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邪恶而又强大,为了灭绝螂族,他们不惜运用各种无法想象的残忍手段屠杀我们。所以,我的螂族战士们,人类是我们真正的天敌,当到了无法退让的时刻,我们必须奋起反击,向人类发动全面战争!
——第九代螂王
我的名字叫歌莉,是第二十六代螂王米诺斯的女儿。父亲告诉我,我们所接触的这个巨大的空间对人类而言只是一个小单间,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然而尽管只是个小单间,这里依然有着近千只的螂族子民,而他们都臣服于我的父亲。
父亲常说我深邃的复眼和细长的触须和母亲很像,我无从对比,因为母亲在我出生那天就去世了。
那个无法挽回的悲剧发生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当时身怀六甲的母亲在人类刚用完微波炉关灯睡觉后,独自爬到厨房的微波炉里取暖。谁知人类的小孩半夜哭闹要喝奶,尽管父亲预感到情况不对马上冲向微波炉进行营救,但在人类把奶瓶放进微波炉关门加热前,他最终还是没能赶上,而母亲也没能成功逃出来。当微波炉的门重新打开时,父亲绝望地来到门前,眼中看到的一幕是母亲依然维持着死前的动作:她卷曲着身体,死命想要护住腹部不让热气侵袭,因为那里有着她还未出生的子女——螂族未来的继承者们。
父亲将母亲拥入怀中失声痛哭、伤心欲绝,他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直到他转过头来第一眼看到我。
父亲说,我出生时就有着最高贵的身份,因我顽强的生命力,让我在这次微波炉夺命事件中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成为现任螂王唯一的女儿。事后父亲赐予我象征生命的名字:不息之歌莉。
因人类小孩要喝奶而导致一尸二十六命的微波炉夺命事件作为导火索推动了历史中另一重大战争,这场由父亲向人类宣布的战争史称“第三次螂人大战”。
在我刚出生还不懂事的这期间我就每天坐在窗台边上俯瞰这场螂族和人类史诗般的大战:开始时父亲只是指挥战士到处散布病菌,人类也只是看见时会拍打、踩踏螂族战士,后来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部分杀红了眼的螂族战士甚至选择自杀式地爬到人类身上,人类也不惜动用名为杀虫剂的生化武器进行大范围攻击。螂族战士的尸体遍布地板,人类小孩生病后的咳嗽声和哭闹声此起彼伏,战争比父亲预想的更加惨烈。正当大家都认为这场第三次螂人大战将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时,人类家庭选择了搬离这间屋子才让众多螂族子民真正意识到历时一个多月的长期战争最终以螂族的胜利告终。
然而,螂族的损失也是惨重的。在人类的拍打、踩踏和多次的大范围生化攻击下,螂族损失了八名队长,四名螂王亲卫队成员,还有近两百名的螂族士兵。当大家凯旋归来,当父亲回到螂族梦寐以求的最温暖和潮湿的床底木板宫殿时,我才发现,我的父亲,伟大的第二十六代螂王米诺斯,在一次人类的踩踏下失去了一只前臂和一根触须。
战后的螂族度过了一段平和时期。没有了人类的干扰,对于部分螂族战士而言,生活便只剩下乏味。我偶尔会听说因为失去了人类长期供应的油脂食品,一些螂族子民便会铤而走险离开这里去到外面的世界觅食,只是大多数离开后都没再回来,不知是外面的世界过于精彩以至于流连忘返,抑或只是死在了街头。
而我还是保持了出生后的习惯,白天休息,晚上坐在窗台边上,分别只是之前是为了看螂族战士与人类的战斗,现在是为了仰望窗外漆黑的夜空。普通螂族子民是不被允许来到这里的,只有父亲忙完战后重建工作后才会偶尔到这来陪我。在这段没有人类的日子里,父亲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也告诉了我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情:和母亲的相识、相恋、相守;螂族子民口口相传的第九代螂王祖训的由来;第一次和第二次螂人大战的前因后果;十六度空调谋杀事件;人类小孩生吞两名螂族子民事件等等。
有次父亲和我平坐在窗台上,聊起母亲时说道:“歌莉,能给你一个安全的家的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伴侣,当初如果我能给到你母亲这样一个温暖安全的家,就不会发生那次悲剧,而你也会有许多兄弟姐妹与你一起成长,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孤单。”
“父亲,有你在,我就不孤单。”
“说到底还是父亲无能,没能从邪恶又强大的人类手中救出你那美丽善良的母亲。”
“人类真的有那么可怕吗?”目光从夜空转向父亲,微风吹拂着他仅剩的一根触须,我问出从懂事至今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螂族真的不能和人类和平共存吗?”
