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0之你是我的荒野孤灯

作者: 绿豌豆芽 | 来源:发表于2018-04-26 17:20 被阅读0次

    2040.

    你是我的荒野孤灯,

    我却迷失在漫天霓虹。

    你是我的荒野孤灯,

    独身与整个世界的喧嚣对峙。

    你是我的荒野孤灯,

    而我已不敢回头张望。

    ——题记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耐心听我讲述这段沉寂了太久的往事,假如你从中窥探出什么,请为我保密,我是个沉默了太久的男人,除这段年月外,我一无所有。

    现在,我额头和脸颊的皮肤都开始松动,吃坚果味同嚼蜡,甚至右手也不太灵活了,手淫时分不清是谁不听话。其实我手淫并不因为欲望,而是内心存在着一个人,我很想念他。只有在晕厥的瞬间我才能瞥见他的眼,那里,是从未间断的热忱和信任。他的冲动坦诚让我惭愧、逃避、伪装。年过古稀,喉咙里来来回回只激荡着一句话,我预感到我随时都会死去,我不想将它带进坟墓,但我没有勇气发出声音,只能支撑着自己用没有生机的手臂写下它,写下我三十二岁开始而后结束的人生。

    十年前,我的妻儿丧生于一场灾难。那时我拒绝思考。料理后事,是件耗费精力的事,我不能让它有一丝一毫的潦草。我用最好的布料,最昂贵的纸墨,将灵堂染成黑白,置身其中,会感到悲惨。年逾花甲,对孑然一身的结局,内心恐惧大过悲伤。女儿三十岁,未婚,妻子五十六岁。

    她们不该死去,我为了能和她们在一起,一手毁灭了我的爱情,女儿的生命是拿我爱情的血浇灌而成。她每长高一公分,她初潮,恋爱,我都心如刀绞,我用失臂之痛抚育她成长,倾尽整颗心,将思念,嫉妒,遗憾绞碎给世俗亲人铺成一条坦途。我日夜生活在黑暗中,借着他人的37°眼光苟且偷生。

    有人拍拍我的肩,有人拥抱我,我麻木地应承着,不多说一句,不与人对视。

    然后,他出现了,颧骨更高了些,眼神隐隐游离着。呵!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直具备从他眼底读出深情的能力!

    “我是不是老得不像样了?”

    就是这个男人,这灵堂的一切,也是为三十年前的他而备。当年,我来不及办一场葬礼就躲藏到所谓的天伦之乐中,流年似水,以爱情的鲜血换得的完满的后半生,就这样消逝了。

    这三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不在提醒自己要抽离他的气息,不在尽最大努力享受爱情坟前绽放的婚姻。

    “我是不是老得不像样了?”

    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离开他后至今,我从失去他到失去妻儿,从而立之年到白发丛生,这段时光,他有了家庭也有了儿女,于是我彻底地与他无关了。何况更重要的是——那年让他睁着眼流泪的男人已经老了。

    他应约参加这场葬礼,我很高兴。

    “节哀!”

    他短促地说完,就跨出了门。

    之后我们再未相见。

    在我四十岁的一天,他半夜喝多了酒趴在我家门前睡着,北方的冬天没有情分,我发现他时,他已抖得虚弱又无力。我把他连抱带拖弄到卧室,帮他脱了沾满呕吐物的衣服。触到肌肤的时候,我的心开始抽搐,那冰冷像是从骨骼散发出的。我慌忙和他抱在一起,他依然颤抖不停,我吻着那发紫的嘴唇,直到自己泪流满面。

    他不停地喃喃着:“哥,我熬不下去了。···”面色潮红,呼吸短促,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音。我将他的脸埋在胸膛,很烫很烫的体温隔着衬衫烧伤了我。我更大力气的拥抱他。

    那时,我真以为我们不会分离。

    ——序。

    我出生在一个很体面的家庭,父辈兄弟姐妹多,一大家子个个正派能干,在改革开放之初都跃进小康家庭。七十年代流行的那句“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就是我家当年的写照。九零年,我二十岁,虚荣心旺盛的年纪,每每想到自己热闹光鲜的家,都自豪无比。

    那年我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同宿六个哥们连带我都是北京本地人,所以相处起来很对味儿。涛是我下铺,没事儿喜欢往我褥子下塞瓜子壳,边塞还边阴阳怪气地叫我:“东哥,你猜我往你被子下边儿搁什么好东西了?”

