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林枢眉间凝疑虑，眼中带猜忌。绢擦冷心汗，开口惊四座
第七十六章
韦皇后和孚光公主对康滟的妆品称赞有加，令她跪了，恩赏了许多东西。韦皇后素来知道林枢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情，便笑道：“你这鬼丫头，今日把你这妹妹带来，只怕不只是为了讨恩赏罢？你们是想探我的口风，讨获罪的官家女子给你们打下手？”
林枢笑道：“娘娘明察秋毫。只是，我们现在无财无势，娘娘想要拨获罪的官家女子也难。”韦皇后奇道：“你既然知道，那还为什么带了你妹妹来？”林枢笑道：“这个妹妹啊，手上有点能耐，要是娘娘都对她赞不绝口，其他官眷诰命肯定更喜欢。”
韦皇后笑道：“果然你是个鬼灵精，竟然想要借我的势，也亏你想得出来。也罢，三月三乃是上巳节，到时候吾会在宫中举办雅集，到时候带上你妹妹来，我们一起热闹热闹。”
康滟回来的时候，对林枢的感激溢于言表。若是能得韦皇后的帮助，她的妆品只怕能火遍全汴京。
回了威武将军府，林枢和康滟拜见康邵氏的时候，她依旧是冷言冷语的。林枢说起了上巳节入宫雅集的事情，康邵氏也只是沉吟了一下，说了个知道了便回去了。
这几日康邵氏在房里长吁短叹的，多少家事也都是一团乱麻，莫妈妈瞧不过，第一个劝慰道：“太夫人把家事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前日看账还看到了下半夜，如今又有了年纪，又为滟姐儿的事烦心，若是再不保养只怕要坐上一病才罢呢。”
康邵氏冷哼了一声，恨道：“怎么，你也来学舌讨好，也被她收买了去？”莫妈妈叹道：“又说没良心的话了，跟了姑娘一辈子了，得了什么好处？如今旁人也没给一点好处我便被收买了？还不都是担心姑娘的身子受不住？”说罢便搁下了安神的茶水和点心，又叹道：“姑娘啊，孩子们都大了，各自有各自的出路了，既然自己都选好了，又何必这样对自己？”
康邵氏叹了口气，半晌说道：“吩咐吩咐，上巳节一同入宫吧。”莫妈妈这才笑着离去了。
过不几日，果然到了上巳节。
康滟且喜知道康邵氏也要带着康潋同康浅林枢一同入宫，知道康邵氏多少认同了自己一些，喜形于色之下，也知道是林枢之故。
这日子以来，康滟一直在做林枢所说的用户画像，得出了汴京的女眷的喜好，愈发得意，更写了许多新的方子。又整理了自己的资产，在新开的入云阁中采购了许多大型的器具，林枢一个也不认识。但林枢知道，这些都是为了上巳节的雅集。
康邵氏带着媳妇同姑娘们入宫，拜见了许多官眷诰命。林枢注意到，那位身材便便的义安郡主赵玮也在席间，与她倒是许久未见了。韦皇后容光焕发，愈加光彩照人，使得众官眷赞不绝口。韦皇后这才拉着康滟说起她所制的敷面粉膏，称赞不觉。又叫出孚光公主来与众人瞧，那往日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竟白净了不少，众官眷也是啧啧称奇。康滟又说起了许多医理香方，引得官眷众人认同称赞。
忽然林枢只见那边义安郡主笑道：“既然康家四姑娘如此通医理，不如给我瞧瞧，怎么样才能让我瞧着窈窕一些？”
林枢见义安郡主眼中促狭之意，便知道她没安好心，原本想替康滟挡过去的，谁知康滟竟笑道：“这个也容易。”于是吩咐了人找一条二十四片裙，拿一身藕荷色织花绸褙子来，又重新给义安郡主梳了头，仿前唐的发式，遮盖住了两鬓。
上妆之时，又用林枢提出制作的深色的粉修饰了赵玮的面容，果真显小了不少，看的众人啧啧称奇。
妆饰完了之后赵玮果真比先瞧着瘦了些许，韦皇后笑道：“果真另有一样，太夫人家这位姑娘可是有本事的。”更兼康滟说起她的肤质偏油，须得用些什么妆品护理，才能少些脸上的痘。如此一来，赵玮也无话可说了，林枢也十分称愿。