父亲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出这种问题,像是有所触动,沉思良久后才看着我回答道:“关于这个问题,历代的螂王包括我都给出过明确的答案:人类和螂族存在永远无法化解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共存即战争。”
不等我发问,父亲马上补充道,“但是——歌莉,我的孩子,未来的螂王,螂族是否能和人类和平共存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终还得由你自己去寻找。”
“嗯,我知道了,谢谢父亲。”我重重地点了下头,目光重新回到窗外没有星星的漆黑夜空。
没有人类打扰的日子终于在一个男性人类搬进这个单间而宣告结束。开始时父亲便下达二级警报让螂族侦察兵高度戒备人类的一举一动,并且安排螂王亲卫队队长多蒙贴身保护我以防突发状况,但事情并没有向着大家预想的可怕方向去发展。没有冲突,没有杀戮,甚至在他刚搬进来时也只是做了简单的清洁,并没有打理得让螂族无法居住。理应是螂族天敌的人类似乎没有威胁到我们的存在,这让我感到好奇。
自从人类搬进来后父亲变得更忙,甚少有时间陪我,而螂族子民因我的身份也不敢与我过多接触,以至于大多数时间我都独自闲着,我便用这些时间观察这个人类。
这个男性人类一般白天会离开,到夜晚才会回来,并且只有他一人。隔段时间他就会添置一些新的用品,电热壶,冰箱,和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最主要是他会带很多螂族最喜欢的油脂食品回来,每次都能让螂族子民饱餐一顿。每个晚上他都会坐在床上看一些很厚的书,偶尔会喝一些红色的液体——父亲说这种被称为“酒”的液体会导致人神志不清——累了就躺着看窗外的夜空,一言不发,直到睡着。
这段日子维持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回头想想,如果螂族和人类能永远这般共存下去大概便是最美好的结局了。但现实是残酷的,让我真正意识到这点是因为接下来发生了一件震惊全螂族的事件,而这次事件,我也参与其中。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人类和往常一般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没有星星的夜空,我像往常一般坐在窗台边看着他,分别只在于这次父亲忙完事情过来陪我了,后面还跟着队长多蒙。
“只是一段时间没注意,你又长大了,歌莉,变得越发像你母亲,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父亲坐到我边上说道。
“谢谢父亲夸奖。”犹豫了一下我再次开口道,“父亲,前段时间你比较忙,就没敢打扰你,现在你空闲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亲爱的?”
“我有答案了——关于螂族和人类的未来。”
父亲眼前一亮:“嗯,那你的答案是?”
“是可以的,螂族和人类是可以和平共存的。我已经有计划了,只要实施成功,人类就不会伤害我们,螂族也不需要再与人类战斗,以后就不会再有无谓的伤亡。父亲,你愿意帮我吗,或是你依然认为螂族和人类无法共存?”
“我不改变我的看法,但我愿意协助你。歌莉,或许真正能改善整个螂族未来生存方式的正是你。”父亲看向站在身后的亲卫队队长,“你有何看法,多蒙?”
久经沙场的队长多蒙前臂握拳拍打胸口道:“一切遵从螂王命令!”
