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风之遥怀抱着血迹斑斑的女子,悲哀又心疼。
他是楚国黎王的亲信,三年前,与另外三人各自打入西陵国,在这里,他们步步惊心,信任是奢望,这个傻傻的女子,不知他究竟是谁,却甘愿付出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
他本是张扬无束的人,走投无路时,黎王救他于水火,从那起他便随着黎王征战沙场,可是黎王功高盖主,成为楚王的眼中钉,在他出兵抵御漠北时,竟联合敌国欲致其于死地,黎王妃为了免沦为人质,自杀与京城,黎王寒心,被迫以西北为界,与楚国成对立势,可是敌国有视黎王为强敌,以西陵三皇子为最,当时,黎王承受着丧妻之痛和君王的舍弃之恨。
那夜,黎王站在院中月光下,整个人冰寒如冰,面临亲人离世,君王背叛,漠北虎视眈眈,西陵的伺机而动,他亲眼看到黎王三千墨发寸寸成霜。
风之遥看着这位铁血男儿被逼致如此,便带着三名亲信,罗晋,林君,和墨武悄悄潜入西陵,为黎王争取时间。
墨武武功极好,机缘巧合救了西陵君王,被留在身边做随身侍卫,他本就少言寡语,最为顺利便成功潜入。
林君随着招募新兵进入军队,因表现良好,短短时间由小兵升为校尉,罗晋因医术精湛就留在西陵城,以一个坐诊大夫的身份传递消息。
而他风之遥必须潜入三皇子身边,毕竟这里只有三皇子才能与西陵王抗衡,若是西陵内乱,西北的黎王才能有更多时间解决漠北和楚王的虎视眈眈。
三皇子是个多疑又心狠手辣之辈,想要接近他甚是艰难,他苦寻机会,始终不得其法。
三皇子有个妹妹天真无邪,皇室中少有的善良女子,喜欢琴音,三皇子自小把她带在身边,疼爱有加。
“之遥,三王府消息,三皇子为其妹无邪招致琴师”,罗晋因医术高超,总被达官贵人请去医病,所得消息自然不假。
风之遥跟随黎王之时,本也是风雅之人,一身素衣,白纱外披,手抱七弦琴,妙音寺,三皇子之妹无邪公主七日之后的下榻之地,他必须提前到达,以防三皇子多疑。
风之遥到达妙音寺三日之后,便以传出,妙音寺后山竹林小筑有仙乐公子,琴音如仙乐,人间难得几回闻!
三皇子和无邪公主到达妙音寺,也曾在后山竹林处倾听他的琴音,轻盈而舒适,夹杂着梵音,缓缓进入人耳,似是要洗去人的心灵,纯洁而又美好,若不是三皇子,无邪当时就要进入竹林邀请风之遥。
无邪公主每天都到竹林听风之遥弹琴,却一步也没走进,一直过了半个月,三皇子依然没有邀请他的意思,这让风之遥心焦,但他知道,不能心急,他知道三皇子有多么多疑,只要事情有万分之一的意外,他都不允许。
三皇子与无邪公主终于又踏入竹林,他们走进竹林,透过竹子之间的缝隙,见到的是一素衣男子,身上的白纱随着音符漂浮,闭目倾听,似是感受着手下流淌出来的仙乐,不就是仙人之姿?无邪公主觉得自己就这么种了他的毒,从此便不可救药。
三皇子早已差人查寻风之遥,风之遥虽是黎王亲信,却不喜官职,一直白衣身份,身份比较神秘,是以要捏造他的身份并不难,他只是从楚国流浪到西陵的散人,打算过几日到漠北见识下那里的马头琴。
无邪公主本就善良单纯,焦急道,“公子不如留在西陵,我们必会奉公子为上宾的”。
风之遥摇头,“我已经待在这里快一个月了,是时候启程了。”
“公子,您就不能多待些日子吗?”,无邪公主说不出的不舍与失望,见风之遥摇头,无邪可怜兮兮的望向三皇子。
三皇子拱手道,“公子不知,楚国黎王如今正与漠北对峙,胜负短时间不会分出,边关甚是混乱,不如公子就多留些日子,等风头过了,再去不迟”。
“这?”