席间一位官眷说起：“四姑娘这一身本事，只可惜我们没造化享。想来太夫人这些年也不见老，只怕也是这姐儿的功劳了吧？”众人便笑了起来。只是忽然一个人说道：“只是这春风化暖，好似前些日子我府里采办来的一种膏。”众人顿时愣住了，神色各异的瞧着康家的几人。康潋原本要开口的，谁知被林枢拍了拍手。
只见座上的韦皇后笑道：“这孩子啊，有一身本事，倒生了一幅菩萨心肠。她只说想起塞外的族亲内眷，想到那些获罪的官眷今后只怕要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不如入了商贾之流，既能养活自己，又可造福汴京的女眷。”一个夫人讪讪的笑道：“一个官家女，入了这一行，不也成了那些奸商之流？”另一位打圆场笑道：“我们也知道威武将军府不难于此的，何必让女儿家做这些？反弄坏了名声，今后都不好找婆家了。”场面一时冷寂了下来。
林枢原本想要开口的，谁知义安郡主却冷笑道：“怎么，商贾便是低贱的门户了？即便是低贱，过的还不是照样比你们这些官眷的奶奶更体面？自己没那个本事，何必眼红别人？”那人被赵玮呛了一句，倒是不好还口了，只讪讪的回道：“郡主，郡主说的是哪里的话啊……”康潋也说道：“这话倒是不假。国朝之所以毅力已久，西北败西夏，东北夺故土，国力昌盛，百姓安居，连金国也同我们联盟，便是因为国朝强盛之故。试问若是没有商贾，哪里来的税款去养活军队，又哪里能在这天地间保得我们的一方安宁？”那夫人更是无话可回。
韦皇后听如此说，便笑道：“古往今来，多少人因商贾乃是投机取巧之辈而多加毁谤？我国朝有幸，几位内眷也知此深意。其实士农工商，无不有自己的难处，哪能一概驳倒了？这孩子有本事，也有慈心，只怕是能成事的。若是她能在京中立稳脚跟，吾也愿意做主，成全了她的心。”方才打圆场的那位夫人笑道：“这样虽好，只是将来四姑娘的归处如何？只怕娘娘也想好了？”
康滟听这话，便慌了起来，生怕韦皇后真的给她指了一个什么亲事，便自己来至堂下跪了说道：“臣女早已在祖宗灵前和母亲跟前发愿，若是不成此事，便誓不嫁人。”那位夫人立刻说道：“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傻话？快起来说话，何必这样？”韦皇后也被她这话打乱了思绪，只是说笑着岔开了，再无别话。康邵氏也一直未曾开言，康滟心中始终忐忑万分的。
回去的路上，康滟跟着林枢同坐一辆马车，路上说道：“好嫂子，都是你替我筹划，我才得以有今日展才的机会。可我只怕皇后娘娘已经动了赐婚的心思，来日如何，我心中实在惶恐。”林枢却笑道：“想不到我们的四姑娘也会察言观色的？以前看你心思恪纯的样子，就忘了你对人心的拿捏了。你能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我能给你出的注意也只有这些了，往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下去了。”
康滟顿时撤回了拉着林枢的手，噘着嘴说道：“嫂嫂就是怕了皇后娘娘，不好意思替我挡婚事才让我自己去的罢。”林枢奇道：“呀，还真是开窍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康滟生了气，林枢却叹道：“我们家也好，我也好，能走到今天，多亏了皇后的照顾。我们这次的事，对皇后一点助益都没有，她还愿意帮我们，我们当然要予取予求。但是怎样在这样的形势下，创造你自己的机会，这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要是什么事我都替你算明白了想清楚了，那到底是你不想嫁人呢，还是我不想让你嫁人呢？”康滟听懂了林枢的意思，也只得点头说是。
只说回到威武将军府，立刻有下人回禀，大军与张珏和解，不日回京的消息，众人皆喜。