“那我们先回宫殿,回去后把你的计划详细告诉我,歌莉。”父亲靠近我,用他仅剩的那支前臂搂着我亲吻了我的额头。
我们沿着窗帘爬落到地板上,在回宫殿的路上走在前方的父亲看了看坐在床上的人类说道:“最近你似乎都在观察这个人类。”
“我只是有个疑问,我想知道为什么他总是看着窗外。”
“要知道这个答案就要先回答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对他感兴趣?”父亲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因为他是我们的天敌,我想了解他。”
“不,我的好女儿,这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你在这个人类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你因他而产生了某种共鸣。”
“某种共鸣……何种共鸣?”
我看向前方的父亲,父亲正回头用他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上方一阵风压了下来。如此之快,如此之急速,以至于我都没反应过来,但没反应过来的,除了我,还有正准备对我说话的父亲。接着,距离我无比近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人类的脚从上而下踩了下来,当它重新抬起来时,我看到了一幕让我永生难忘的残酷画面:我的父亲趴在地板上,他唯一剩下的那根触须毫无生气地垂了下来,全身一动不动,就像平时在宫殿处理完族事趴下来睡觉一样,不同以往之处在于,父亲那白色的内脏溢了出来显得格外的刺眼。
时间并没有永远定格在这一瞬间,直到多蒙队长跑到我前面我才反应了过来,尽管脑中依然一片空白,但生存的本能驱使我向前狂奔。当我和多蒙跑动起来后,那只杀害了父亲的巨大的脚落在了我们刚刚站立的地方。
在成为脚下亡魂前我们成功逃回床底下的木板宫殿。留下多蒙,我蹒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个父亲给我的最温暖和潮湿的房间。我躺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父亲惨死的画面依然停留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想大声喊出点什么,但压抑感让我连哭声都没能发出来。
父亲和历代螂王才是对的,作为天敌的人类又怎会放过我们,我竟会认为螂族和人类可以和平共存,是我的天真害死了父亲啊。
此时,房间外传来了一阵螂族众队长的争吵声,似乎父亲的死讯已经传了开来。我站了起来,强压下悲痛直到不再颤抖,然后走出房间。包括多蒙在内的众队长都来到了宫殿,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争吵声在看到我后稍微缓和了下来,其中几位前臂握拳拍打胸口喊道“誓死拥护新螂王不息之歌莉!”引来了其他队长的效仿,表忠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没有回应他们。
看着他们脸上或震惊,或愤怒,或悲伤的表情,直到他们完全安静下来看着我,我才用冰冷得如凛冽寒风的声音开口道:“我以第二十七代螂王之名宣布,从此刻起,螂族正式向人类发动全面战争。”
第二天的白天,行动会议上,我面对众队长说道:“这次的行动重点是螂族战士在人类白天不在或深夜睡觉时进行具有针对性地病菌传播,而不是面对面的厮杀,这是观察了上次螂人大战后我认为值得推崇和强化的攻击模式,也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免直接冲突,减轻战争对螂族的伤害。人类常接触的物品是我们主要的病菌传播对象,水杯,牙刷,书,枕头,碗筷,这些需要重点接触。以下几点要特别注意:漱口杯有明显的污垢,人类已经很长时间没用,不需要在上面浪费时间;他睡觉用的枕头是灰色的那个,睡觉时脸一般朝向左侧,留病菌时注意以左侧为主;另外,人类回来后会习惯性打开空调,一开始只会调二十五度,过一会他会发现不够凉而调成二十度,而我们每天就要提前安排三十名战士潜伏在空调出风口,空调启动后就能帮我们把病菌散布到空气中,为了避免对战士身体造成大的伤害当温度调到二十度时就是撤退的信号。以上就是这次全面战争的行动方案和注意事项。各位队长有没有疑问?”
