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七月天,上午九点,火辣辣的太阳,竭尽全力想照进峡谷,终还是变成余光落地,温柔含蓄。
简把上衣搭在肩上,拍着圆滚的肚皮,胖子,总是更怕热,他有点无奈。沿着峡谷湿滑的小径往里走。偶尔碰到守坝的村民同事,都要撩骚两句,四十多个坝,一人守一个,很多人已经到岗了,或蹲或站的躲树荫里,离放漂的时间还有点早。
简憨厚少话,可几个月也被大爷们教得没羞没臊,调皮捣蛋,他自个想着,不觉好笑。
外表俊朗的小伙庚子,站在高高的九号坝头,一个裤脚高,一个裤脚低的叉着腰,他歪着头看着简近前,就伸手往简裤袋去,“来来,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捡到钱了,拿来我看看。”
“你搜,你要今天在我身上搜到一毛,我请你夜宵,”庚子泄气的拄起竹篙,翻着白眼“滚”。
这个月,工资被同样在景区做清洁的老妈给扣了,还招呼所有人不准借钱给他,下班后不能打牌,庚子郁闷至极。
简自然晓得庚子闹钱荒,跳着脚喊“活该,”庚子一竹篙甩水里,溅起的水花追着简脚后跟跑,简怪笑着跳到上头八号坝去。
对讲机里传来河道主管小毛的呼叫“注意了,注意了,请按顺序报道……”
“一号坝到”“二号坝到……”
“七号坝到,爬不赢啊,迟早要被你们这帮孙子搞死去。”
“快点子滚上来,继续报……”
一阵吵闹中报完数,有人问,“今天游客多不?”
“暂时接报有两千游客,大家做好准备了”一阵沙沙声,对讲机安静下来,
简穿好暗红色民族特色工服,也不知道谁制定的,把大老爷们个个打扮得像川菜餐厅服务员,作为曾干厨师的他,对此特恼火。
半个小时后,上游传来哗哗水响,一股浪头涌过平静的溪谷,向下游翻滚而去,水位急涨,差一点就漫过坝面,水槽变成大瀑布,激流奔腾,简在心间祈祷,今天顺利。
没多久,临近山上的坝就传来阵阵尖叫声,简和庚子都拿了竹篙严阵以待。
绿树掩映中,穿着红色救生衣的两名游客坐着橡皮艇出现在视野,没有桨,冲下水槽后顺着水流在河谷漂,两条,三条……船依次出现,游客早在起航处玩得兴起,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身子安稳了,就开始拿着备好的水枪或者勺子打水仗,放开来嗨,只差没跳入水中直接游泳。
简拿着竹篙岸上坝上跑,提醒游客们注意安全,不准下河,小心河里石头割脚等,为每条玩得转圈儿的船调整方向,游客面对面坐着,下水槽时,不能松手,不能让体重相差大的头重尾轻,都容易引起翻船,这些事起漂点虽然有专业人员讲解过,但游客玩嗨了往往会忽视。
今天游客多,船放行得密些。一个小时过去,放了近两百条船下去,峡谷虽然凉快,简和庚子还是汗流浃背。
对讲机突然响起:“注意,注意,下游注意了。”
这是暗语,男人们在某些方面只要意会,瞬间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啥辛苦都忘了,一条河的男人伸长脖子期待着。
不一会儿,银铃般的笑声从上游飘来,偶尔带着几声尖叫。四条船上全是穿泳衣的年轻姑娘,救生衣遮挡了上身诱人的风采,头盔遮挡了秀发,但没遮挡那精致的脸,和雪白的胳膊腿,湿漉漉的沾着水珠,在阳光下晃动,足以迷人眼乱人心。
现在的姑娘一点也不胆怯羞涩,往往一些举动大胆到让乡下老表们错愕不已,羞得小伙子们只知道嘿嘿憨笑。
看到岸上奔跑的简笑容可掬,一个调皮姑娘一勺水过来,简立马从头湿到脚,大热天湿衣服贴在身上甚是难受,简一身膘肉一万个抗议,立马想要脱了去,他转头看看树上装着的监控,只好抖抖衣服嘿嘿一笑。
公司开业前半个月的军训和素质强化训练,早已把这些泥腿子练得谦卑有礼宽容雅量,被泼水是常有的事。简本就温顺的脾气更是不容易生出火来,他把竹竿伸给姑娘,想让船调好方向,准备送往槽口,可姑娘们看到简不生气,倒是觉得更有趣,几条船开始在水潭错乱起顺序来,姑娘们抢着一起把水泼了过来,笑声灌满山谷,简在岸边东躲西藏,终被浇了个透湿,尽管他大喊着:“莫闹,莫闹,危险。”
等他终于抹干脸上的水,睁开眼睛,一阵尖叫传来,才发现一条船滑向槽口,快速冲下去,一下翻在下面水潭里,一个姑娘在水里趴着挣扎,还有一个正从水里爬出来,简把竹篙往槽口一拦,对其余吓呆的姑娘喊了句;“你们别动。”
便顺着陡峭的槽边坡飞奔而下,几步蹿进水潭,一分钟不到,就把姑娘从水里拉了起来,姑娘甩甩头,抹了把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简,“快看看,我脸伤了吗?出血了吗?毁容了吗?”