见风之遥有些动摇,无邪公主连忙道,“哥哥说的不错,马头琴什么时候都在那儿,可是生命却只有一次,就过着日子吧”。
风之遥终于点点头。
无邪公主便欢快的拉着他的衣袖,“那呢就住在三皇子府可好?”。
“不知公子考虑如何?”三皇子拱手。
“若是有日风之遥要离开,就不予三皇子告别了”。
三皇子讶异,“这是为何?”
风之遥一笑,“风之遥一直游历与山水间,一向逍遥自在”。
“这……”三皇子有些犹豫,毕竟三皇子府若是允许人自由出入,那么?
“哥哥,您就答应吧,他就只是个琴师而已”,望着妹妹,三皇子只得点头。
可是到了三皇子府,三皇子与他手谈时,才发现,此人不但琴技高超,还满腹经纶,是个少有的谋士,遇到事总是找他商谈,甚至想他做幕僚,虽说这样可以更好的接触政治中心,可他知道以三皇子的性格,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无邪公主让他颇为烦躁。
“公子,我能给你学习弹琴吗?”无邪每次出现都是一个人,甚至连丫鬟都不带,风之遥很清楚,一开始能进入三皇子府,是有利用无邪的意思,作为细作,他没有一点愧疚,可是,这样的无邪让她莫名有些烦躁。
“公主,不敢,”当初来此,他并没答应什么不是吗?
“公子,无邪向来甚喜琴音,尤其公子的琴音,乃是天上所有,公子……”。
他终究没能拒绝,只是小心翼翼的与她相处,不是不知她的心思,细作不能有感情,何况,他们还是对手。
无邪却是乐此不彼,每日前来,还总是带些点心,当然是她亲手所做,而他只有装作不知,如她所愿弹琴与她听。
风之遥在栀子花树下席地而坐,手扶琴音,身上紫纱翻飞,愈加衬得他优雅出尘,尊贵非凡,这样的人似是永远脱离凡尘,这让三皇子更加相信,此人只是一个淡簿名利的闲外散人。无邪手托着下巴,迷离的望着那人,不知是被琴音所迷,还是被人所迷,只是这样的人,是不会留在皇族的。
三皇子想的不错,之所以留在黎王身边到如今只是一届白衣,只是把他当做救命之人,当做朋友而已,他的理想就是待到平定之日,走遍天下,纵情于山水。
“啪啪”,一曲完毕,一阵掌声传来。
“哥哥,”回过神来的无邪起身,“哥哥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三皇子打趣着,眼睛却看着风之遥,见他淡定饮茶,没有丝毫不自在,心里叹息,可怜妹妹的一腔痴情。
“哥哥,”无邪满脸通红,转身离去。
三皇子坐下,为风之遥续上茶水,“无邪给公子添麻烦了”。
风之遥知道,他是试探而已,“无邪公主天真烂漫,心性少有的良善。”
“公子谬赞了,”知道这是拒绝,心中不免可惜,若是他能留下,对他来说必是如虎添翼,“我有一事请教”。
风之遥知道,墨武传来消息,黎王就要与漠北最后一丈,若是此时他们攻其不备,必能胜利,准备出兵。
风之遥笑到道,“还要多谢三皇子多日照料,愿闻其祥”。
“如今,楚国黎王正与漠北最后一战,若是此时……”。
“出战可以,”他自是不能说不战,否则,以他的性情必会起疑,重要的是,西陵只要三皇子不动,西北的黎王留下的将士就不惧,而只要他们撑过这一次,黎王就能腾出手来,而他就有机会说动三皇子抓紧这次机会宫变,趁乱和墨武拿到兵符,黎王就有理由逼他们签订和平契约,才能让西北得以喘息。
三皇子心微动,却恭敬问,“出战?”
风之遥点头,“不过如何战,就看三皇子需要什么?”
“如何讲?”
“所若是三皇子想胜一场传说战神黎王,打破曾经的神话,就亲自去,倘若想成为西陵之主,那么就让四皇子前去”。
此话一出,三皇子脸微沉,,“风公子这是挑拨?”
风之遥知道,三皇子此人就是如此,淡然一笑,“风之遥不屑高官,不喜钱财,今日戏谈,还望三皇子海涵”。
风之遥很清楚,他已经有所心动,毕竟,一个如同雁过留声的飘渺,哪有实权的诱惑吸引人?