    我长得高,一脸正气,声音雄浑,很快被话剧团相中出演各类英雄人物。后来,我在剧团结识了妻子——林静。

    我偷偷跟宿舍哥们说林静那丫头不错,长得漂亮,演技好,还体贴!

    我问他们该怎么讨好人姑娘,涛说强吻,一吻顶三年。强听了一嘴骂回去:“滚你丫的!你咋不说强奸,一奸妻儿全!”军竟然嚷嚷起来:“这个靠谱啊!先把米煮熟了再说!”···

    我没有恋爱经验,琢磨着还是慢慢来好,就从送她回宿舍开始培养默契,终于熬到成了“熟友”可以约着吃饭了,革命即将步入坦途——但我并没开心和激动的感觉。

    我犹豫着是继续还是收手。哪想林静一日主动约了我,还从家偷了他爹一瓶茅台外加一瓶干红。我们一边涮羊肉一边豪爽地喝酒,从天南扯到海北。我看出她是清醒的,我也是。最后一杯下肚,她托起我的脸,故意作出说醉话的语调问我:“寒东,我觉着咱俩挺合适的!你觉着呢?”我裂开嘴乐,没有拒绝。

    就这样,林静成了宿舍那五个崽子的嫂,成了我的结发妻子。

    后来总有人问我怎么让爱情保鲜,我就告诉他们男人也需要安全感,林静可以给我这种感觉,所以我必须和她一起生活。我想说的是:我们之间并无爱情,何来保鲜呢。作为一个正派家族的独子,我没有权利选择危险的路,只能蜗居在风调雨顺的一隅,借此滋润生命,没有人知道我渴望跳出这安全之地,谁都不知道。

    毕业之后我和林静完婚,她进了国家大剧院,小有名气。我开始接拍一些二三流导演的电影,偶尔也拍话剧。直到两千年,锦绣制片和我签约,让我接一部关于性解放的电影。导演一流,剧本出自当红作家之手,我没有理由拒绝。那部戏大致可以概括为:忽略性别阶级的群体性交行为。

    但考虑国内环境,手法比较含蓄,我不是主角,最露骨的镜头只是和一个男流氓当街拥吻。他比我矮半个头,脸很白,凛冽的表情透出男人独有的冷漠感。当他勾住我的脖子咬住我的唇时,我突然升腾起一种想要抽噎的欲望,我想将他扑倒在地上,舔舐他的皮肤,尝他的血。导演喊卡后,他拿手抹了抹嘴唇朝我笑:“大哥,咱功夫还不赖吧!”我连忙打哈哈:“那是那是,我差点以为你是女的!”

    “这么说不厚道,男人就是男人,女人比不得的!哈哈!”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同性恋者。他认为女人的身体尝一两次就索然无味了,而男人可以回味无穷。我听后揶揄他说,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我只有同类才有可能相爱,男女是异类,所谓的相爱只是照本宣科。最后还补充说:“东哥别怕,我对你没兴趣。”

    为什么我会想要流泪呢?在同他亲吻时。

    就像一项隐秘的渴求被无意间拆穿,有种恍然大悟的惊喜。遇见林静时,我清醒地算计着她和我的配比,发现我们很适合后,我感到幸福。但幸福不是满足,在夜深人静,往来的空虚让我不知所以。

    而谜底终于被揭开了,我要感激我的职业,它让我置身亦假亦真的情景,从中找回漏缺的感受。——我内心深处,或者说整个身体,是渴望占有男人的,嘴唇,肉体,灵魂。他可能过两天就遇到,可能永远不会来。

