她的少女姿态,绝非是在矫揉造作。
这样一想,或许,在改变性别之前,她已曾有过对谁撒娇、对谁依靠的诉求了?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长期在人生地不熟的谢思诗面前,强撑出值得信赖的一面——独立生活交付与她的磨练,让宋小小不得不按捺着孩童的冲动:想要扑进谁的怀抱中,想要放声痛哭,想要受到呵护……愿意在我的面前暴露出这一面,实乃对我这个挚友的充分信任之体现。
我伸直后背,躲闪着她的手刀,生疏地邀约道:“别闹了…让我搂着你看吧。”
也许是今生第一次蓄发的缘故,她的短发乌黑顺滑,飘着一股清香。
好小只,好可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