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武宫告祭
五把长戟齐齐刺来,公孙骄心想这下可完了,难道我今日便要命丧此处了么?在这个时代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没有野心可野心家们却会主动找上门来,远离纷争却偏偏坠入纷争的漩涡之中。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既然这个世界要扼杀我这个穿越者,那就束手待毙吧。
公孙骄手一松开,长剑落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突然只听得嗖嗖嗖箭弩之声响过,甲士应声而倒,齐国人乱将开来,齐相田盘只见河对岸行来四艘战船,每艘约莫有上百人,分别打着智、韩、赵、魏四家旌旗。接着大批晋国兵士下岸,朝自己一方杀来。田盘速率齐军且战且退,狼狈不堪。
墨翟见晋国兵马赶来解围,勇气大振,不顾腿上痛楚不堪,扑上前去,绞杀齐国军士。公孙骄心下道,虽说齐国人暗算自己在先,要是杀了齐国权相就便宜了齐国国君,一个强大而又团结的齐国对晋国霸业有损,正想上去阻挠,又怕寒了诸位将士的心,正苦恼间忽见林中杀来一彪人马,公子田白英气勃勃,前来护卫父亲,道:“父亲,快退,孩儿殿后!”
只见晋国军阵当中一人,年近五十,身长九尺,须髯飘逸,扬起马鞭,厉声喝道:“十年前本帅力挫田恒老儿,没想到今日田盘父子欲图暗害我晋国国君,儿郎们,杀啊!”
“小白,你且收拢残军,不可恋战,为父回国请救兵去!”田盘见情势不对,立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将士们,随我来,杀了田白小儿!”田白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公孙骄不忍伤了他,便傻愣愣冲到齐国军阵中,故意卖了个破绽,步法凌乱,手中剑再次落地。
田白会意,立马挟持公孙骄,冲晋国将士道:“谁敢上前,我便杀了你们的国君!”
“田白小儿,田恒老儿都不是本帅对手,我劝你还是早早放人,本帅饶你不死!”晋国元帅道。
“不许你侮辱我爷爷,让你们的士卒留在这里,给我准备一艘快船,其余船只划到河对岸,我便放了晋侯!”田白道。
“不要杀我啊,我真的好害怕啊!”公孙骄佯装道。
“元帅大人,快答应他吧,不然君上性命堪忧啊!”墨翟道。
为首的元帅便听从田白的安排,留下一艘快船给了田白等人,其余船只唤船夫划到黄河北岸。田白带领齐国十余残兵上船后,船舱内公孙骄低声道:“兄弟,保重!”
田白跪倒在地道:“田白谢过公子大恩,他日秉政,定不会与晋国交兵!”
“但愿如此吧,后会有期!”公孙骄说完跳下河去。
一叶扁舟,顺流而下,晋国将士们见不多时自己的国君便游到了岸边,忙拉公孙骄上岸,并换了一身干净衣物。整理停当后,北岸三艘船只也徐徐驰援而来。君臣一干人等上了打着智家旗帜的楼船中。
“下臣智瑶率三卿拜见君上,臣等救援来迟,望君上将我等正法,以儆效尤!”美髯飘飘的晋国元帅与将士们跪倒在地。
公孙骄见本国元帅智瑶一袭美髯与电视里的关公一般,只是面色发黑,天生一副忠臣像啊,怎么会做出驱逐先君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呢,莫非这个元帅早被韩赵魏三卿架空了?此人允文允武,也不像个纸糊的啊,韩赵魏三家能分裂晋国可能城府更深,或许这个元帅权谋很一般罢了!