    我拨通涛的电话,东拉西扯最后问了句:“你说,咱们是不是都被骗了?忙着结婚,根本不问问自己想不想结婚,上赶着泡妞,根本也不琢磨自个喜不喜欢妞。”涛在那头叹了口气:“你这叫感情平滑期,熬过去就是一片光明,熬不过去就是千夫所指。”

    他没懂我的意思。

    很多人都在二十五岁左右找到了另一半,因为人类的经验督促他们在那样的年龄把自己交出去。几千年的历史,不过形成了坚不可摧的模式,这个模式杀死了所有真情。

    两千年,林静有晚跟我商量要孩子的事儿,我说等等吧,她才二十六岁,还能干番事业,孩子不急。她贴在我的胸口上紧紧环着我的腰。她爱我吗?还是她从不思考这个问题。命运给了她这样的生活,她就全情投入。

    两千零二年,我三十二岁,锦绣制片的李导找我谈话,说他有个剧本,男一号很像我,让我考虑。我翻着厚厚的一沓纸,从心跳脸红到不知觉流下泪。很夸张的性描写几乎贯穿全篇,整个氛围极其压抑,两个男人从互不信任而相爱,互相摧残而相爱,再到生离死别而相爱。沉默和激情,毫不遮掩得索要着对方身体的他们,让我震惊。

    原来爱情是这样。

    他是我的荒野孤灯

    我和他的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那时他只有二十二岁,骨架很大,尤其是颧骨和肩胛,后来搭戏时甚至硌得手疼。我伏在他耳边说过一句话:“抱你的时候,你女朋友得多心疼啊。”当时他耳根一下子就红了,囧得可爱,我愣了愣,笑起来。

    他女朋友心疼与否我不知道,我这么说是想告诉他,在我拥抱他的时候,带着无法控制的怜悯。

    后来这怜悯开始膨胀,他没有焦点的眼神,吃饭狼吞虎咽,笑起来微微的傻气都让我体会出那种拥抱他时难以自抑的怜悯···我开始不敢望向他,他的一切动作,透过我的眼睛,都变成孤独和凄凉。

    终于,我的悲悯感开始发生变化。

    那是一场雪景戏,他因我偷情和我争吵。

    “你他妈别恶心我!我跟你好就图个乐!你爱玩不玩不玩滚蛋!”

    这是我的台词,看着他难得定格的眼,我手脚发麻。他揪起我的领口,声音发颤:“你说什么!?”那时,我想拥抱他。

    “我就是玩你!”

    ···

    旁观者清,剧本和人生。

    他躺在雪地里,把脸埋进去,黑色的衣服像个深深的洞,一声高过一声的哭泣从那里传出。他把手臂抱在胸口蜷成一团,闭着眼不停颤抖。我以同样的姿势躺在他身边,紧紧环住他。

    “对不起。”

    我想说的却是:

    “我爱你。”

    卡!导演眼含热泪说我们演得好。他爬起来抹了把脸,盯着我说:“还是第一次有人搂着我哭呢。”我伸手拉他的衣领:“也是第一次有人扯我衣领!”他推我一把,笑着低下头,睫毛绒绒的,脸颊像雕刻而成,嘴唇向上弯起来,淡淡的紫红色透出一丝发苦的甜味。

    我凑到他耳边问:“刚干嘛哭那么凶,我差点当真。”他挠挠头,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得我手足无措,只好一把糊上他头顶:“再乐,再乐我下条整个十遍二十遍的!”

    当晚的庆功宴我俩被狠狠调侃了,拍裸戏那天也没见他们这么激动,那七嘴八舌的架势快把我们捧上了天。

    “你们再这样夸下去,我可真当自个是大腕以后耍大牌了啊!”我笑骂道。

    他在我身边乐得最欢,那大眼睛眯缝着甭提多可爱了!

