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记录人间百态。
——彭斋
【一】
秋意初起，盛京城内香飘十里。
有老饕寻香而去。
城东柳家巷，杨家茶馆今儿个开张。
进店食客均送一份精致点心。
老饕面前，白瓷食碟上，三朵桂花栩栩如生，香味扑鼻。
一口清茶，一口点心，唇齿生香，回味无穷。
老饕诗兴大发，随即赋诗一首，提于茶馆墙上。
一时盛京城内，杨家茶馆成了香饽饽。
不过月余，达官显贵、文人墨客争相到访。
可今日，杨家茶馆大门紧闭，门外还围了一排护卫。
有眼尖认出，这是长平侯府家的私家护卫。
茶馆内，一干人等候在楼下，就连长平小侯爷也只能候着。
楼上那位贵人，不便为外人所知。
贵人坐在二楼临窗雅间，端看杨月明亲自点茶，动作行云流水，甚为赏心悦目。
凭一间茶馆搅动盛京风云之人，竟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茶不错……”
杨月明大概猜出对方来意，也不拐弯抹角，行礼拜谢：“多谢三皇子殿下美誉。”
三皇子被猜出身份，倒也不恼，反倒笑了：“是个聪明人。”
贵人走后，杨月明浑身瘫软，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幸而自己赌赢了。
三皇子同意了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自筹备茶馆那日，她就知道，眼红这笔买卖的不在少数，她若不找好靠山，何以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盛京存活？
三皇子殿下，就是最好的靠山。
即日起，这家茶馆收益，由杨月明及三皇子管家三七分成。
若只是茶馆收益，哪值得这位皇亲贵胄亲临？
杨家茶馆最有价值的，是她精心搭建的情报网。
这才是杨月明的筹码。
太子之位悬而未定，三皇子与七皇子最有潜力。
其实九皇子也成年了，只是母妃地位不高，朝中又无根基。
故而无人在意。
很快，杨家茶馆在各地都开了分号，声名远扬。
三皇子因此获益颇多，先是扳倒七皇子左膀右臂，顺势在朝中各部安插进自己心腹，又借着茶馆散布三皇子爱民如子的贤名。
两位皇子之争，胜负已分。
就在大家都以为，太子之位非三皇子莫属时，圣人却将巡视江南的差事交予九皇子。
朝野上下，无不意外。
此番，九皇子是代天子巡视江南。
何人能代天子？
非未来储君莫属。
【二】
三皇子近来心情欠佳。
辛苦半天，竟给他人做嫁衣。
还是他历来瞧不上的九弟。
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老九究竟做了何事，竟能让陛下青睐有加？
“殿下，早先就劝您，欲速则不达。如今局面，也是陛下在敲打您。”杨月明在旁奉茶，点明要害。
“敲打？”
“陛下正当壮年，如何愿意看到皇子中一家独大？您太急着扳倒七皇子，可不就逼得陛下出手，抬举九皇子？”
其实，杨月明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当初三皇子能上位，也是圣人觉得七皇子锋芒毕露，为了平衡罢了。
好不容易哄走三皇子，杨月明去了隔壁雅间。
里头茶点具备，有一紫袍男子端坐，见杨月明进来，起身相迎：“快坐。”
杨月明确认无人偷听，这才过来，接了对方递的茶，坐在对面。
“殿下，此番巡视江南，只需谨记一事：叫百姓知晓陛下仁政爱民。其余旁的都不必做。”
九皇子哪有不从之理？
一年前，他还是被宫人欺负的不受宠皇子，如今竟能代天子巡视江南。
等办好这桩差事，往前再进一步，自然不在话下。
可他一直有件事不明白。
“你为何会选我？”
正如大家所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太子之位，必然会落在三哥和七哥间。
自己无依无靠，哪敢奢望？
杨月明递来杯茶：“殿下不是想要这天下么？”
此话，他只对一人说过。