原来康衍等人来至檀州，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外，康衍只怕檀州城风雨飘摇。
晋王未敢自专，一直与国朝保持联系，只是枢密院之中实在没有有见地的人才，晋王虽然事事禀报，但许多事情还是要自己做出决断。比如眼下，晋王并未进军直攻，而是派遣了信使前往。信使所带的信件上称，张珏拥兵自重，对国朝有所威胁，若是可以开门投降，和平解决，也能免檀州百姓一难。
没想到信使一去不复返，正当康衍想要领兵进军的时候却见檀州城的门被打开了。城门洞开，信使驱马出来，回来禀报道：“张珏早有降国朝之心，如今大开城门请国朝将领于城下相谈。”康衍只恐此事有诈，不愿晋王前去，便说带着世子和鹿由器去详谈。晋王却不允说道：“若是一次无法谈拢，难免还要费第二遍事，不如我去走一趟妥当的。”众人拦不住，只得让赵琮留守，康衍与鹿由器护送着晋王前去。
来至城下，果然见到有三四人等在城门之下，马也没上的。那当间的自然是张珏，精神矍铄，两鬓含霜。见了来人，便抱拳问道：“想是国朝宗亲晋王。珏拜见。”说毕果真下拜扣头。晋王见张珏果然以礼相待，便说道：“既然请了我等来，便起来叙话罢。”
张珏果然站了起来，径直报了城中布防、兵力、器械等事物。
晋王与康衍相视一下，康衍便笑道：“张公倒是直率，怎么连家底儿都直接报上了？”那张珏叹道：“谋祖上原系常州江阴人士。皆因早年西夏兵乱，流落于孶，这才在西夏展才。后因国朝与金国结为海上之盟，便有心投回国朝，谁知被金国拦下。金国的国主百般花言巧语，哄骗谋为金国效力，待夺回燕云十六州之后便亲自送谋还乡，可谋却风闻国主欲与国朝为敌，更是集结了一些疫民送到汴京去……这才与金国决裂，逃至此处。谋几次三番遣人前去与国朝联系，只可惜信使均被金国截断……谋如今年近七十，只愿回乡，如今得见国朝故人，只有肝胆土地而报……”
一番话说得自己也满眼盈泪，倾心吐胆，一片赤诚。晋王也带了三分感慨之意，就连康衍五内也集结了些须感叹。倒是那鹿由器，心中只恐有诈，未敢轻信的。
晋王说道：“既如此说，张公既是国朝之人，便待我等查访清楚，回禀天家，只待天家圣裁便是。”张珏便拱手说道：“既如此，请奏明天家，谋在金国盘桓数年，便是金国的城防布局，兵力人马等事皆是了如指掌。如若容了谋回归国朝，必当肝脑涂地，忠君报国而已。”听这样的话，晋王便带着康衍同鹿由器回去了。
如今回来，几人一合计，便知是金国借刀杀人之计。不论借国朝之手灭了张珏，亦或是借着张珏大伤国朝元气，都是于金国有益而无一害的。而今即既带回了张珏等人马，又得了金国国防布局，也是有利无害的事。便如实写在劄子里，一并奏明了，请天家圣裁。
却闻得康王悉知此事，大加赞同，一力撮成此事了。如今圣旨已下，只待点清了张珏的人马，留下人马守住檀州城，即日便开拔回京。
听到这信，康潋笑说道：“这可好了，待张珏回来，我们便不用再惧怕金国了！”家中人听康潋都如此说，便信以为真，具都欢喜起来。
唯有康浅发现了林枢面色始终紧绷着，便笑问道：“嫂嫂这是怎么了？这是好事，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只见林枢眉间凝疑虑，眼中带猜忌。绢擦冷心汗，开口惊四座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金国这么顺利的就把那些感染了的人送到汴京，如果没有内鬼哪有这么顺利？而且，金国就算要借刀杀人，可是并没有派遣将领和兵力跟着我们的大军，难道他们就没想到我们会先打探清楚来龙去脉，重新接纳张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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