三皇子其实心中很清楚,在西陵,论才学魄力,他都略胜与四弟一筹,可他也知道,父王表面一视同仁,私底下还是偏向于四弟,风之遥没说出来的话,他也很清楚,一旦他选择西陵,那么,四弟一走,他就必须采取行动。
黎王善战,四弟必会掉走心腹与高手,因为知道父王的偏心,有父王作为后盾,必会放心前往,他只要控制住父王,那么?他闭了闭眼,来此时,他只是想着让风之遥出主意如何能胜了黎王,可如今,不可否认,他很是心动,也知道机不可失,可是,多疑的他还是疑惑的看着风之遥。
“如果四弟胜了……”。
风之遥摇摇头,“黎王在经过丧妻,背叛,早已成为一头凶兽,此时谁若是敢犯,又岂能会好?看看楚王至今不敢动,听说楚王两个皇子,一个被废了命根子,另一个似是染了毒瘾,唯一的孙子常常被人下药,虽然至今无事,可楚王再不敢动黎王一毫;至于漠北,你看他们淘到了什么好处?”
“呵呵,不仅如此,听说漠北皇室好像出现了内斗,看来是有细作作乱,”看着风之遥淡笑的模样,心中突然一惊,道,“公子知道的挺多,就连楚国皇宫中事都知道,那先生可知,我们西陵是否会有细作潜入?”
风之遥心中一惊,还是淡笑,“那就有待三皇子排查了,至于楚国皇宫,三皇子有所不知,这件事一出,就被里黎王的人以张贴皇榜的方式一夜之间贴便了皇城,只是他们速度太快消息没能传出,可是那时风之遥正在楚国皇城。”
三皇子这才放松,辞别风之遥后,风之遥心中微沉,想来,三皇子此去,必会排查奸细,他和罗晋相对是安全的,某程度上墨武利用西陵王也可轻易过关,只是军中的林君?看来等让罗晋传信与他,让他小心。
果然,三天不到,罗晋就传来消息,林君暴露,很难逃出,风之遥道,“告诉他,此时危险,逃出西陵,此时不行,让他想办法混入四皇子的军队,不出两日,就能随着军队到达边关,让他伺机逃回西北”。
索性罗晋懂医,他们杀了四皇子一个普通士兵,易容混到了四皇子的步兵中,因为他们两日后便已出发,虽然惊险,好歹逃出三皇子的手心,至于四皇子,还不至于去排查一步兵。
两日后,三皇子找到风之遥,脸色难看,“真的有细作”。
风之遥知道林君已逃,心中安定,淡笑,“那么三皇子发现了不就好了”。
“可惜没抓到”,他盯着风之遥,这件事情他只在这里说过,回去后,是突然检查的,就是他的亲信也不知。
“为什么?”风之遥知道他的意思,虽然心中慌乱,可他知道不能慌,“以三皇子的能力,不可能呀!”
三皇子恨恨的说,“那人逃到四弟军营,可惜,四弟已经出发”。
风之遥笑道,“这并不影响三皇子的行事不是吗?”
三皇子分不清风之遥的心思,他的底细,他已经查过,并没可疑,可这人总说是一个闲人,却对各国的实局如此清楚,此人恐怕不是简单之人,不过,他有一点没说错,这几日确实是好时期。
“风公子,无无邪要举办一个宴会,希望公子指教一下琴音,不知公子……”,他既要行动,就不能有一丝意外,风之遥这个不确定,不如限制他的行动。
都是聪明人,当然清楚他所想,更何况他不认为三皇子没有控制西陵王的能力,现在就看在这混乱之际,墨武是否能盗得兵符。
欣然同意他的提议,“正要与三皇子说,等三皇子成功,风之遥就不参加您的大事了”。
“风公子要走?”这话无疑打消了些他的怀疑,毕竟若是此时离开,他并没做与西陵不利之事。
“当时入住三皇子府风之遥就说过,要去漠北,等三皇子成事,想必边关已定”。
三皇子轻叹,意问深长的说,“可惜无邪心思”,便离去。
风之遥之所以答应,一是为了答谢无邪,教她琴艺,也是让自己心安,毕竟是利用了她,二是,若是墨武没能成功,他也只能再次利用她了,他们是对手,是战在天平的两端。
“公子真的要走吗?”知道风之遥要走,无邪虽不舍,却也无可奈何,若是一般人,哥哥可以强留,可是他,别说留不住,就是她也不舍他为难。
“风之遥本就是山野之人,教过公主,三天之后,便就离去,到时就不与公主告辞了”,三天,三皇子必成,而墨武也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只要他们离开西陵城,便能顺利走出西陵,而三皇子会忙着后续而无暇顾及他们。
无邪心中失望,可还是强颜欢笑,她只能怪自己没能让他喜欢上自己,她只有祝他一路顺风,默默擦掉眼泪,继续学着琴。
这几日,无邪几乎每日都来,似是恐怕自己一旦离开,他就会消失,她总是整天待在这里。
风之遥轻叹,“公主,今日不必等候……”。
“你要走了?”话没完,无邪便急急道,抬眼间,眼中早已噙着泪水,忙低下头,慌忙道,“那,我走了”,飞快离开。
风之遥无奈关门,突然一声响动,只见墨武满身鲜血。
“怎么样?”