一年前，元宵灯会，他偷溜出宫，路遇乞丐被人欺负，他上前相护。
小乞丐说：“多谢恩人相救，某必当涌泉相报。”
举手之劳，可小乞丐再三坚持，他无意随手一指：“我想要这天下。”
他以为，能让小乞丐知难而退。
“好。”没想到小乞丐一口应下，临走前还想借一两银子，说要做启动资金。
他哪有这么少的钱，随手将翡翠扳指递给小乞丐：“好生过日子吧。”
九皇子努力将眼前风华正茂的杨月明，同当年那个小乞丐相联系，可总觉得并无相似之处。
“如此说来，你并非乞丐。”
“为何这样说？”
九皇子既然选择同杨月明合作，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将自己的猜测娓娓道来。
如果是一般乞丐，哪有这般见识和手段，能在短短一年，靠着杨家茶馆打通盛京内外的情报网，还能左右夺嫡的结果？
尤其是打点上下，操控民心，哪是普通百姓能做到的？
“殿下果然聪慧。”
杨月明也不算隐瞒九皇子。
当年，她盗用兄长名义考科举未成，被家族遗弃，颠沛流离。那时她就想，有生之年，定要改变女子不得入朝为官的规矩。
是。
此举无疑天方夜谭。
可她并不觉得，女子生来就不如男子。
那日，也是她故意设计，让九皇子同宫人走散，在他必经之路上演一出苦肉计。
她打听过，当朝几位皇子中，九皇子心地善良，可惜不受宠。如若帮他登上皇位，改革官员选拔制度，可行度总比另外两位皇子来得高。
从杨家茶馆开张，名震盛京。
吸引七皇子入股，进入权力漩涡。
暗中操纵三皇子与七皇子之争。
一切筹谋，果然如书中所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其实她也曾担心过，理论与实践必定存在不小差距，万一哪步走错，都会前功尽弃。
可一路走来，她终于明白，无论哪朝哪代，人心都是一样的。
只要利用好人心里的欲望，很多事真正做起来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就如那位帮杨家茶馆传播名声的老饕，也是杨月明提前打点好，许以重金为诱。
九皇子巡视江南，果然按杨月明的交代，大力宣扬圣人英明。
这些消息，又通过杨家茶馆，源源不断向各地传播。
当圣人不断收到各地奏折，连日来的抑郁一扫而空。
七皇子暂时也放了心。本来担心老九此番出去，是要宣扬自己名声，收买民心。没想到老九还是这般傻。此子不足为惧。
看着七皇子心情大好，杨月明默不作声。
只怕等九皇子回京，七皇子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三】
三个月后，九皇子回京复命。
圣人龙心大悦，赏赐无数，命其代管国子监。
在国子监期间，九皇子与寒门士子交好，颇有声望。
不久后，七皇子被人弹劾，桩桩件件俱有实证。
众人没想到，这场东宫之争，最后就这样平稳过渡，让九皇子捡了个漏。
半年后，圣人旧疾不治，太子即位。
新帝上位不久，着手进行官制改革，选贤举能，首允女子为官。
这是当初答应杨月明的。
新帝召杨月明入宫，不在御书房，而是御花园。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你可愿执掌后宫，母仪天下？”
杨月明拒绝了。
“陛下，民女只想有一席之地，施展抱负。”
新帝也不勉强。
本来想纳她入宫，也是看重她的才华，想为自己所用。
因看重杨月明经商之才，特允其入行商司。
五年后，杨月明辞官归隐，不知所踪。
【四】
次年，敦煌郡进贡御品。
郡守随信一封。
道前行商司杨副司途径敦煌郡，意欲前往番邦，问其意，欲开辟新的通商之道。若成，则我朝受益无穷。
新帝批阅，准。
她始终，在追寻自己所求的路上。
哪怕他是皇帝，也无法阻止她前行。
既如此，随她所愿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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