“本公子客居成周多年,不谙世事,未能窥破齐人奸计,若不是诸卿来救,早就身首异处了,尔等都是我晋国的大功臣啊,本公子应当重赏你们才是!”公孙骄道。
“谢君上不杀之恩,都是臣下虑事不周,走漏了消息,才引来此次之祸,封赏万万不可!”智瑶忠心耿耿道。
“元帅大人,让大家都起来吧!”公孙骄说毕,智瑶一干人等才起身,并向公孙骄介绍韩赵魏三家的家主,分别是身体孱弱的次卿赵无恤,无论何时都昏然欲睡的老将军魏驹和孔武有力的韩虎。
春秋战国之际,文武不分,功臣权臣都是出外为将,入内理政,但都没有晋国六卿如此文武合一。晋国六卿不同于周礼的六卿,自晋文公时代设立上中下三军,每军将佐各一人,合起来称为六卿,执行的是绝对的军政合一制度。开始是十余家卿大夫竞争,有公族旁支,有异性家族,早期倒是对晋国的霸业有不小的推动作用。可赵盾弑杀晋灵公后,像公孙骄这种公室旁支(公族)统统被发配到列国为质,国君一族(公室和公族)孤立无援,卿大夫的世子们又拥有了公族的地位,因此逐渐演变为君权旁落,政出私门的现状。鲁国的三桓,郑国的七穆,同晋国六卿一样把持着朝政,都是一样的状况。
虽说六卿排名一般来说论资排辈,但自晋文公之后,晋国的诸位卿大夫内斗不断,到今天仅剩四卿残存。智瑶便是如今的晋国正卿,朝堂秉政称为执政大夫(相当于后世的宰相),出外征伐为中军元帅(也叫中军将)。
公孙骄分别与三卿见礼,叙说家常,不多时有士卒来报,准备开船。公孙骄矗立船头,不知自己将来该如何应对国内形势,遂叹息一声,心中无奈难以言表。
正卿智瑶拍了拍公孙骄肩膀道:“臣下当年与君上之父情同手足,没想到他却英年早逝,无奈先君弃国家社稷与不顾,这才不得已迎君上归国。”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戏,公孙骄更打心底里觉得这位正卿是个忠臣,便拉拢道:“智正卿老成谋国,本公子佩服佩服。既然家父与正卿大人手足情深,正卿大人便是在下的伯父,智伯,请受小侄一拜!”
“君上折煞臣下了!”智瑶连忙长跪不起,“君上应自称寡人了!”
“还是等到了绛都吧,现在毕竟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国君啊!”公孙骄道。
“当今天下,礼崩乐坏,如君上这般恪守礼法者真乃当世少有啊!”智瑶恭敬道。
眨眼功夫,船只到了黄河北岸,公孙骄与四卿等人弃船换马,风尘仆仆,直往北去。三代之时气候普遍偏暖,黄河流域的商朝军队还有象兵,黄河象化石就是在黄河上游的甘肃发现的,虽说春秋战国的晋国大象早已绝迹,但雨水丰足,气候温润,堪比二十一世纪的江南。
此时的晋国,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不像公孙骄所处那个时代的干燥少雨的黄土高原。晋国西有大河,东有太行,表里山河,拥有天然的防御体系,能成就百年霸业倒也占了三分地利。
车辚辚,马萧萧,公孙骄观赏着两旁风景,倒也不觉得累。蒲姬依然欢呼雀跃,欣喜万分。一路上众人谈笑风生,白日行路,夜里宿营,林中麋鹿山羊无数,众兵士狩猎技巧高超,果腹倒也不愁。只是公孙骄技不如人,一路上连一只野鸡没没抓到,实在有些汗颜。
一日宿营后,众人皆已歇下,蒲姬跑来说要侍奉,公孙骄真不忍心对一个初中生下手啊,而且蒲姬明显还未发育完全,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看来以前这副身体的主人以前真是落魄公子,过于饥不择食了!
“蒲姬,本公子有些倦了!”公孙骄尴尬道。
“公子,你嫌弃奴婢了!奴婢自知姿色平平,根本比不上那个华息子,可奴婢是公子的人,只想侍奉在公子身边,这都不行么?”蒲姬泫然欲泣,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被公子冷落了许久,都说人当了国君便会变,可公子平时待她倒是不错,而且比原来还更胜一筹,可为什么公子自从见了华息子之后就不让她侍奉了呢?
女人果然是女人,天生敏感细腻,不管她何等身份地位,自己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小想法,都被她看破了,公孙骄遂安慰道:“蒲姬,你与本公子患难多年,自然不会亏待你,不过你还小,等过几年你长大了,我就封你为夫人!”
