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

问问手绘

                      1.

芳子照着手机里的方法打理了头发，松松垮垮地从左面斜编到右面，然后固定一个简单的蝴蝶结搭在右肩上，随意又不乏新潮。两个明亮的大耳环，淡淡的酒窝，几分妩媚。

                      2.

五生的媳妇刺啦刺啦地炒着菜，屋里几位邻居和技术员文峰在喝酒。

“还没吃呢”？芳子迈进门来。

“马上完事了，你先进屋”。五生媳妇热情地招呼着芳子。

芳子坐在炕上，眼睛扫着桌子。

“吃了没，嫂子”？五生问。

“吃了”。

文峰抬头看了一眼芳子，在芳子脸上略有停留，目光温和。芳子也顺势望了文峰一眼，莫名觉得一股暖流温润全身。芳子不再说话，看着五生家窗台上竞相开放的花朵，窗外一片暖阳，麻雀在阳光里叽喳叽喳地叫着。

吃罢饭人们都去砖厂了，五生媳妇留芳子帮忙做饭。

“你们家余全呢，中午来这吃吧”，五生媳妇哗啦哗啦地洗着碗。

“不用，他去拔草了，还有几根垄就拔完了，饭现成的，他自己热热就行了”。

“你家余全多好，没脾气，不像我家五生，饭菜不合适就喊。”

“好什么，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不像个爷们”，芳子飞快地摘着芹菜，望着门外蹦来蹦去的麻雀。

“哎，人啊都得认命，这不日子也挺好吗，啥感情不感情的，还不都是搭伙过日子”。

芳子不再说话，开始一点点洗去菜上的泥渍，然后切丝切段。目光凝结在手里，一切都陷入了沉思。

五生媳妇点火刷锅忙碌着。

芳子望着灶塘里毕毕剥剥的火焰，脸被烤得滚烫。

                      3.

在家的时候她经常帮母亲生火添柴，那时她喜欢村里的铁子，铁子18岁时出去打工，两年后领回一位温柔如水的南方姑娘。

冬日的薄雪覆盖着一片萧索，铁子家热闹非凡，滚滚热气从厨房不断地涌到清冷的门外里，随即四下散得没了踪影。

父母都去帮忙了，铁子明天结婚。芳子躺在炕上，炕一点点凉了下来。太阳的影子在炕上移动，最后爬到东墙上成了一片昏黄。

院里时常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又忽而嗡地一声飞远了，时钟一秒一秒地响着，天黑了，芳子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还没亮，一声清脆的鞭炮声在村子的上方炸响，接着就是一阵噼噼啪啪，这时铁子的新娘应该坐在新房里炕上那大红缎子的被上了吧，芳子的心在这片响声里麻木了。

                      4.

过了年二娘来给芳子说媒，后屯的余全，老实能干，芳子答应了，芳子觉得自己该嫁人了。

也是在冬季里，芳子穿着大红袄，盖着红盖头被余全背进了门。

生活开始了柴米油盐，不咸不淡。芳子很少说话，余全又是个老实人，芳子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话。

芳子常常失眠，望着窗外的夜色，觉得寂寥孤独，风在冬日里呼嚎，窗外不断发出一种或大或小的嗡鸣。

芳子蜷缩在被窝里感觉有些冷。她想着小时候的快乐时光，她常常去依村而过小河里洗衣服，捞鱼，和伙伴们去山上摘杏子……

                      5.

中学的时候，铁子坐在她的后座，上课的时候铁子经常蹬着芳子的凳子，芳子回头瞪他一眼，他诡笑着一会儿又开始蹬芳子的板凳。

芳子觉得铁子特别讨厌，但不知哪一天那讨厌变成了喜欢。

芳子长长的马尾，束着一朵淡粉的蝴蝶结，铁子就在后面绞弄芳子的发丝，芳子觉得有人揪她的头发，一回头铁子刚刚缩了手。

这个讨厌的铁子。

几天后芳子发现了铁子的情书：“芳子，我想娶你”！芳子吓坏了，再也不敢看铁子，一看到铁子炽热的目光芳子就紧张得要命，从那时起她一直躲避着铁子。不久，铁子辍了学，远走打工去了。

铁子走了，芳子好失落，真希望那个蹬凳子绞头发的人还在后面，希望那灼热的目光依然给她紧张后的幸福，她甚至开始每天都思念铁子。

                      6.

