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午四点，张沃之与艾琳回到了刑侦支队。两人刚踏进办公大楼便直奔技术科实验室。
实验室的房门完全敞开着。他们还未踏入其中，就见到端坐在电脑前的魏姐紧锁眉头。向来果敢自信的她正对着屏幕前的画面嘀咕道：“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魏姐，到底是什么结果让你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你家老胡终于中大奖了？我听说他可是十几年的老彩民了，可是连三等奖的门都没有摸到过。是不是否极泰来，昨晚唯一的大奖得主就是老胡？中奖的事我保证替您保密！但你们夫妻俩先要请我和张队搓一顿不算太过分吧。”艾琳调侃道。
魏姐见是他们俩，顿时一扫愁容。她先是站起身对着艾琳作势要打：“小妮子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老胡也只是每期花十几元支持国家福利事业。他就算中了大奖，咱们家也不会藏着掖着。到时候啊，我让他掏钱给队里买一整套最先进的技侦仪器！不过现在，你们来的正好！通过搜集章彦君跑车上的DNA，我很快就锁定了九个人！这九个人应该包含五名男性和四名女性。其中一名女性就是三零九偷尸与抛尸案的受害者周瑛。另外，有两名女性的DNA在罪犯数据库中找不到来源。她们的年龄应该与周瑛相仿，大致在三十岁左右。而最后一组女性的DNA在我们内部的数据库中有过存档记录。她叫马艳丽，两年前因涉嫌寻衅滋事罪被法院判了缓刑。刚才听你们组的小卫说，她的男朋友就是刚到案不久的刘晓斌。从马艳丽留下的大量血迹来判断，她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同周瑛留在车上的动脉喷溅状血迹相比，她在跑车上留有大量的堆积状血迹！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血泊。而且，车后座包括车顶都沾满了她喷溅出来的血迹。因此，这辆经过刻意冲洗的跑车依旧留有浓烈的血腥味。单单从出血量判断，她几无生还的可能！“
“你在电话中说，她可能在车上遭受过性侵或在这辆跑车上与男人有过亲密行为。那么根据车上的精斑，能不能迅速锁定这名男性？此人到底是她的男朋友刘晓斌还是车主章彦君？如果是刘晓斌的话，那车上的精斑应该产生在三月九日之前。但我们在那天逮捕刘晓斌时，都曾亲眼见到过马艳丽本人。她看上去相当健康，不像是一个因失血过多而濒临死亡的女人啊！”张沃之不禁皱眉。
魏姐回答道：“车上确实留有章彦君与刘晓斌两个人的DNA。但可惜的是，车后座的精斑已经失去了活性。我也就很难检测出它来自于何人。另外关于车上五名男性的DNA，就更加蹊跷了。你们都应该知道，从理论上来说一对同卵双胞胎的ＤNA几无差别。但后天某些物质会在他们体内发生细微的改变，比如DNA的甲基化。因此如今即使是同卵双胞胎，我们法医也有办法在他们相似的DNA中加以甄别。上周，我们就成功辨别了同卵双胞胎兄弟刘晓斌与胡玮的DNA。由此可知，刘晓斌确实是两年前六一一抢劫案的嫌犯之一。可是在章彦君的跑车上，我不仅发现了刘晓斌和章彦君的DNA居然还有胡玮的DNA！这……你们不是告诉过我，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很差吗？”
艾琳在一旁解释道：“其实，长年在海外的胡玮和章彦君互相认识！上周六，就是胡玮开着全新的桑塔纳车帮助章彦君逃离刺杀现场的。所以，在章彦君的跑车上发现胡玮的DNA并不奇怪。另外我在三月十日通过监控探头发现，与章彦君一起喝早茶的马艳丽依旧是个能走能说的大活人。两人还在车上勾肩搭臂甚是亲密。而且，这辆跑车就是章彦君在那天中午因为暗杀张队未遂才被我们当场截获的。可是这个马艳丽，她……她怎么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在这辆车上遇害？从她和章彦君喝完早茶开始算起到章彦君坐在车上伏击张队为止，前后不到两个小时。凶手还必须争分夺秒，亲自去清理跑车上的大量血迹……。”
