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自由的喵星人

来去自由的喵星人

以前，我是不大喜欢猫的。总觉得那小东西太柔媚太黏腻了，而且，喂养得再好，总有一天会跑出家门。

一旦跑出去，要么不思谋回来，要么回来也是心猿意马，一改温顺的路线，心野胆子大，即便和主人也保持着警惕的疏离。

整个一个背信弃义的典型嘛！

爱人和我不同，对这些小动物怀有天生的好感，且常常不自觉的吸引着猫啊狗啊在后面尾随他。

2006年暮春的某一个早晨，彼时是我们经营饭店的第二年。爱人照例早早打开店铺门，我们着手准备中午的食材。

眼前突然一闪一闪，溜溜溜溜跑进四只小猫咪，瘦瘦小小，跑得东倒西歪，看起来刚满月的样子，似乎饿得扛不住了。

小家伙们横冲直撞地往里间的库房跑。爱人赶紧拿了些吃食，围追堵截一路把它们引到了门前公园的草丛里。结果数来数去只有三只，有一只找不到了。

夜晚收工的时候，隐隐约约从库房里传来"喵~喵~"的叫声。我和爱人面面相觑，陡然想起早晨不见了的那只猫。

随后，一只白色的小猫怯生生地冒了出来。原来，它为了不被赶走，悄悄地潜进库房，不声不响地在某个旮旯里藏了一整天。

好机灵的猫崽子啊！我和爱人哑然失笑。连我这个不喜猫的人也对这只小猫生出怜爱之意。

于是就留下了。

洗干净后的猫咪通体雪白，毛发柔顺，没有一丝杂质，两只溜圆的眼睛一只金黄一只碧蓝，估计就是传说中的波斯猫吧，也是我们收养的第一只猫。

借助饭店得天独厚的丰富吃食，加上爱人的精心喂养，波斯猫长势喜人，果然聪明异常。

逢饭点顾客吃饭的时候，小猫从来不出来，窝在它的三分地界梦会周公。待到顾客散尽，它才伸着懒腰出来满地溜达。我一直很好奇，它是如何估摸着人们的一举一动，知道何时该藏何时该浪。

最令人惊叹的是，它每天从一米高的储物桌上偷抱一个鸡蛋下来，轻轻捅开一个小口，把里面的蛋液吸食干净后把蛋壳藏在墙角，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完整的鸡蛋呢。

我就是顺着残留的蛋液才发现了小猫的"犯罪"现场和行径。现在想起来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它是怎么做到让鸡蛋不摔不破的呢？

紧接着，我们又收留了一只流浪小狗，也特别乖巧聪明。一猫一狗居然成了好朋友，常常一边一只蹲在饭店门口，东张西望看人来人往。看累了，便依偎在一起，晒着太阳闭目养神。

我和爱人出去转悠的时候，猫和狗便摇摇摆摆地跟在后面，漂亮可爱，让人心生感动，绝对堪称一景。

第二年，波斯猫出落得愈发婷婷玉立，吸引来不少异性围追。每当夜晚来临，它便守在门口翘首企盼，急切地要夺门而出，根本无暇他顾。

直到半夜三更才回来哀哀敲门，偶尔不理它，就会把门撞得震天响。我和爱人不胜其扰，终于明白小时候为啥家家户户窗户边都留着一孔猫道。

一段时间后，波斯猫明显的懒散了。以前相当爱惜它的一身银装，总是舔得干干净净，不带一点尘埃。频繁的约会后，雪白的毛发上经常沾着灰尘也不理会，有几次竟然随地小便，而且开始脱毛。

鉴于我们是饮食服务行业，卫生安全容不得半点马虎。纵有诸多不舍，也得忍痛割爱。爱人说，是时候送猫离开了。

送猫的过程并不痛快。连着送走三次，头两次它都自己找了回来。第三次可能新主人把它圈起来了，至此与我们一别两散，再无得见。

我们和波斯猫的缘分即到此为止。

来去自由的喵星人

后来的几年，又陆陆续续收养了好几只猫。

其中有一只白色的猫咪被调教得最乖。店里的员工没事的时候就逗它，“咪咪，去找你郑妈妈。”它扭着小蛮腰踱到老郑跟前。“咪咪，去找你刘妈妈。”它又扭身返回老刘身边。

小白猫跑丢的时候也就四五个月大。那时它刚尝试着往外面跑，伺机便想越过马路，或者钻进对面的公园里。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估计它是乐不思蜀了。