    我搂住他的肩,冲满桌子人嚷嚷:“来来来,给我俩合张暧昧照!”导演开开相机卡擦一声,我猛地伸出手一挡,制造出一种我俩浓情蜜意被抓拍的假象。

    他有点多了,偷偷钻我耳朵旁压着嗓子说:“师哥,你声音真好听。”我半边脸一麻,顺势趴在了他肩上,他想推开我,我发力抵触他的手臂,一边摇头示意。

    “怎么啦?喝多了?”我沉默。

    “那我先带你回去?”我点点头。

    从他口中呼出的火辣辣的雾气扑向我,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我所有的神经在接收到这热度,都紧绷起来,紧绷而又绵软,像捋直了脖子待宰的鸡,是被一种外力强加在身。

    我爱他,我想是这样的。

    路上他趁我发愣吻上我的唇,我来不及思考就激烈得回吻起来,渐渐比他还要动情。接吻能反映出很多事,温柔的吻只能算作动作,带感情的吻则像一场战争,双方都拼命争取“更爱”的荣耀。我感受到他想告诉我他爱我。在肌肤之亲时我仍觉出他的孤独和凄凉——当爱上一个人,他在你的心里,就与世界格格不入了。

    多遗憾啊!我已把自己扔给世俗好多年。

    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深吻,然后相拥入眠。他额头贴着我的胸口,手臂蜷起,我则紧紧搂住他的肩。我们一直没有做爱,也没有承认相爱。

    有日一场床戏结束后,他伏在我身上,冲我调皮地笑,睫毛快能扫到我的脸。我用手撑住他的肩,故意逗他:“你再这样别怪我色迷心窍把你办了!”

    “不如现在吧!”说着他从下巴顺势向下咬到胸口,我慌忙看四周,好在大家都出了卧室。我闭上眼,欲望这玩意真不好把控,我感到小腹火燎燎的疼,下身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坚挺得厉害,现在,在理智之外,我百分之二百地渴望占有他。

    “你俩怎么还不出来?!盒饭到了!”导演在叫我们。我狠狠甩了甩头让意念集中,他翻身躺在我身边大口大口喘着气,听着他骂了句:“这不是害我阳痿吗!”,我噗嗤一声哈哈大笑。

    后半天我俩状态很糟,不停NG,他一对上我的眼就不受控制地裂开嘴乐,把导演气得半死,只好放我们回去休息。

    “你听好了,我们不可能有结果。我有老婆,有家。别把一切都给我,那对你不公平。”

    “我会等你离婚!”

    “我不会离婚的。”

    “你爱我吗?”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假如我也二十二岁,我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我已值而立之年,“爱”这个字说出口就意味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戏里戏外,我一直奢求他能懂,所有,都是按剧本进行的一场表演。我会提醒自己杀青时切断这份投入,也希望他亦能有能力切断。今后我们各自生活,只当它做上帝随手扬的一把沙,给我们流泪的错觉而已。

    世界规定好一条最安全的路给我,我不能辜负。

    他是我的荒野孤灯,我却迷失在漫天霓虹

    “我现在不得不爱你。”

    “嗯?”

    “导演说,没有感情演不出这个戏的。我们得对剧本负责。”

    听着自己平静地说这些话——我感到这个世界如此荒谬。我所做所说,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的事却被称为正确,这便是荒谬,以及我为配合这种荒谬而培养的幽默感。

    “懂了。你真是个好演员!”他从我身边重重撞开冲出门去,我像打了麻药,毫无知觉。

    然后我坐在地上点燃一根烟,回忆起二十岁遇见林静,二十五岁结婚,三十岁知道自己的隐秘,三十二岁遇见他,这十二年,我内心有如火山喷发,经历了数次冰火两重天,但身体竟能保持恒温。

    他还小,可以说还是个孩子,机缘巧合让他遇见我,他以为爱很伟大,但他忘了,那些死在绞刑架上的伟人——伟大的事经常遭到惨杀。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收拾好去找导演商量辞职的事,必须要收手了!