当我说出这一连串的行动指令,部分队长对于我能否胜任行动指挥的工作从开始时的怀疑逐渐转变为信服,其中侦察队队长尤甚,因我对人类的观察和了解比他们收集的情报更加详尽和到位。
除了部分队长提了一些行动意见,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反对声音。方案敲定后,第四次螂人大战的号角正式吹响。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行动方案被井然有序地执行,除了一些体质较差的战士在空调散布病菌的行动中被冻得半死,和某次人类提前回来导致部分战士来不及撤退牺牲在他脚下,战争的推进基本处于可控范围。这段时间里,大多数时候我都像以前那般坐在窗台边看着这一切,分别只是以前是父亲在指挥行动,现在换成了我。
在这期间多蒙成了我的代言人,我会把指令下达给他,然后由他传达下去。除了多蒙以外我甚少接触其他螂族战士,我知道子民间都在传言新一代的螂王喜欢独处,沉默寡言,且冷若冰霜,和她那亲民的父亲截然不同。我没想过要改变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
在螂族战士的不懈努力下,不久后行动就有了成效:这个杀害了我父亲的人类生病了。刚开始只是轻微的咳嗽,后来脸色就越发变差,最后演变成白天不再外出,而是全天留在屋中休养。当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后,他开始拖着病体打扫卫生,先是清洗或更换常接触的用品,然后给整间屋子做大扫除。这期间一些被发现且来不及逃命的螂族子民成了他的脚下亡魂,尽管没有出现大面积屠杀,但螂族确实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伤亡,再加上人类为了养病而转为吃清淡无油脂的食品导致食物品质明显下降,和打扫卫生后导致的螂族生存环境变差,我想,这些大概就是战争所带给螂族的无可避免的伤害。
奇怪的是尽管卧病在床,还是没见有其他人类来照料他,不像以前住在这里的人类,虽然吵闹,但互相照料。他还是独来独往,除了变得注意卫生以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每晚还是会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就和我一样。
我依然感到不解,直到有一晚我独自坐在窗台抬头看见那永远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我才想起了父亲,想起他临死前未说完的话,然后,我才想明白了所有问题的答案。
为何如此在意这个人类?
因为共鸣。
因何共鸣?
即使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鉴于身份也没有朋友,我也不会想到这个答案,因为父亲一直在我身边。他生我养我教我,再忙也抽时间陪我,要不是他现在离开了我,不再有谁来亲近我,大概我这辈子都领悟不到一直困扰着我的,父亲所说的我和人类之间的共鸣,指的是孤单。
这个残酷的真相让我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一发不可收拾地把从父亲死去至今的压抑感全都爆发了出来,我对着夜空中那颗明亮的星星,嚎啕大哭。
为何人类和我一样喜欢看夜空?
因为我们都想从夜空中找到那最明亮最熟悉的身影。
坐了一个夜晚,直到天空微亮我才动身回宫殿。想起父亲临死前还坚信我能改善螂族和人类的共存方式,但最终我却违背了他的信任发动了战争导致更多螂族子民的伤亡,我想我该尽快做点什么。
回到宫殿后我召集了众队长展开紧急停战会议,并向他们讲述了我对螂族和人类的想法:
从吃浆糊、木屑到油脂、米饭,从户外风吹日晒到住进屋内温暖潮湿的家具,人类给予了我们更好的食物,更舒适的环境,人类不见得是天敌,反而正是我们繁衍生息的帮手。螂族需要做的,不是发动战争或一味地退让,而是寻找一个平衡点,与人类互相牵制但又不互相伤害。
没有预料到的是当我说完这些,半数队长都表现出明确的反对态度。我低估了他们对人类根深蒂固的负面想法,即使我说到父亲当初表示过愿意协助我。当争论越发激烈时一直没有表态的在众队长中有一定威信的多蒙提议先散会后再论。明白暂时没法改变他们想法的我也只好被迫同意。
但会后多蒙又单独来见了我。
“关于停止战争的说法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什么意思?”
身上满是战争留下的伤疤的多蒙说道:“不要忘了,你的父亲,第二十六代螂王米洛斯就是死在了人类的脚下。”
“那也是因为你这个亲卫队队长严重失职,要不是念在你一直辅佐父亲,我早就处罚你了。”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个一直对父亲和我的指令都坚定执行的多蒙现在看我的眼神变得没有丝毫敬畏之色:“发动战争但又突然停止战争,如此儿戏的做法,相当于为此死去的螂族战士和普通子民都白白牺牲了,事已至此,战争只能继续!”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决定需要被你所左右!”
