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祖坟和祖屋

作者: 萧烟 | 来源:发表于2018-05-01 16:59 被阅读223次

    又有两三年没回老家过清明了。

    这次清明,尽管繁重的俗务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也还是先抛向一旁,携妻带女回湖南老家过节了。清明是个不错的节日,分散在各地的亲属们,平时相隔十万八千里,却在这一天很容易碰上面,数年未见的几个表弟就是在这几天中又相见了。

    我们是清明前一天上的坟,与两个姑妈及表弟等,大大小小七八个人租车前往。城区拥堵,好一会才出得城来;往常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一天还好,多阴云,偶见阳光,坟山也没有往年那般泥泞。

    祖坟处在一处高地的小岗上,不时挤进来的新坟使坟地显得拥挤了,形制各异,有点零乱。上坟的人上上下下,往日的荒凉地带在这几天热闹起来;大家来到先人的墓前,在坟头插上纸幡,石碑前摆开供品,纸钱陆续燃起来,鞭炮阵阵响起来……值得一提的是那纸幡,多是从旁边拗一根小枝条,挂上彩色金箔纸剪成的长条纸花;但我记得小时候没处买这样的彩纸花,坟头挂的多是细长的素白色的纸条,任其在细风中飘摇,在细雨中耷拉,但让人感觉神秘,仿佛阴阳两界的讯息全系于这一张空白的纸条。

    在湖南,清明上坟凭吊的习俗被称为“挂青”。

    先是祖父母的坟茔,然后是父亲的坟茔,我们先后上祭,焚烧纸钱,面对着墓碑向先人述说一番,说一说此行由来,家里目前的状况,再恳请先人保佑;这过程中,伴随着纸钱呼哧燃烧,青烟在空中飘散;离开前,还要将长鞭炮放响,回头对着坟堆再做一次告别……这样,千里迢迢赶赴回来的这一年上坟祭祖,就此算是完成了。

    清明节一般都是在冬至节后108天,由来大致有2500年历史;在这期间春意盎然,天气清朗,四野明净,大自然生机勃勃,故称为“清明”。清明节的影响力,覆盖了所有儒学盛行的国家和人们。据传,清明的正式起源始于古代帝王将相的“墓祭”之礼,后来民间纷纷效仿;当然也有传说始于春秋晋国,晋文公为纪念介子推而开启了这个寒食节。清明节多属于春耕时期,历来在这一段时间有踏青的传统,因而清明节也被称为“踏青节”。清明节祭祖扫墓,已成为国内外很多民族固定的风俗,2006年被列入了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清明节的祖坟,就这样维系起了远行游子的情感,大家千里迢迢赶赴回来,来到各自的先人墓碑前,让阴阳相隔的亲人们在情感上又有了一次新的沟通交流。

    清明节当天,我又跟同学借来了车,带着妻女驱车前往老家所在的山冲;到那山冲得再次经过祖坟,一种湿润的情感又在心底生出来。在那个山冲里,还存留有我的祖屋,载着我幼时的记忆。

    拿到车时已是下午三点多,天气预报有阴雨来袭,只得争取时间。好在路况较以前大大改善,二十来公里多为水泥路,后半段为山道,两边不少梯田;妻子感觉新奇,虽然天气晦暗,也用相机记录下了好些图片。

    祖屋所在的山冲,山丘多石,也多溶洞,好些山体呈现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很具特色。散落在这山冲里的一个个村庄,多为古建筑,这次回来很想一一叩访,让它们在岁月的日渐消耗中能多留存一些图像;但是马上要变天,这季节的阴雨一来就持续不断,时间又伧促,这次恐怕又没法落实这愿望了。

    祖屋所在的村庄,本身就是一处规整的四合院古建筑,建于道光十六年,距今已有180多年历史。上世纪后半叶,因为村里人口增加,又在老四合院右侧围合成了一重新四合院;而在土改分房时,老四合院的东厢房从横堂屋到耳房、角房和与之相连的倒座房,一并分给了邻村人,待他们有人迁回本村,就将横堂屋和相连的耳房拆了,仅为取走砖瓦横梁;剩下的东南角屋和倒座房孤立了几年,在一个夜晚轰然倒塌……这样,老四合院因为一角塌陷而长期敞开,后来围合的那个新四合院反倒成了村子中心。但是,村里的红白喜事仍旧在老四合院的正堂屋举行,这里的北面墙壁上设有神龛,本来是供奉先祖牌位,在文革中全焚毁了。但是这堂屋依旧维系着族人的至高情感,屋顶也要高出一截,屋脊中心原来有一个硕大的宝瓶,早些年还看到,现在也给换了;其外墙均为木构,上面雕花镂叶,建成之初应该是一派朱红,但我在幼年时就已看不到颜色,有的只是斑驳陈旧。

