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这日清早,宫里忽然传来消息,让林枢入宫一会。林枢入宫了之后,来至韦皇后宫中,先是谢了韦皇后的诸多赏赐,随后才坐下说话。韦皇后说道:“叫你来你就自己来,也没把你家的小哥儿带着来?”林枢从容地笑道:“娘娘找我来,肯定是要为娘娘分忧的,我把霈哥儿带来了不是让娘娘破费了?”韦皇后笑道:“你啊,自从与你家官人表明心迹了之后可就不像从前那般束手束脚的了——如今这样多好?多笑笑人也开明了不少。”
正说着,华嬷嬷同吴嬷嬷走了上来,对着二位笑道:“送给康家小哥儿的礼物都准备好了,金银锁各两对,各色绸面料子四匹。还有公主送小哥儿的玩具等物,都已打点好了。”林枢连忙站起来行礼谢恩,韦皇后笑道:“瞧瞧,你就是不带来,又能少了他的吗?”说罢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茶过三献,韦皇后才屏退了左右,对林枢说道:“你可知,晋王妃有了身孕?”林枢发了一愣。素知这位晋王是子嗣薄弱,所以才过继了赵琮来养到了这么大,世子之位也已经承袭了,如今倒要有嫡子了……
韦皇后继续说道:“原来都是从前的晋王妃身子太弱了,因与晋王情好,晋王才从未纳妾的。如今续弦了邢家女儿,邢家女儿身强体健,生下的孩子也一定会健壮无比的。不知这一门到底如何,能否托付啊……”林枢也叹道:“其实晋王妃跟世子相差不了几岁,也实在谈不上什么慈母不慈母的。但是到底要看她娘家的意愿,要是有心让晋王妃的孩子承袭王位的话,那就难办了……”
话说到这里,林枢也想问问韦皇后的打算和意思,于是开口问道:“有些事臣妾原本不该问的,可是为了长远计也要听听娘娘的意思……”韦皇后听她如此说,也放下了茶碗,听林枢说道:“既然娘娘亲生的康王无意辅佐娘娘,娘娘有没有考虑……以后?”
韦皇后心中一凛,知道林枢想问的是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没问出口。宫墙之间,所争夺的除了皇帝的宠爱,更多的是权位。而天底下只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真可谓是一旦坐上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位置。韦皇后距离这个位置何其之近?怎么会不懂得?
她忽然正襟危坐,对林枢说:“这件事,吾心中自然有念想,只是想法尚未成熟……”林枢听她如此说,便知道是自己冒进了,立刻说道:“是,臣妾僭越了。”韦皇后倒是笑道:“你倒是没错,只是吾从前竟看不出来你有如此心胸,眼界之广,知道要为最终的目的而行事。这到底是你家官人教得好呢,还是你隐藏的好呢?”林枢知道皇后对自己起了疑心,并没有惧怕,反倒笑说:“不论是我家官人教得好,还是我隐藏的好,如今都是为娘娘所用。我和我的官人,都会为了维护娘娘而行。在外人看来,我们夫妇早就成为娘娘的羽翼和臂膀,我官人想在朝堂上为君效力,我想在京中获得尊重,这些都需要依靠娘娘的眷顾……”韦皇后不动声色的看着林枢,只听她继续说道:“当然,皇后这台大轿也少不了我们这些抬轿的人,娘娘是最清楚不过的。”
林枢去了之后,韦皇后独自在殿中枯坐了良久。吴嬷嬷试探着问道:“娘娘,不知道同林夫人说了什么,怎么就这个样儿了?”韦皇后这才叹了一口气笑道:“是我识人不清,这样好的人,从前竟那般对她……若是我早知道她如此通透,一早就揽在麾下好生调教,再寻个好人家嫁了,还轮得到康家那个乳臭未干的二郎?”
林枢从宫中回来,倒先把事情跟康衍说了。康衍知道她如此说,只笑道:“你可真是胆大包天,这样的话也敢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不过利益一致,的确也是我们同皇后娘娘的共同目的。只是你这样一说,也不知皇后对你是什么态度,她的神情可怎么样?”林枢低低地叹了口气说道:“在后宫混出来的一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可能在言辞和表情上露出马脚和披露?”又抻了抻说道:“我倒觉得皇后娘娘没什么最终目标……她与陛下情深谊长,怎么会忍心为了自己的利益算计到爱人的头上?”康衍听到这话,不禁把她拉到怀里问道:“那你呢?你会算计我吗?”林枢顺从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有婆母的倚重,有大内的宠爱,还有宁北侯爵府当家主母的交情,还跟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交好,你还有什么好算计的?”