墨武拿出怀中兵符,“三皇子已经事成,你拿着兵符快走,罗晋已经在城外备了悍马”。
拿过兵符,“你呢?”
“我后心已经中剑,撑到此处,已经不行了,你快走,以公子之能,不是问题,我为你争取最后时间”,便撑起身子,打开房门,却见门口的无邪震惊的看着他们。
墨武就要杀了她,被风之遥阻止,“公主,你走吧,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已经有官兵来此,墨武看了一眼他们,对风之遥说快走,便前去引来官兵。
风之遥知道,他是回不来了,恍然间,手被人抓住,心中一惊就要甩开,就听她说,“跟我走”。
见是往偏远的地方走,便随了她,不想竟是直接出了城。
“放箭”,没想到的是,三皇子竟派人埋伏在此。
风之遥躲开,并一手杀了五个剑手,无邪震惊的看向他,被他拉着躲开箭雨。
西陵城处,三皇子怒吼,“风之遥,没想到真是深藏不漏”,好多次的怀疑,却又一次次的放过,如今?
“各为其主而已”,风之遥依然淡淡。
“好一个各为其主,你挑拨我让四弟离去,我逼宫,就是为了黎王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如果这时想不到,他就妄为西陵国主。
风之遥道,“三皇子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远在边关的四皇子。”
“哼,兵符在何处?”
“兵符已在西北黎王手中,放心,黎王只想停战”。
“他想休养生息?”
“我们都要修养生息”,刚刚内乱的西陵同样需要调整。
“你,你以为可以这么离开吗?无邪过来”。
无邪很是忐忑,她的行为已经惹怒了哥哥,正要离去,却看到哥哥手势,她知道哥哥不会轻易放风之遥离开,果然有飞镖射来,直指风之遥,她本能的挡了过去,就这样,她倒入他的怀中,心口处,鲜血蹦出。
“公子上马,”这时罗晋忽然打马而来,闪电般杀掉放暗器之人,风之遥带着无邪上马,飞奔离去,三皇子愤怒,“风之遥……”。
“无邪,醒醒”,三皇子是恨透了他,这暗器是淬了毒的,虽有罗晋这个神医,也无尽于事。
无邪吃力睁开眼睛,无力笑道,“这样很好,你要离开,我们就再无相见之日,死了,我就解脱了”。
风之遥沉默了很久,“你是风之遥最不想伤害的人”。
无邪似是很高兴,“真的?我在你心中还是不一样的,对吗?”
看着她濒临死迹依然充满希望的眼神,终于点头。
她竟是笑出了声,又问,“真的不会伤害西陵吗?”
风之遥摇头,“我跟你哥哥说的都是真的!”
“那,就好”,她的眼睛已经迷离,“在你怀里,很好”。
放开她,听到后面马蹄声,知道三皇子追来,才上马与罗晋离去。
如风之遥所料,黎王打退漠北,楚王不敢动弹,而刚刚登基的西陵王以和平契约换取了兵符,几国之间,暂时和平。
黎王为牺牲的人默哀,风之遥看着他拥护的人,知道自己选择不会错,而那个死在他怀里的女子,终究是在他心里划上了很深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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