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1、

第一次遇到马德的时候，是在出租屋里的公共卫生间。 那天我毕业，刚从学校搬到这里。

马德笑着和我打招呼，手里还拿着一瓶啤酒：“刚搬来？”

我说：“是的。今天下午刚搬过来。”

很明显，马德喝了酒，靠在墙上，眼圈发红。

“没事的话，一起进来喝一杯？”

“好啊。”我跟着马德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地上躺了很多空啤酒瓶。我和马德席地而坐。马德为我开了酒。

“我叫马德。在这里住了快2年了。”

我举起酒瓶：“我叫柯乙。”

马德也举起酒瓶。我们碰了一下，算是认识了。

“房东人挺好，房租也不算高。你可以安心住。以前住你那屋是个姑娘，前俩天搬出去。听房东说，好像是马上要结婚了，走的时候还送我们喜糖吃。”马德喝了一口酒。

房间的音响里放着一首英文歌曲。慢节奏的吉他伴奏，沙哑的男低音。刚好适合房间里的氛围。

我笑着问马德：“怎么了？一个人借酒消愁呢？”

马德问我：“你听过这歌吗？”

“没有。”

“这首歌叫《Why don't we start all over again》，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美国的一个流浪歌手写的。我很喜欢他的歌，尤其这一首。”

马德顿了顿，接着道：“这首歌翻译过来叫做《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那天，马德失恋了。他对我说，那一天他的爱情死了。

2、

马德是电影学院文学系的本科生，毕业两年来，一直在给别人写剧本。剧本写了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没人要，所以他只能把剧本卖给一些小的杂志出版社，赚些稿费。

马德告诉我，他上电影学院是为了他女朋友。女朋友和他同校，在表演系。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要为女朋友量身写一部剧本，他要她成为他剧本里最耀眼的主角。

马德可能不知道，他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生命里的主角了。

毕业以后，马德和女朋友都留在了这座城市。他写剧本，她接一些小角色演戏。马德对我说，那段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是他很开心，很满足。

我能理解，马德心里为自己描绘的那个未来。那个未来里有他们俩个人的幸福和梦想。

只是所有的故事，都很少能按照人们希望的那样进行下去。马德的故事也不例外。

我搬进合租屋的那一天，马德和女朋友分手了。

3、

我陪马德喝酒一直到深夜。

“柯乙，你知道吗？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操蛋。你永远无法知道，明天你醒来世界会成为什么样子。”马德仰面躺在地上，我靠着墙坐着。

“无论如何，这世上总还有其他的事情值得我们去做。地球毁灭了也不过如此，更何况只是一场爱情。”

马德挥手：“你是不会明白的。你是不会明白的……”

直到最后，马德也没有告诉我他们分手的原因。可能什么原因对于马德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吧。重要的是他心中的那个未来随着爱情的中止已经悄然崩塌了。

手机的歌曲列表好像循环了一遍，音响里又响起了那首《Why don't we start all over again》。

马德躺在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马德已经在飞机上了。马德用纸给我留了话。

“柯乙，你说的对，这世上还有其他的事情值得我去做。我想去看大海。还有，我要把这部剧本写完。”

4、

再次联系到马德的时候，是在两个月以后。准确的说，是他联系了我。

马德给我寄了快递。里面有一份剧本，还有他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马德，日子好不滋润，阳光沙滩美女，自己带了个滑稽的草帽抱着一条足足有五斤重的大鱼。这小子，看来是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剧本没有名字。我看完整个剧本才知道，马德把他心里原来的那个未来写出来了。这本该是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和结局。

就像科幻片里的时间线被篡改一样，马德的人生轨迹被轻轻的拨了一下方向。而马德用剧本写出了本来的那个方向和结局。

他是用旁观者的身份继续了他曾经心里的那个未来。

5、

圣诞节那天，房东来敲我房间的门。她递给我一份婚礼的请帖。

“这是给马德的请帖，可能寄错了地方。马德半年前就搬走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哪？帮他寄过去。别耽误了他参加婚礼。”

我说好。

关上门，我打开请帖，看到新娘的名字是瞿妮。我突然想起马德寄给我那份剧本的女主角叫做曲泥。

曲泥。瞿妮。

马德，你还是把她当做了你剧本的女主角。而且是结局最幸福的那一个。

婚礼日期是1月1日。元旦。

我照着马德留给我的地址，把婚礼的请帖寄给了他。还没忘叮嘱他，别忘了去参加婚礼。

人生就是一部剧本。所有的结局你都无法预料。既然无法预料，那就不如按着剧本进行下去。总归会有一个结局。

6、

《Why don't we start all over again》的作者是MaitJames。百度上说他上世纪美国著名的民谣歌手，一生创作二十三首歌曲，这首是他最有名的一首歌曲。

收到邮件的时候，我正在房间听这首马德最喜欢的歌曲。邮件袋里是一份婚礼请帖和一份信。

我看了下请帖，新娘瞿妮。

我打开信。

“非常痛心告诉你这个消息，马德在元旦那天出海钓鱼，不幸遇到台风。随船的俩个渔夫和他都没被找到……”

我瘫坐在床上。

同一天同一时刻，瞿妮是最美的新娘，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而马德在大海上被巨浪吞噬……

马德，原来这才是你要写的剧本吗？

音响里还放着那首歌：

“（歌词大意）如果忘记所有/如果不在乎一切/如果时光倒转/如果我依旧如此爱你/不如我们从头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