魏姐笑道：“这，就要通过你们去揭开谜底了。我的工作只是如实陈述与这辆跑车相关的技术调查。再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差也不算太短了。不排除马艳丽的死亡时间是在两人吃完早茶以后、章彦君开车撞击小张之前。”
一直在倾听的张沃之问道：“魏姐，车上另外两位男性的DNA有比对结果了么？”
魏姐回答道：“我刚做完其中一个。这组男性DNA的情况让我大吃一惊！他……他居然与刘晓斌、胡玮这对双胞胎兄弟的DNA相差无几。难道说，刘晓斌他们是三胞胎？而且这个人的DNA是在我给你打完电话后没多久才有检测结果的。具体样本取自于车后座的几滴血迹。也就是说除了周瑛和马艳丽，车上还留有第三个人的血液。但此人留下的血迹是最少的。他应该只是受了些轻微伤。”
张沃之充满疑惑地望向艾琳。眼神中带有一丝不解。与他颇为默契的艾琳赶紧摆手道：“张队，你可别这样看着我。刘晓斌的档案早在两年前就被我们摸得一清二楚。连他和胡玮出生的妇产科医院，当时的专案组都去过不下三次。他们两个人确实只是双胞胎，绝不……不可能是三胞胎啊！“
“在最后一组DNA结果出来之前，你先和我一起赶往马艳丽的住处吧。据我所知，她爸爸马国瑞在自己工厂附近的小镇上有一套独立别墅。包括双休日在内，他们全家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再住回市区了。”张沃之急匆匆地先走出了实验室。
……。
艾琳与张沃之驱车赶到马家别墅时已临近晚上七点。在双方彼此寒暄后，他们与马国瑞夫妇坐在客厅内相对无言。
艾琳不见有马艳丽的身影便直截了当地打破了沉默：“你们女儿是不是出门了，她现在去哪了？”
未料想这一问却使得马母顿时紧张起来：“警察同志，我们女儿她……她确实和刘晓斌在外面惹了不少事。两年前，丽丽还被你们警方处理过。但关于那桩和刘晓斌有关的抢劫杀人案，她可是真的没有参与其中啊！难道你们找她就是因为那……那件轰动全市的大案子……。”
“哦，是你们多虑了！”张沃之有些哭笑不得，他立刻解释道：“两年前的六一一抢劫案除了刘晓斌因为特殊原因还未逮捕宣判，其他案犯均已得到法律的制裁。甚至有些从犯已陆续刑满释放了。更何况，你们的女儿马艳丽也并未牵涉其中。”
夫妻俩先是面面相觑，马国瑞的脸色突然由担忧转为恼怒。他直接站起身用手指着妻子埋怨道：“我说的吧！叫你不要先着急送孩子去美国，可你非不听我的劝！都二十年了，你女儿说一句总能顶我说十句！但她哪是要去美国念书？就连她说的’避风头’也只是托词而已！她呀，分明就是想借着刘晓斌被捕的机会躲避我们的管束！”
“什么！马艳丽去美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艾琳双眼发直。
马国瑞重新坐在了沙发上。他并没有注意到两位警官惊讶的面部表情。在深深叹了口长气后，他回答道：“刘晓斌被抓那天这丫头就跑到市区去野了，而且她整晚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晚上，她一回到家就吵着要立刻去美国读预科。我们实在拿她没辙！可没想到这死丫头在两天后就匆匆成行了。其实早在两年前我们已经为她办好了一切出国手续，就连美国的房子都是现成的。但那几年，刘晓斌却暗地里不让我闺女出国。所以这丫头当时死活都不愿意去美国发展。现如今，难道是因为她突然看穿了刘晓斌？如此说来，你们警方可是为我们家做了件大好事啊！”
“刘晓斌有个双胞胎兄弟在美国居住。这，你们都知道吗？你女儿是否认识她男友在美国的亲兄弟？另外，刘晓斌还有个富二代朋友叫章彦君。这个人似乎也同你女儿保持着某种暧昧关系。这个情况你们父母都了解么？哦对了，马艳丽身边是否还有一个与她相貌极为相像的小姐妹或亲戚？”努力使自己镇定的张沃之问得有些凌乱。他实在无法相信，已被魏姐直接“宣判”死刑的受害者居然尚在人世。难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替身与马艳丽长得一模一样？