“那晚你父亲说要协助你这孩子,我就意识到你的这个想法将会毁掉螂族,所以当那个人类适时地踩下那一脚时,我才特地不提醒你们父女,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命大逃过一劫。”多蒙终于道出真相,“如果你因你父亲的死最终选择与人类为敌,我也会和你站同一阵线,也不会说出这一切,可惜的是你依然放不下你那天真的想法。事实上,只要我不赞同你的做法,其他队长也不会同意,米诺斯死后,真正的实权早就握在我手上,所以,别再提你那套肤浅的与人类共存的言论了,人类的邪恶你根本就没有真正感受过。傻孩子,你只要继续乖乖地玩你高高在上的螂王游戏就可以了。”
说完这些多蒙就转身离开,留下震惊得无从反驳的我。
我没想到螂族内部暗地里已经出现了这么严重的夺权行为,我只是单纯地以为只要把螂族的事务打理好了就会得到众队长的信任,回头想想父亲死后单凭我一个刚成年的女子确实也不可能让他们毫无二心地臣服于我,只是没想到这股反对势力会来自我一直信任的多蒙。
即使父亲在世大概也不会轻易就能改变螂族长期以来对人类的敌对想法,更不要说现在这个连实权都没有的我。
我在床下自己的房间想各种解决方法,但思前想后发现仅凭我自己根本就无法说服他们,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连父亲留给我的这个最温暖、潮湿的木板房间也会被夺走。这想法的出现让我产生一种从没有过的挫败感。
自从父亲死后我就一直处理着螂族各种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情,在如此高压下还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夺权行为,真的让我快支撑不住了,要是这时候父亲能在我身边该多好,除了他,已经没有谁能帮我了吧。
就在这时,人类回来的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走到床边缘一看,原来已经是夜晚,大概人类已经恢复了白天外出夜晚归来的习惯。
和往常一样他先换上了拖鞋,按说接下来他会马上打开空调,但这次他并没有这么做。他捧着一个粉红色盒子走近窗台,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平放在我平常最喜欢待的窗台边上。
我脑中闪现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为了确认这个想法,在人类走开后我迅速地沿着窗帘爬上那个我来过无数次的窗台边,然后,我确认这是真的,然后,我泪流满面。
即使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兄弟姐妹,失去了父亲,甚至失去了整个螂族,我还有你,和我有着共鸣的人类。
这是一个纸质的盒子,正确地说,这是一个粉红色的内部传来阵阵食物香味的小纸屋,它就放在我每晚为了看夜空而来的窗台边。原来不只是我看着他,他也一直看着我吗?这个小纸屋就是为我精心制造的吗?是希望我住进去吗?
父亲,原来我的想法是对的,螂族和人类是可以和平共存的。我以为我会永远都改变不了螂族对人类想法,但现在,如此简单的解决方法就出现在我面前:只要我住进去就可以了。螂族只要看到这一幕自然就会相信我,相信人类。
来到纸屋门前,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屋内传来的人类精心为我准备的食物香味,我跨步爬进屋内,进屋后才发现还有黏腻的东西沾住了我无法动弹,他是怕我离开吗?我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个小纸屋,我又怎会舍得离开。
似乎是发现我住了进来,人类来到窗台边,弯下腰从纸屋外透过小门看着我。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脸,他脸上还带着病容,但比起前段时间卧床时精神了些。他对我微微一笑,似是满意的样子,而后转身离开回到床上。
我看向窗外,夜空中那颗明亮的星星依旧散发着光芒。
父亲,你看到了吗,螂族和人类是可以共存的,歌莉最终还是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呢,而且有人类陪我,你也不用再担心歌莉孤单了。不过可能是因为最近都没有真正休息过,放松下来忽然就感觉有些累了。我要睡了,晚安,父亲。
我闭上眼睛,在香味和幸福感萦绕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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