“奴婢卑贱,从来不奢求当什么夫人,只要以后能天天侍奉公子就心满意足了!”蒲姬还是感动非常,像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走了。
公孙骄真羡慕蒲姬,要是自己也如她一般一点小事就欢呼雀跃多好啊,可他即将为一国之君,他自己能清心寡欲,可虎视眈眈的三卿能放过他么?可现在看韩赵魏三卿也不像个奸臣啊,不晓得为什么后来能瓜分了晋国。
三五日之后,终于到了晋国国都绛城。晋国虽是大国,可绛都毕竟不如成周王城繁华。路上行人井然有序,田间忙于春耕的黎庶辛勤劳作着,希望今年的收成能更好,他们的愿望便是一餐饱饭而已。可晋国那些贵族卿大夫们之间老是打打杀杀,好不容易赶上个三十来年没有内战的生活,可如今又开始连先君都被驱逐出境,惨死他国,真不晓得还能过几年安生日子。
按照礼制,公孙骄只能暂住在城中太子府,而且不能外出,待太卜挑好黄道吉日后到武宫告祭列祖列宗后才能正式入住晋国的权力中心——固宫。喜欢出游的公孙骄虽有些不快,但毕竟能安定几日,休整一番,也便老实呆在太子府,查阅了一番晋国国内的一些资料。
繁文缛节总是那么多,又是千篇一律的斋戒沐浴,几天后公孙骄带领一干臣子在武宫肃立。武宫,是晋武公时建的宫殿,晋武公原来的封地在曲沃,爷爷桓叔原本是晋穆侯次子,本属于小宗。晋穆侯死后,国家动乱,桓叔与兄长流亡他国避难,因辅佐兄长即位,被侄子晋昭侯封到大城曲沃。后历经三世,同室操戈,晋武公终于以小宗代大宗,成为晋国正统。因此后代晋国君主即位都要到武宫祭祀,以明确告知天下,他们是武公一脉正统。这和明朝嘉靖皇帝一样,为了表明自己是朱棣一脉正统,不是以正德皇帝弟弟身份嗣位,便把朱棣原本的庙号太宗改为成祖。
晋国武宫里沉闷的编钟又一次想起,庄严肃穆的朝堂下黑压压跪倒一片,卿士大夫们知道晋国这次要变天了,虽然他们也知道这位国君难逃傀儡的命运,虽然他们心里始终向着公室向着国君,却只能为了一点俸禄封地依附于四卿。
公孙骄迈着端庄的君子步伐缓缓走入武宫正殿,只见当中摆着三个木像,居中的是周文王像,左边的是晋国首位国君叔虞像,其上悬挂这一方紫檀木匣子,匣内封存着一枚桐叶,见证着周成王削桐叶为珪封弟的传奇,右边一人英气勃勃,便是公孙骄一脉的老祖宗晋武公了。
宫中寺人朗声道:“叩拜文王!”
公孙骄恭恭敬敬对着当中的周文王像叩拜,之后又拜了叔虞像和武公像。寺人接着道:“昭公曾孙,其名曰骄,德行佳懿,贤良豁达,众臣咸服,当为人君!”
“维天之命,承嗣武公。假我以德,庇佑晋国;惠我无疆,匡扶社稷。夙兴夜寐,如履薄冰;嗟嗟臣工,以永终誉。昭明天地,万民归心。”公孙骄恭敬地把祭文诵读完毕。
“君上万年无期!”众卿声震屋宇道。
“众卿请起!”见卿大夫们起身后公孙骄下令道:“正卿智瑶,屡立战功,匡正公室,乃我晋国当世之管仲,即日起寡人尊其为智伯!”
“谢君上,臣下必定恪尽职守,庇佑公室。”智瑶虔诚道。
“寡人得以归国,实赖众为四卿之力,智伯尤甚。不过墨翟此人,忠心耿耿,在孟津渡护主有功,今加封其为绛城县司马!”公孙骄明尊智伯,实则顺势而为掺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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