    临近水塘,原来也有一排屋,还有吊脚踩楼;因为屋主卖房,拆得再不见踪影了;我家的畜屋和厕所原来与之相连,现在也悉数坍塌。如今,村的最外围就是我及一堂伯家的祖屋,但老屋塌顶,新屋也千疮百孔,屋漏不止;老屋的梁瓦已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塌下来,有些支架被留守的伯婶用顶木撑住,苟存残喘……老屋的命运已无可挽回,留守伯婶一直表达对我们老屋的担忧,我的回答只能是:今后也不可能回到这出生地来居住,也没有财力维修;若别人租买了维修居住尚可,但这偏僻山村谁来租住?若只为拆走一些建材,或毁了老屋再建新楼,不如就让它们维持原貌,要倒就让它们独自倒塌,落个寿终正寝吧。

    再留意一番老四合院,在刚落成时应该是一个很精致的院落,复原起来每层共有十七间房,共两层;第二层在大门上方还有戏台,左右完全对称;除正堂屋外,其它各房间均向内外开门,空气可对流,然后各相邻房间均有一道房门相通;二楼也均为同样的格局,为木板楼,内外均设踩楼,基本上都相连。

    整个院落青瓦成遍,屋檐错落,天井阳坑俱全;下雨的时候,四面屋檐的滴水像无数细溜的瀑布,将人的心情都浸湿了几百年一样。院落向外的墙砖基本上为青砖筑就,内墙为少量青砖打底,上方加筑土砖;临天井的外墙多用谷糠拌泥糊面,刷上天青色涂饰……如今,泥墙多外露,后起的那一重四合院基本上都是土砖筑就了。

    残存的院落中,可留意到古拙的壁画、窗雕、柱础、还有中轴线上的条石;大门旁侧均设有狗洞,门外一有不测,即可放狗咬人……内侧院墙上,还残存着“公共食堂”、“农业学大寨”等不同时代留下的痕迹;踩楼上下,还堆积了好些柴火,不知存放了多少年,在这阴雨季节一样显得湿漉漉的。

    走进宅内,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这样的空间虽然阴暗,但总会有太阳光从屋顶的亮瓦中透进来,支起了一束光柱,尘埃在光柱之中飘舞。

    我十岁之前就住在这老宅中,当时感觉很热闹,与邻村鸡犬相闻,夏日的夜晚四面蛙声连天。大清早,总有女人边做家务边大声吆喝着儿女们起床干活,村外田地总交织着人与耕牛的图景。炊烟升起,邻里灶膛里火苗的哔剥声都清晰可闻;偶尔有稚童抓到一只麻雀,四面屋顶上即刻黑压压站满了麻雀,向着院中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的群体抗议原来会如此地团结。院子中央,总会坐着一位佝偻的老太婆,这老太婆最后活到104岁,成为远近的传奇……在商业社会的冲击下,农村大多无可挽救地衰落,如今整个院子已不再住人,村中留守的两户人家也在院外另建新屋。村中除了留守的大婶大伯,就是野地中的荒草向院落进逼,还有梨树和水桐树上开出的一树树白色花朵随意点缀在青瓦之间,村外田地中也有不少花朵盛开,有我幼时常见的红色白色牡丹花在怒放。

    村庄四周,仍旧是一遍田园,以及蒙蒙雾中的远近村庄。

    这处老四合院,以前有个别致的雅称:蓉镜堂。在这蓉镜堂东南两三公里对望的那个院落,也有一个雅称:鸣凤堂;在我印象中,那个院落更大。

    时间不早,天已晦暗,我赶急驱车来到鸣凤堂,努力留存一些有关这地方古院落印像。这个邻村的四合院基本保持完整,留守的人要多一些,充满了生活气息,不像我那祖屋荒无人烟;而且这个院落也要大一些,算是古院落留存的一个完整标本。记得小时候,久不久就会在这院中放电影,当时这大院还套着小院,这次到来却看不到套院了。

    这种四合院,在这山冲很是常见,祖屋的正对面就有个大院,好像也有一厢倒塌了;在祖屋的后方,原来有一个更大的院落,好几重套院,住着这个山冲内外的大地主,这次却没时间去叩访,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了。

    流经这湘中土地有一条河河称邵水,上游称桐江,桐江源头就在这山冲之中;顺江而下,几乎每一个村庄都有百年以上的宅院建筑,风火墙、门楼飞檐等徽派建筑特征也不时能看到,这次都没法一一走访了。记得启蒙时上的小学,校舍就与一个叫钟石山的喀斯特山体相连,当时这校舍征用的是刘氏祠堂;一个祠堂共容纳了五个年级,每年级三个班,可见这祠堂的规模,在我头脑中还能大致勾划出这祠堂的布局,后来拆掉了旧建筑,按照学校格局建起了红砖房,就再没有祠堂遗风了。这祠堂还不算最大的,最大的还是李氏祠堂,当时成为公社的办公场地,现在再难找到以前的痕迹了。

    祖屋牵系太多后人的情感,离开这里有半个世纪的一个姑奶奶,到现在还不时梦到祖屋;跟两个姑妈上坟,她们也说不时梦到这里。随着与山村隔阂日久,祖屋给人的是太多忧思,太多惆怅,这也许就是乡愁。

    这山冲的古建筑正在消失,希望尽早腾出时间,能来到这里一一叩访,有一次深入的记录。

    2014年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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