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浩浩荡荡地来了。我经历过很多个春天,都没有那一个春天明媚。李叔叔彻底不来了。那个姓周的老皮,被张小梅骂了几次也不敢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张小梅那么狠毒地骂人,跟疯了似地,跟个泼妇似地。把姓周的骂走以后,张小梅跟虚脱了一样瘫倒在床上哭,我妈过去安慰她,她哭得更厉害。
张小梅请了长假,天天躲在屋子里睡觉。她可真能睡,好像要把这辈子睡过去似的。他的母亲来看过她两次,每次我们都能听见她们母女俩悲切的哭声。一切都过去了,我想,我应该原谅张小梅,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未免是坏事,她应该明白谁才是对她最好的。
我和张小梅又成为同志了。我和小梅同志意气风发,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将来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报效祖国为四化作贡献。
我们都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对未来充满憧憬,深信我们的远大理想终将得以实现,到那时,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那个春天,我和小梅同志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学习之余,我们游览了翠华山,登上了大雁塔。在翠华山绝顶的山洞里,我们把两个纸条塞进石缝里,相约十年后再看,上面写着我们期待实现的愿望。在大雁塔下面的广场上,我们一起钻进了迷宫,费了一番周折后,又一起走出。我们高兴极了,好像找到了生活真谛似的。
那个春天,田野里美景如画,麦田极目无边。我和小梅同志,有时还有我妹,拿着网兜在麦田里挖野菜,捉迷藏,躲进油菜花里大小便,说是给革命做贡献。我们躺倒在麦地里,望着天上的白云,胡言乱语。我说,小梅同志。她说哎。我说,算了,咱们不回了,就在这儿过吧。她闭着眼睛说,嗯。我说,天当房地做床,我当爹你当娘。我妹不干了,你们俩不准谈恋爱。我说,你懂个屁。
期中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五。这是我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发成绩单那天中午,我高兴得要疯了。一路跑回家,给我爸妈报告了好消息。遗撼的是小梅同志不在家。我算准了,她中午不回家,下午一准儿回。等下午放学,她还没回家。
晚上刚吃完饭,来了两个男人,说是找张小梅的,问张小梅是不是在这儿住?我妈说是,你们是她什么人?那两个人说,我们不是她什么人,我们是派出所的。说完,亮了工作证。我妈吓得躲进屋里不敢出来了。年龄大点儿的警察问我爸,张小梅这个人你们了解吗?我爸说,邻居嘛,多少了解一点儿,说有多了解也没有多了解。那能不能请你们把知道的情况给我们谈谈?年轻警察说,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我爸看了看我和我妹妹,咱们到屋里说吧。
我悄悄地进了我的油毛毡小屋,从这里可以清晰地听到大屋的说话声。我爸说了他对张小梅的印象:整体上不错,是个不错的女孩儿。警察问她平时都跟哪些人交往?我爸说这个我也不好说。警察说知道多少说多少,你别紧张。我爸说我紧张什么呀?我就知道她单位一个姓周的老来,好像最近不来了。警察问,跟她来往的是不是还有一个姓李的,在你们厂治安科工作?我爸说这个人是我的战友,到这儿来是找我的,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警察说,情况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我们先后接到两封匿名举报信,一封是举报周某跟张小梅乱搞男女关系;一封举报李某跟张小梅乱搞男女关系。举报信上说得很详细,姓名工作单位还有他们鬼混的地点都说得很清楚,这就是我们来这儿找张小梅的原因。
我爸说,既然信上举报了三个人,为什么只调查张小梅?
警察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只调查张小梅?对周某李某的调查也开始了,不过他们一个是单位领导,一个是保卫科干部,牵扯面广,我们要谨慎,现在看来,不管周某李某有没有问题,张小梅的问题都是很严重的,现在是严打时期,凡是涉及流氓和暴力性质的,一律从严从重处理……
那两个警察说,他们今天就要在这个院子里守候,抓捕张小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