    导演很惊讶,也很生气,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我低着头心乱如麻。对啊,这戏拍了一半了,一切都挺顺利的,整个剧组跟一大家子一样,谁也不会为难谁。他们不会硬拖着我,但我一走就是为难了所有人。我必须留下来。

    推门看到他呆呆地站在门口。我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扯到角落。这个动作几乎属无意识行为。我低头看他的眼睛,想找到焦点,他撇开头。我捂住胸口。这也是无意识行为,因为胸腔急剧收缩,很不好受。

    我的声音大概哑得过分,他听到后都快哭了:“哥,你别这样,我们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我不会再瞎想了···再也不了!真的,别这样!”

    我说的是:“对不起,我没办法,每天心里都乱七八糟的,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由于我的过激行为,导演为缓解压力当晚带全剧组唱K,豪放地嚷着:“敞开了唱敞开了喝,明天歇工!”我不由地脸红,凑他耳朵边说我请客,他一捶凿到我胸口:“你别再给我玩早上那出我就谢天天告奶奶了!”他真是气糊涂了,“谢天天告奶奶”这么···“二”的句式都给造出来了,我痞里痞气地笑。他严肃下来,沉声问:“你能跟我说为什么要走吗?”我装着镇定:“嗨,就脑子一热,没事儿!”

    跟我去北方吧!那里正下着雪!

    就让我滚热的灵魂在冰霜上撒个野!

    跟我去北方吧!逃离爱情的肤浅!

    南方的江山太娇媚!腐蚀了我的热血!

    杀了诚实吧!或者杀了爱情吧!

    杀了真理吧!或者杀了谎言吧!”

    我看到他半睁着眼念着这样几句歌词,调子像在说醉话。一会儿低沉一会儿高亢。“杀了爱情吧!或者杀了真理吧!”我一字不漏地看着他,光影缭绕时,想起两句没边儿没沿儿的诗——“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我与他相距不足五米,却像隔着很久远的历史,有了这样的感觉,世俗就变得无足轻重了。这时,他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更飘渺,我的眼几乎穿透他,看到他身后布景上横七竖八的孤独。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搂住他的肩。然后冲守着点歌台那哥们嚷:“重唱重唱!这歌我也喜欢!”他扭头冲我笑,没变,还是带着微微的傻气,呼出属于他的气息,我所熟悉的味道。多少次唇舌交缠,还有浸着汗气紧贴的身体,让我眼前发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口腔有些寡淡,而亲吻后看我的眼神又极其浓烈,一深一浅,如细密的针脚。

    他举起啤酒灌了一通,甩甩头笑着说:“哥,咱好好唱!”

    “···

    杀了诚实吧!或者杀了爱情吧!

    在北风吹起的时候加入我们的队伍!

    杀了真理吧!或者杀了谎言吧!

    好在北风吹起的狂野中唱着激昂的进行曲!

    ···”

    到后来调不成调,他简直成了鬼哭狼嚎。我夺过话筒把他拽出包厢。街上是冷风,积雪没过了脚踝。我帮他把上衣拉链拉好,捧住他的脸,坚定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会去办离婚!”

    他吻我,嘴唇颤个不停,我扶住他的头把舌头送进去,有咸咸的液体滑过。

    那时。

    我以为我能给他一个以后。

    之后我问他怎么那么快就相信了我,他说,“我没相信,当时想的是能多被骗一天也好。”

    这一生,遇到个肯享受你谎言的人,你还奢求什么,摸爬滚打什么,胡寒东,你真不是个东西!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们的第一次是在雪地里,他拼命扭着头摸索我,眼睛红红的,满是水气。我拥着他,只觉得冰凌刺进身体,浑身又麻又痒。进入时,他“啊”地嘶喊出来,我不禁流下泪。强烈的感动和忧虑将意志掩埋,类似雪山崩塌。

    流泪和射精,最原始的激情。

    他告诉我在我怀里哭的那天就想这么做了,所以执意来雪地。我想到《断背山》,那两个互相取暖的男人,悲惨的一生。

    “你看,爱是可以融化冰雪的。”