简仔细摸摸她的额头,看看脸颊:“我没看到伤口,没红没肿,你脱下头盔再检查下看看。
俩姑娘互相检查一番,发现都没问题,嘻嘻一笑,一把推开简,就去弄船,简担心的道“我还是叫医护来看看吧?”
“我们还要漂下去,没事。”简站着一阵错愕。稍愣帮姑娘们把船翻过来,她们又迫不及待的爬上去了。
远处的庚子目睹了事故发生,看到船翻的瞬间,他也把竹篙往槽口一拦,飞身而上,边跑边用对讲机呼叫“八号坝落水,八号坝落水,”一阵沙沙声,传来经理的声音,“七号坝暂停放行,上游暂停,简伢子,回复”
等庚子气喘兮兮跑到八号坝,姑娘们已经上船了,简费了半天劲才从槽边坡爬上去,庚子走过去拍拍简的肩,“能耐”
简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吓掉俺魂哩。”
简拿起坝头的对讲机:“八号坝回复,翻了一只,没事,彪得很,继续漂下去了。”对讲机里传来大伙儿一阵唏嘘声,漂流开业来,还是难得碰到如此洒脱的游客,骨折
磕伤是常有的事,有些没伤着也是纠缠不休。
“简伢子,你明天早会把事故原因报上来,”经理道,简没好气,“哦!”
“不管什么原因,整条河深刻检讨,游客出事,都是我们的责任。”
一阵沙沙声后,对讲机被简一把扔到岸上草丛里去了,尖叫声继续一路飘荡。
十一点半下班时间,又接到报备五百人的团要来。看来下午仍旧要完成两千人的任务,看天色,即将要变天,经理石子神色凝重。游客员工都要吃饭,真正开漂最少也要下午一点。
石子既是经理,也是公司董事,他用了半辈子经商的所有积蓄,加上人脉。合资把自家后山,也是村里最神秘的峡谷改造成漂流景区。
对于一个如此偏僻的小山村,突然投入几千万是非常大的项目了,股东多的生意,是不好做的,因是他的地盘,故此董事会决定,由他负责管理景区实际事物。
他把两个工厂分别交给妻子和稚嫩的儿子打理,放下一切和村民一起投入到这条河里。对于景区管理,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自开业来,没少出麻烦事,就连老天,都在考验着他。初夏几发洪水,耽误营业不说,不是山体滑坡,就是河道被损坏,幸好老少爷们都不计较付出义务劳动,一呼百应。农民的淳朴本性还是没被军训掉。石子心事重重,俊朗的脸没一点笑意。
他想了想,还是拿起对讲机,“呼叫,呼叫……所有河道部员工,十二点半全部到岗,准时开漂。”
转身他就去了接待处,交代了负责接待的经理胖子,即刻可以送先吃完饭的游客上
山。胖子看了看天色,立马明白。
起漂点还有好多工作要做,现场安全培训和分派船只,都是耗时的事。而游客还不一
定配合,石子想着,今天他是必须全程在河道里跟着了。
简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奔回峡谷。为了保持峡谷原始风景,公司没有动土修路,员工到岗,靠走石壁上原始的野路,很费时间。
下午准时开漂,两个小时后,天空开始乌云密布。一条河的人都开始祈祷老天照顾,游客大多数都准装待发,他们依旧兴致高涨,迫不及待的想下去。
还剩四五百游客,几声闷雷下来,大雨滂沱,河水汹涌见长。石子叫天池把水关了,峡谷的洪水足够维持水量。
上百名游客已经下到水中,带着头盔,倒是没受大雨多大影响。可苦了所有的工作人员,不能躲不能逃,从头到脚开始流水,还得尽心照顾河里激动的疯子们。石子淋得通透,拿着对讲机在峡谷巡游,已经下河的游客还能勉强漂完,如果雨总不停,剩下几百游客,只能安排酒店,明天继续了。
二十九号坝快接近平缓的河谷,连着一个激流加急湾处,一块大石头滚落,卡在弯道上,船只总是被卡在这里,上下护坝是两个瘦小的青年,根本扣不动,拖延了漂流的速度。
石子想了想,用对讲机叫了两名保安上来接替简和庚子护坝,简有把子蛮力,庚子人机灵,让他们去处理那个弯道合适些。
等石子走到弯道才看到,二十八号坝暂停放漂,水潭里聚集了十几条船只。而简和庚子正拼搏在激流中,一条船卡死在弯道上,溪道湿滑陡峭,不敢让船上游客下水,游客心急如焚,开始不断摇动船只,石子立马跳到水中,合三人之力,尝试数次后,才把船抬过障碍,随水而下。
简和庚子累到有点脱力,趴在岸边野草上不想动弹,石子心中一阵心疼,雨水,掩饰了他一刹那动容的眼神,稍许沉默,吩咐庚子去找根竹竿来,又折腾了好一会儿,三人总算把大石头挪到岸上。下午五点,雨势渐小,但依旧淅淅沥沥,剩余游客都已安顿好,这里可以下班了。
河里的老少爷们拖着疲乏沉重的身体往回撤,简和庚子看着泡得发白的手脚,有点麻木的四肢,无奈的苦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听前方老少爷们依旧放声高歌,大声叫骂逗趣,听他们和溪水,和雨声争鸣。
峡谷,在烟雨朦胧中,渐回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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