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空与北城，以星宿为名
我遇见过一个姑娘，讲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旧事。
她留下来的记事本里写:
“7月23日 ，星期天，大雨磅礴
我喜爱一切不彻底的事物。琥珀里的时间，微暗的火，相隔天涯海角也杳无音讯的知交，一生都在半途而废，一生都怀抱热望……”
当时我曾经质疑她没有认认真真地写过日记，我查看了7月23日的天气，风和日丽。并没有磅礴的大雨。
但这些似乎都已经不太重要，因为毕竟事情过去了那么久，谁会愿意穷凶极恶地去指责她的日记本里那样一个小小的错误。
往后的一页，她写:
“ 7月24日，星期一，晴
我要走遍天涯路，留下一行行铿锵的诗，我要住进永恒街，也念叨你，也念叨我……”
这是她离开以后，我第一次极认真，极仔细地去全方位了解她的没有和我提及过的故事。
《走天涯路，住永恒街》
我记得她离开的那天，就是 7月24号。并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一个复古摄像机以外。
我去过她的宿舍，用天蓝色窗帘遮起来，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屋子里有神秘而古怪的光束，被窗帘分散开来。
她说有时候这样的场景，她就会出现幻觉。
她每天坐在那样的窗前，写着密密麻麻的诗行，窗台上一盆将枯未枯的吊兰，是日夜陪伴她的唯一生机。
好多天以前，我去花店买了一盆吊兰，在大街上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以极小心翼翼的语气问我，也喜欢吊兰吗。
那时候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亦真亦幻的姑娘:淡蓝色的连衣裙，扎整齐的马尾，胸前挂着一个复古的摄像机。
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想起远方。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我生活里的一个秘密的存在，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
她和我说起过她的故事，很富裕温馨的家庭，有一个弟弟，读中学，有健康的爷爷奶奶，有相敬如宾的爸爸妈妈。
她说大概一切热爱生活的孩子都是喜欢旅行的，她说她已经走过了22座城市，遇到喜欢的地方，她就居住一段时间，体验乡风民俗，遇到有趣的人，她就主动去认识。
她说她的生活费，有时候靠她的诗歌稿费，有时候爸爸会往她卡上打钱。
直到她离开以后的很多天，我才知道，她的开销除了她偶尔赚来的稿费，其他的是她的小弟弟偷偷打给她的。
她用众叛亲离的代价，去赴一场山高路远的约。
而她之所以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并不是多喜欢这里，而是那些天，她身无分文，必须找个地方，静心写东西，赚一些去下一个地方的钱。
……
我经常去她的宿舍，听她讲她天马行空的生涯，听她对往后的路途的憧憬，听她滴滴答答，左摇右摆的情绪。
7月23日除外。
7月24日中午，阳光明媚，吃完午饭以后，我和平时一样，满心欢喜地去找她。
空荡荡的宿舍，一塌一塌的报纸、大块的天蓝色窗帘、日记本、和她的投稿出版以后的诗文底稿。
我记得和她与生俱来的熟悉感，我记得就以为从此以后，我的生活里，会有那样一个姑娘定居。所以从一开始，我们谁也没有给对方留下联系方式。
不是刻意，而且熟稔地太过天长地久。
房东说，7月24日，那个胸前挂着复古摄像机的女孩子付过房租后离开了。
房东说，7月24日，那个姑娘在离开之前说，这个宿舍里的一切东西，都留给另外的一个姑娘。
……
《走天涯路，住永恒街》
我总觉得，那个来自远方，去往远方的姑娘，并没有真正地离我而去，反而以一种更长久的方式，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事实上， 月23日的日记里，她和我讲了她所有的故事。
她说那个她习以为常的温暖晴朗的午后，收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信息。她的世界里大雨倾盆。
她说她用行走的力量去救赎一场又一场盛大而充满一切可能性的未来。
她说她用她的力所能及去帮助别人的无能为力。
她说尽管她付出的代价是众叛亲离。
“我还会路过你的家乡，带回满身木棉和紫荆的清香，然后告诉你，我已找到天堂。”这是她留给我的一句话，在记事本的最后一页。
……
所有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年高考，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了南京大学，那是全国知名的大学。
那个假期，她在一个名叫“布达拉宫也救赎”的扣扣群里认识了一个远在西藏的姑娘，在倡导一场完全抛却自我的救赎路，大公无私的救赎。那个姑娘和她说起西藏的山区有多贫困，那些孩子们食不果腹，能从根本上让他们富裕起来的，也许只有读书，但很少有县城的老师愿意来支教。
那个姑娘说她考到了复旦大学，但她决定退学留在家乡，当人名教师。
她说她和那个姑娘之间有个约定，她不去南京大学，那个姑娘不去复旦大学。
她说她并不是万水千山地去旅游，而是在去西藏的路途中，拍一路的风景，给贫困山区的孩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说她去赴约，也去经历。
……
她说7月23日，她收到一条消息，西藏边陲小镇，一辆超载的小型摩托车刹车失灵以后，驶进万丈深渊……那些大本小本的教科书，像白色的鸽子，在悬崖上翱翔很久很久。
“可信仰不过是忘记真相/但愿不在此时此地/但愿谁都不在意……”
她说当时有这样一首歌响彻云霄。
她说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个考到复旦大学也没去上的姑娘。
她说她没有说出口的真相是，那天，就在事故发生的前一刻，她打电话给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的手机铃声 就是那首歌，听到手机响了以后，急刹车，刹车失灵。
……
所以她的日记里，7月23日，大雨磅礴。
所以， 那个等她的姑娘，永远都不会站在原地，她要去的地方，往后，再也没有等她的人。
那是多久以前，有那样两个姑娘，暗地策划着一场浩瀚而盛大的救赎。
然而其中一个永远地缺席了。
往后，她要去的路，也阳光明媚，也大雨磅礴。
往后，她的人生，是救赎，也赎罪。
往后，她得单曲循环多少次:
“可信仰不过是忘记真相/但愿不在此时此地/但愿谁都不在意……”
《走天涯路，住永恒街》
后记
——7月23日，星期天，大雨滂沱
那天我看见花开的样子，却始终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下一次，你一定要遇见一个比我更适合相处的好姑娘。也美好，也凄凉
——7月23日，星期天，阳光明媚
她说你任何为人称道的美丽，不及她第一次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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