马国瑞被问得有些尴尬。许久，他才苦笑道：“我们生意人都比较忙。关于刘晓斌有个双胞胎兄弟在美国生活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但我女儿应该不认识他的同胞兄弟。至于闺女是否还有其他男朋友或与她长相酷似的闺蜜，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在我们夫妻各自亲戚的孩子中，丽丽是最漂亮的！”
“你现在能联系到马艳丽么？如果她能够很快适应时差，这个点应该已经起床了吧。”内心充满着疑云的艾琳逐渐恢复了平静。
马国瑞连忙起身道；“好的，我这就去联系她。请你们稍等片刻。”待他再从卧室内折返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台开着微信的iPad：“她刚起来，这臭丫头勉强同意和我们视频通话。不如现在就开始吧。”
此时，宾客四人挤在了同一张沙发上。当视频接通后，屏幕中出现了一位皮肤黝黑，却颇有些姿色的少女。她，正是在章彦君跑车上留下大量血迹的马艳丽！
“爸，你为什么非要在一大早就和我视频？我现在作息很乱，就连时差都还没有完全倒过来！”马艳丽嗔怪道。
“这两位同志是负责刘晓斌案的张沃之警官与艾琳警官。他们只是想上门问你一些问题，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马国瑞望向张、艾两人。
此时，细心的张沃之却发现马艳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与惊恐。甚至她的身体都在不自觉地抖动。虽然视频画面偶有停顿与延时，但这稍纵即逝的表情与肢体动作还是被摄像头如实记录了下来。她为何在看到警察时会觉得不可思议？她又因为何事而惊恐不安？两年前的命案与她毫无关联，更何况她已身在美国。那么，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就在张沃之兀自冥想之时，艾琳却抢先说道：“马小姐，你的精神状态还不错。但是要知道就在几天前，你在章彦君的跑车上流了那么多血！可如今，你又十分健康。这对法医们来说简直就是奇迹啊。”
艾琳的弦外之音无疑对马艳丽是一种挑衅。就在她话音刚落之时，张沃之再次注意到马艳丽巨大的情绪波动。她甚至变得有些失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谁叫章彦君。至于刘晓斌，他真的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好了，我现在还要忙其他事。各位拜拜了！”
“丽丽！你怎么还学会抽烟了？这来美国才几……。“当眼尖的马夫人见到女儿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包已开封的香烟和烟灰缸时便急于想问个明白。未料马艳丽已经关闭了视频。
“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了！她哪会抽烟啊。”马国瑞不禁叹了口气。
“她在说谎，我知道她是认识章彦君的！”艾琳坚定地望向张沃之。
此时，张沃之的手机铃响了。
“卫东，有什么新情况？”他立刻接通了电话。
“头，你还记得王万杰这家伙么？他经常在夜间出门盗窃街边轿车内的财物。今天，这小子又被治安大队逮了个正着。可是他刚进审讯室就先向治安队的干警反映了一个重要线索。上周就在章彦君开车撞你的那天凌晨，王万杰用自制钥匙顺利摸进一辆停在小路边的黑色跑车。具体时间大约是凌晨二点左右。他原本只是想捞一笔横财，却发现车后座上有一具沾满着血迹的女尸！据调查，那辆车就是章彦君用来撞你的超跑车！”卫东汇报道。
难道死者不是马艳丽？那她的DNA为何与马艳丽的一模一样？张沃之彻底懵了，他命令卫东：“今晚咱们加个班，我和艾琳马上回来审讯王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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