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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与梁实秋:从这里,奔向不同的命运(一)

老舍与梁实秋:从这里,奔向不同的命运(一)

作者: 鱼鲜支 | 来源:发表于2017-06-06 13:28 被阅读251次

    一座城市,但凡做了都城,总会增添几分气象。譬如西安,譬如南京,又譬如重庆。

    这气象不是说有过多少馆阁楼台、官府衙门,而是:一时间方方面面的人物,都挤挤挨挨地汇聚在这里,自然而然就生产出传奇。

    作为“战时首都”、“永久陪都”的重庆,在八年的时间里,成为了整个大后方的文化中心。尤其是北碚小镇,更是当时文化人的聚居之地。

    老舍和梁实秋的相会,就在这里。

    老舍的多鼠斋

    抗战爆发后,老舍独自南下抗日,妻儿则由济南返回北平。

    1938年,“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汉口成立,老舍高票当选为总务部主任(即“文协”的掌门人,相当于今天的作协主席)。8月,形势危急,他与“文协”一起从武汉撤退到重庆。

    老舍在重庆搬了几次家。他在青年会的住房被日军飞机炸毁了,幸而他本人没有遇险。

    1943年,夫人胡絜青带着孩子逃出北平,辗转来到重庆。一家人团聚,定居在北碚蔡锷路24号(现天生新村61号)的小楼里。

    这幢小楼原本是林语堂购置的住宅。1940年,林语堂赴美,将这所房子赠与“文协”北碚分会。

    由于这房子鼠患严重,老舍搬来后,给它取名为“多鼠斋”。他在这里写《多鼠斋杂谈》,其中一篇以幽默的口吻写道:

    “多鼠斋的老鼠并不见得比别家的更多,不过也不比别处的少就是了。前些天,柳条包内,棉袍之上,毛衣之下,又生了一窝。

    “花了二百六十元买了只很小很丑的小猫来。我很不放心。单从身长与体重说,厨房中的老一辈的老鼠会一日咬两只这样的小猫的。我们用麻绳把咪咪拴好,不光是怕它跑了,而是怕它不留神碰上老鼠。”

    老舍住在多鼠斋一间朝西开窗的屋子里。重庆的夏季酷热难捱,在此伏案工作,仿佛是在烤肉煎饼。老舍说,西面的墙壁简直可以烤熟面包。

    就在这里,他开始提笔创作长篇小说《四世同堂》。

    老舍一直想写一部抗战题材的长篇小说,但苦于没有在沦陷区生活的亲身经验,担心下笔无神。夫人胡絜青的到来,给他送来了这部小说。

    他听夫人详述沦陷区的种种惨痛情形,有了充足的素材,就开始奋笔疾书,将汩汩血泪统统化作文字。1946年离开重庆时,他已经完成了《四世同堂》的前两部:《惶惑》和《偷生》。

    今日,这座故居也因此被命名为“四世同堂纪念馆”。

    1948年,老舍在美国讲学期间完成了《四世同堂》的第三部《饥荒》。他与人合作,将全书节译为英文,以《黄色风暴》为名在美出版。


    梁实秋的雅舍

    梁实秋的雅舍,距老舍的多鼠斋仅仅五分钟的步程。

    抗战爆发前,梁实秋在北京大学任教。1937年,北平沦陷。梁实秋离别妻儿,辗转长沙、香港、武汉,1938年来到重庆,服务于国立编译馆和教育部中小学教科书编委会。

    1939年,在离国立编译馆不远的小山腰上,他与吴景超、龚业雅夫妇合购一所六开间的简易房子。为了便于邮差送信,就商量着在龚女士的芳名中取一个“雅”字,把这处居所命名为“雅舍”。

    寓居在这里七年,梁实秋写了一系列散文,合起来取名为《雅舍小品》。这些散文记录了他在这座连起码的砖墙也没有的“陋室”里苦中作乐的生活,因轻松诙谐的笔调、豁达从容的态度,而成为中国现代散文的名篇。

    比如,同样是说鼠患,梁实秋的幽默也是不遑多让:

    “‘没有法子’一语是被外国人常常引用着的,以为这话最足代表中国人的懒惰隐忍的态度。其实我的对付鼠子并不懒惰。窗上糊纸,纸一戳就破;门户关紧,而相鼠有牙,一阵咬便是一个洞洞。试问还有什么法子?洋鬼子住到‘雅舍’里,不也是‘没有法子’?”

    这本散文集前后印了300多版,创下中国散文著作发行的纪录。

    80年过去,原来偏居郊外、连门牌号都没有的雅舍,已经被城市悄悄包围。

    修复一新的院子成了梁实秋纪念馆(曾几何时,作为“反动文人”的故居,这里一度湮没不闻。上世纪90年代才再度寻访、鉴别、确定地址、修复重建)。

    六开间的房子里,全是关于梁实秋生平和创作的展览。

    房子修得堂堂皇皇,已看不出梁实秋笔下的雅舍,那地面倾斜、风雨穿堂的样子了。


    预示命运的笔战

    老舍和梁实秋,同为老北京,但之前从未谋过面。来到重庆之后,他们尚未碰面,就先笔战了一回。

    1938年,梁实秋在《中央日报》发文征稿,声称:

    “现在抗战高于一切,所以有人一下笔就忘不了抗战。我的意见稍有不同。与抗战有关的材料,我们最为欢迎,但是与抗战无关的材料,只要真实流畅,也是好的,不必勉强把抗战截搭上去。至于空洞的‘抗战八股’,那是对谁都没有益处的。”

    作为“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的掌门人,老舍自然要回击:

    “值此民族生死关头,文艺者之天职在为真理而争辩,在为激发士气民气而写作,以共同争取最后胜利。文艺者宜首先自问有否拥护抗战之热诚,与有否以文艺尽力抗战宣传之忠诚表现,以自策自励。”

    梁实秋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在和鲁迅的论战中他就曾经指出:文学是表现最基本的人性的艺术。无产文学理论家把文学当作宣传品、当作斗争的武器,“但是我们不能承认宣传式的文字便是文学”。

    这话在今天听来是很高妙、很前瞻的。就像阎连科把为某个政治主题而服务的文学,称为“控构现实主义”,认为它是现实主义小说里最劣的一等。

    民族危亡之际,梁实秋和老舍都欢迎关于抗战的文学,也都在自己的创作中追求真实。这是他们能够成为朋友的基础。

    但是,对于宣传式的、八股式的劣质抗战文学,梁实秋本能地感到反感,老舍则认为有必要为时局而妥协。

    这种观点的分野,预示着二人未来不同的命运。

    梁实秋终生把文学当作艺术。

    而老舍,则在作为艺术的文学和作为武器的文学之间,徘徊,摇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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