“芳子，端菜啊，怎么了，掉魂了！”

芳子这才发现五生媳妇已炒好了菜，芳子赶紧端到屋里，大家已坐在桌旁，温好了酒。

芳子转身出来时，觉得有一道目光在后背灼烧。

回家的时候余全在看电视，也不点灯，吸着烟忽明忽暗地闪烁在昏暗的光线里。

芳子放了被子，钻进被窝侧头看着电视，电视里男女主角在酒吧里相拥热吻。

“或许嫁给铁子也会有这样的爱情吧”！芳子想。芳子觉得自己是朵绽放的花，在烈烈的风里摇曳，没有蝴蝶飞来更没有仰望的眼睛。她依然兀自开放，淡淡的芬芳孤独地摇曳。

                      7.

“地里的活三五天就干完了，我想去老三那干搬运，干到秋天回来”。

“嗯，也行，会不会太累？”

“不累，一个车五个人呢！一车完了下一车还要等会儿，可以休息休息”。

几天后，余全把农具都放起来，一切收拾整齐，准备去省城找老三去。

芳子炒了两个菜，拿了瓶酒。余全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家的温暖，老婆做的饭菜，这是他的窝。芳子也倒了杯酒，看着余全。余全明天就走了，芳子觉得满屋子就剩下了孤单，虽然平日里余全话少，但是芳子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余全默无声息地陪伴。

夜里余全搂着芳子一次又一次地亲热，芳子前所未有的娇嗔。

太阳还没出来，余全拎着包走出了家门。芳子在门口望着余全远去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鸡鸭早已从窝里出来，在院里寻找食物，或是偶尔张望，或是咕咕嘎嘎地叫着，呼唤着什么。

芳子回到屋里，关门的声音在身后很响。坐在镜前，芳子觉得自己很美，眼睛不大，眼皮薄薄的，有一丝单纯，芳子觉得这薄薄的眼皮令人心动甚至有些性感，唇色红润，只要微微一笑两颗白白的虎牙刚好露在唇边。

“哎”，看着镜中的自己芳子叹了口气。

                    8.

“吱嘎”，门开了。

“这么早吃完饭了？”五生媳妇推门进来了。

“嗯，余全赶班车去市里”。

“干嘛？”

“找老三他们干活去了，得秋天回来”。

“哎呀，你们两口子可真能干，种那么多地还出去打工。”

“余全要去的，余全闲不住”。

“余全就是能干，哎对了，我来找你去东树趟子采蘑菇，技术员在这也没啥吃的，采点蘑菇换换口味”。

                      9.

风摇落了草上的露水，花儿已经没了踪迹，树下的草依然茂盛，在这些草的根部长着一丛一丛的蘑菇。破了土露出头来，轻轻握住根部一扒，一丛蘑菇带着土和干草从土里就扒出来了。

“芳子，你多余让余全去打工，一个人在家有啥意思。”