康衍苦笑了一声,知道她是累了,便不再讨论这事,只是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安坐了说道:“不日我便要出发去征讨张珏,你便同母亲好生找看家里。那一院子的梅花是我送给你的,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也好让你随时想起我……”林枢也顺从的揽住他的脖颈闷闷的嗯了一声。康衍笑道:“舍不得我?”林枢摇了摇头:“你该去的,建功立业是你的必经之路,但是我只是担心……遇到张珏,你们还是不要硬碰硬,最好先摸清对方的底细和目的再做打算。”说着从康衍的肩膀上爬起来,看着他说道。
康衍心中一震。林枢竟能体会至如此,想念还同他与晋王的如出一辙……此女当真是天赐之宝,不禁将她抱的更紧。
且说韦皇后宫中,不日便伙同林枢和秦氏在自己殿中召见了卫国公夫人。这位夫人见这阵仗倒也明白了几分,问什么答什么。譬如晋王妃怀相如何,进食睡眠如何,府中分派如何等语。虽也是一副笑脸,只是却汗如雨下的,林枢倒不好意思起来。见皇后给她使眼色,她这才说道:“如今晋王妃也要生嫡子了,只是世子如何,不知道王妃心中作何计较……我也是替妹妹的前途担忧。”秦氏在一旁只妆作喝茶不肯说话。
皇后也笑道:“你倒是别跑,即便是你们家想让这孩子承继世子之位,吾也可做主。只是万事要说好,以免将来兄弟阋墙,出那等不肖之事,倒丢了宗室的脸面。”如此一说,邢夫人愈加不敢承受,只说道:“小女倒说起了此事,只说世子是王爷从小养的,现在腹中之子未知男女,资质优劣,如何敢与世子争位?”秦氏此时却道:“话到不必这么说,我听闺女说,世子心中也有计较,只说若是王爷有心令嫡子承继王爵,他也断断不会相争的。”
林枢听了这话便看向了韦皇后,韦皇后立刻笑道:“好好好,一个个都是孝悌的,倒是我枉做了小人了。若如此说,一切全在晋王的心意之间,那我们也不能说什么了。只是你们两家都是嫁了女儿过去的,又是京中的名门望族,断不能教你们委屈了,这就是吾的意思,你们可要谅解。”两家皆说了个是字。
但邢夫人是明白的,皇后明明白白的站在了康家那边,断不会为自己撑腰……心中对这门亲事更加不满了。直到出门的时候,林枢才同邢夫人一同走出来,只说道:“夫人,现在既然成了一家人,很多话是要说开的。希望你别介意。”卫国公夫人却嗤道:“你们家如今攀上了皇后,吃亏受罪的不还是我的女儿?虽说她不是我亲生的,也是我抱过来养的这么大的,怎么能看着她受委屈?这一家人的话,夫人还是留着回去你们康家说吧。”说罢便转头离去了。
林枢独自站了一站,这才在心中念道:想来利益不是一体的,是注定无法一起走下去了,自己又何必强求呢?想毕便回皇后宫中复命去了。
韦皇后端坐在上笑道:“如此一来,教邢家知道了你们家的用心和用意,也算是敲打了。你们家浓姑娘也不至于受多大的委屈了。”林枢叹道:“只是邢家姑娘要受委屈了。”韦皇后笑道:“你这丫头也会悲天悯人?这自来跟利字沾了边的,就谁也别想逃出去。所有的委屈烦难都是为了一个利字,有多少的苦和委屈都得自己受着。”林枢点了点头,说了句受教了,便被放出宫去了。
回了家的时候,却见常氏在座上坐了喝茶呢,底下康浅见了林枢也站起来行礼,对面还坐着一个布衣男子。原来却是康邵氏做主,在给康浅相看夫婿。
此子正是前次镇国公夫人提到的张键,字观宇的。如今高中,已经赐了谏院的官职,不日就要到任了。林枢观此人的面目姿态,沉稳如山,容貌虽为中人之姿,但却饱读圣贤书,以一甲十三元的成绩高中,想必也是不凡的。
林枢惯这两人之态,倒是没什么说的,只是常氏的嘴坏,不是挑张家没权便是挑张家没势,使人厌恶。张观宇心中再得意康浅,也只是面上尔尔罢了。康邵氏见如此,便说道:“既然这样,你把浅姐儿记在我名下,叫她从我家出嫁,浅姐儿的嫁妆也是我们家出。以后若是夫妻俩拌嘴了,也是我们家出面调停。四婶子你就别一点操心了。”
康邵氏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话来,倒让常氏顿时羞得没脸再开言。倒是那张键倒是个实心眼的,不知道康邵氏此话是说来震慑常氏的,只说道:“若是太夫人做主,晚生无有不从的。”把常氏气了个倒仰。导了半天的气,只说道:“我们浅姐儿的亲娘去年刚死了,这服还未满,且等两年吧。”康邵氏便笑道:“既然这样,先把亲事定了,别让张家哥儿白相看一场才是。”又对常氏说道:“这门亲事可是我走了镇国公府的门路求来的,这张家哥儿也是好的,四婶子还有旁的话要说吗?”
常氏听如此说,自己既争不过康邵氏,也争不过镇国公府的,只得忍了这口气。待到回了家中,竟将康浅丢进了柴房大骂道:“你这小娘养的不知廉耻的下贱货,只配在院子里配个小子打发了!还做梦想嫁什么举子?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你若逃得出命去嫁他,才算你有本事!”又对着众人叱骂:“以后谁敢给这小贱蹄子一滴水一口饭吃,我要你们的命!”说罢便自回房生闷气去了。
康浅素来知道这位嫡母的心性,自己子嗣不利,从来瞧不起这些庶出的儿女,让他们在院子里为奴为婢,动辄打骂折磨,如今活下来的只剩她同康沧两人。康浅知道这样一来自己的天命已至,再也逃不出命去了。心中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再无瓜葛,自己清清静静的死在这里也未必不是了局,如此想着竟已认命,既不挣扎也不求救,只在柴房里一心等死。
康沧听闻了此信,自然不肯让康浅就这样被虐待致死,但只要他靠近柴房一步,便被常氏叱骂是要污亲妹的清白,教他百口莫辩。几次借着夜色要救她出来都被常氏拦住,还着人痛打了一顿。转眼过去康浅已经两日未得水米了。
康沧心中焦急,只得拖着伤来至威武将军府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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