白猫之后又收养了一只黄猫。这只黄猫来我们家时正是最寒冷的时节，越过冬，它也过了最顽皮的时候，而且长了一些本事。

尤其擅长捕鸟。它身手敏捷，门前的公园又给了它施展拳脚的大好空间。我们经常端详它星眸炯炯树上蹿，利爪扑拿一瞬间。

有一次小黄猫居然逮回一只百灵鸟。它并不急于吃掉，而是摆弄着鸟儿练腾挪扑拿。爱人眼疾手快把百灵鸟抢救了下来，这可是益鸟呢，哪能让它吃了。

没想到几个月后黄猫也跑丢了。

印象最深的是一只黑色的小猫。刚来的时候挺活泼的，不知是先天有毛病，还是在喂养的过程中扭伤了。

开始发现它一瘸一拐时我只当它是腿部受伤，过几天就自愈了。不是都说猫有九条命嘛，这点小伤应该算不得什么。

谁想到小黑猫的行动越来越不利索，没几天就摇摇晃晃站不稳了，最后变成大部分时间都趴着，近似于瘫痪。

就是这么一只病猫，大小便的时候却从不将就。它每次必得挣扎数回，看样子拼尽全力才能爬进装有猫沙的箱子里。

我每次帮助它，它都喑哑喵呜，两眼泪光粼粼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酸无比。那眼神里，有无助，有无奈，有不甘，有不舍，也许，还有求救。

只是，我已经救不了它了。小黑来我家仅仅两个月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一直对它心怀愧疚又充满敬意。愧疚的是当初没有早点带它去就医，敬重的是它作为一只猫活得尊严而决绝。

去年又来了一只灰色的猫，它钻进我们店里便再不出去，俨然以家庭成员自居。

这只猫体型肥硕，性情温顺，颜色是那种性感的高级灰，很少发出喵呜的叫声。

来就餐的顾客都愿意抱抱它，它也从不反抗，咋摆弄都行。中间有懂猫的顾客说，这是一只稀有品种，至于叫什么我倒不记得了。

这个稀有品种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偏又懒得出奇，成天追着太阳躺卧，晒完背脊晒肚皮，睡觉时总爱四脚朝天举着。

它不睡觉的时候就蹲在椅子上，长久地盯着玻璃窗外沉思，半天都一动不动。只有眼睛一会儿睁圆，一会儿微眯，传递着它的心思变化。

某一天读到元代王冕的诗《画猫图》:“吾家老乌圆，斑斑异今古。抱负颇自奇，不尚威与武。坐卧青毡旁，优游度寒暑。…”我转头望望我们的灰猫，这说的可不就是它嘛。

下午的消闲时光，它眯着眼睛晒太阳，躺躺卧卧。我晒着太阳写字读书，欢欢乐乐。每每总会想起陆游的诗句“我与狸奴不出门。”

今年灰猫生了第二窝小宝宝，巧的是它第一窝生的女儿也生了四个小猫咪，它也算是三代同堂了。

只不过，从颜色到体型再到性格，新生的宝宝距离稀有品种越来越相去甚远，母亲的特殊基因正在变得淡薄，越来越泯然众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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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我家这些猫，大多是天冷的时候投奔来寄宿，一年半载后又散去了。

聪明如它们，一定知道饭店是最佳容身之处，有吃有住有温暖。更知道在它们走投无路之时，一定有慈悲的胸怀敞开接纳它们的落魄。

给落魄猫咪喂食的任务一般都是由爱人完成的， 对于小动物，显然他比我更富柔情也更有耐心。对于经年累月来来往往的猫咪们，他一直保持着来者不拒去者不纠的淡然。

我挺欣赏爱人对待动植物的态度，相处的时候，全心全意当作家人呵护，离散后也不伤感，更不强求。所谓缘来缘去，理当如此吧。

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物与物之间，倘若都能这般相待，便是人生大自在了吧。

收养了多年猫，看法终于慢慢转变了，由当初的不喜欢渐变到对猫的宠爱。

虽然，每一只猫都不似狗忠诚长情，每一只猫留在身边的日子都不算长久，但至少，它们陪伴我们的时候，是全然的信赖，并且全情地付出。

这已然满足了我们给予和收获的双重快乐。

至于长大的猫咪，或发情嚎春，或遽然离去，那都是天性使然。

生而为猫，它们自由任性，独来独往，浪迹天涯，孤独而高傲地延续着几千年来猫族保留下来的不屈从有尊严的生存状态。

无端地让它们背个背信弃义的锅，我觉得以前的自己还真是狭隘了。那么，我们还有什么权利要求它们长久羁留，又有什么权利扼制它们的天性呢？

有缘与猫咪同处一室，自当心怀感恩，可以尽情嬉戏。猫咪若走，无需担心，亦不必强留。

最好的态度是像钱钟书一样，偶尔怀念：“应是有情无着处，春风蛱喋忆儿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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