“哎，那年我家五生出去打工，我可真想他，他在家时候不觉着，一走还真没招没落的”，说完五生媳妇格格地笑起来。

芳子也讪讪地笑着，继续采着蘑菇。

“中午在我家吃吧”，正好帮我摘摘蘑菇。芳子点点头。

两筐蘑菇摆在炕上，芳子一个一个悉心地抖掉泥土，摘掉草叶，再用线穿起来。五生媳妇在厨房里炒着菜。

五生媳妇忙碌完了，文峰和五生也回来了。

“来，芳子一块吃吧”，五生夫妇热情地让着，文峰也温和地朝着芳子笑。

“这蘑菇真好吃，嫂子能给我买点吗？我回去送亲戚朋友，他们肯定喜欢”。

“还真没买过，哎对了芳子，余全不在家你又没事干，去采蘑菇卖给文峰得了，去年有人来收六十元一斤呐”。

文峰看着芳子，芳子点点头，“多采点，有多少我都要”。

也好，芳子想，闲着也是闲着。

五生拿起酒瓶，“嫂子喝点”！

“不行，我喝不了酒”，芳子赶紧摆手。

“喝点，喝点，我也喝，喝多了一个人回家正好睡觉”，五生媳妇笑吟吟的。

“你家大哥多余出去打工。文峰是没办法，这一天想媳妇想的抓心挠肝的”。

文峰看了五生一眼，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五生真能瞎扯”。

“扯啥呀，这一天摁着手机，短信嗖嗖地左一个右一个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来喝酒”！五生举起杯。大家喝了起来，一杯酒下去，芳子脸开始发烫，胳膊和腿都在发麻，浑身软软的。芳子的头倚在胳膊上，看着窗台上的花，红彤彤的！

芳子成天挎个筐在树林子里转，蘑菇串儿挂满了屋檐，在风中摆动，屋里是阵阵蘑菇香气，芳子望着檐下逐渐干瘪的蘑菇，摇曳的影子映在窗上，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

                    10.

“媳妇，我开资了，五千元，回去给你买件衣服，你在家该吃吃该喝喝，别糊弄”。

“嗯，你也是别太节省了，好好吃饭”

余全给芳子发过短信来，你来我往几条后，手机开始沉寂，芳子听着周围似有若无的声响开始发呆。

“嫂子，在吗”？

谁？好像是文峰的声音。芳子赶紧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开了灯。

“谁”？

“嫂子，是我文峰”。

芳子心里一紧，继而有些慌乱，提了鞋子来开门。

“嫂子，我来看看蘑菇，我拿了袋子，你给我装上吧”，文峰直直地站在门外。

“进来，进来”，芳子忙让到。

一股暖风吹来，芳子感到浑身温热。文峰坐在炕上，芳子忙沏茶拿烟。

“嫂子，我不喝，不喝，你歇会儿”，文峰坐在那里，芳子觉得满屋子都是文峰的气息，芳子有些紧张，脸有些热，因此芳子觉得必须得沏茶，要不芳子不知道该怎么样。

“嫂子，给我把干了蘑菇装上吧，过几天我就回去了”，文峰掏出袋子。

听文峰说要回去芳子心底竟有一丝失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去给你装蘑菇”，芳子拿了袋子转身向后面的小屋走去。开了灯，在暗黄的灯光里，芳子开始哗啦哗啦地装蘑菇。文峰也跟了过来，站在芳子背后的门口。芳子觉得文峰整个人似乎向她压过来，狭小的空间让芳子窒息。芳子机械地装着，甚至不知道蘑菇装到了袋子的外面。

“嫂子，我给你撑袋吧”。

“啊——行”，芳子松开拉袋子的手，文峰两步跨过来给文芳撑袋子，文芳不敢抬头，文峰的鼻息热热的在她的头顶，芳子捧起蘑菇的手有些抖。

突然文峰抓住了芳子的手，向他那里拉她，芳子一下子倒在了文峰怀里，文峰把唇压在芳子的唇上疯狂地吻了起来，“芳子，我早就想你了想得受不了了，芳子……”

芳子崩溃在来势凶猛的洪水里，文峰抱起瘫软的芳子，一遍又一遍地进入芳子的身体。芳子第一次感觉到了激情，幸福和癫狂。她躺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想，只想去品味那漫在心底的缱绻。

                      11.

芳子依然去采蘑菇，风儿略过她红润的脸颊，吹着树上油绿的叶子。几日来没有下雨，蘑菇少了。但是芳子还是愿意出来走走，走在这片林子里，芳子觉得触摸到了自己。

有些在这个季节里准备开放的小花已开始打骨朵，黄黄的弱弱的甚至贴在地上，但是依然点缀着草丛嫣然着。

天空慢慢地移动着云朵，忽然一只鸟叫着猝而远逝。芳子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清纯的小姑娘。挎着筐挖野菜，采酸不溜，采蘑菇，拾干柴……

干蘑菇文峰都拿去了，芳子没要他的钱，文峰准备回去了。

芳子没有去送文峰，文峰不会再来了，芳子想：文峰已经来过了。

                      12.

余全回来了，秋天还没来。

“芳子，咱们要个孩子吧”！

在一个沉默的夜里余全突然说。

芳子分明听到夜色里的风吹落了花瓣。

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