    他说这句话时,嘴唇发紫。

    他是我的荒野孤灯,独身与整个世界的喧嚣对峙

    杀青宴林静来了,我牵着她给剧组介绍:“这是我媳妇儿,国剧演员,还未成年哪!”林静笑着戳我,爽朗地跟大家伙说:“别听他瞎掰!他才小毛孩呢!”我瞟到他在角落里抽烟,没什么表情,我猛地错开眼,承诺给他的,此时正沉重地积压在心头。林静一来就嘘寒问暖,还搂着我量有没有掉称,仰着小脸儿瞪眼的样子让我特别踏实。我不想放弃这份安全感。

    那晚林静不停黏我,说悄悄话,帮我挡酒。导演赞叹道:“寒东!你老婆烈啊!!!从哪找的?!”“她就是一酒坛子!”···

    我心里很乱,开玩笑打闹也压制不住的乱,他一晚上除了比较沉默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轮圈他也喝,划拳他也不认怂,但我注意到他隔十来分钟就会点一根烟,拿烟的手有些发抖。

    心猿意马的晚饭终于吃完了,大家伙都高了没法开车,就叫了几台出租来载我们这群酒鬼。林静两手环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一句也听不进去!突然她扯了句:“另外那个男主角呢?”我一咯噔忙回头扫了一圈,他还是一脸平和,手里捏着烟,卧槽!这晚他得抽了三十多根!

    “诶!那个抽烟的,过来过来!”

    他没命抽烟让我心里特别堵,没经大脑就喊了这么一句,语气愤愤的。

    “你反应也忒迟钝了吧!现在才提起他,他可是我戏里的情儿啊!”

    “可不嘛,一晚上净看你了!”

    他愣了愣,木然得走过来,眼睛飘忽不定。不过很快就自然地笑着说:“东嫂!早听东哥提起你,可算见着活人了!真比我想得还漂亮!”他从没称呼过我东哥,听起来格外的疏远。林静拿胳膊肘撞我,大大咧咧地嚷:“这我就放心了!人这么帅一小伙跟你真是一点都不配!”他听了大笑,挑逗似的看我一眼,看得我七上八下。

    “你别挤兑我了成不?我拍这个戏可是把命都快搭进去了!”林静压着笑切了一声。

    这时车来了,我们仨就顺势挤上了后座。我在中间。他身上烟味酒味掺杂着,我心下一沉,抓住了他的手。他一动没动,任由我握着,头靠在座背上,闭着眼。林静刚又要叽叽喳喳,我侧头示意人睡觉呢,她张大嘴用唇语说:“知道了。”就歪在了我肩膀也闭了眼。

    我左手边是林静,右手攥着他,头脑一片空白,我很想走通一条路,好脱离现状,但我什么都不能做,朝向哪方都是低谷。

    我抽出攥着他的手去勾他的下巴,想让他也靠在我肩上。他睁开眼,黑暗中亮晶晶的,我忽然记起他突出的肩胛,仰着脸吼出的呻吟,半醉半醒时那首低沉又高亢的歌:“杀了诚实吧!或者杀了爱情吧!”。他盯住我,面无表情,我感到悲伤,叹了口气错开发酸的眼。

    他却重新更紧地攥住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夜晚我和林静做爱,满脑子都是他的吼声他的歌声,高潮时咬着嘴唇把呻吟生生咽了下去。林静的身体依然美好,我享用她,但已毫无激情了。她趴在我胸口逗我:“今个怎么那么含蓄啊?几个月没见知道害臊了!”

    我今晚必须见他!

    大概凌晨三点,我确定林静睡熟后披上衣服去楼道给他打电话。

    “喂。”他很快接了。

    “你出来。”

    过了五六分钟他披着羽绒服走出来,脸上有没擦干的水迹,看来是刚洗过脸。我走到他身边,本想把他沾水成绺的头发播散开,没想到他猛地往后一退,我望向他,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红红的,眼睑都肿了起来。那时我觉得自己真他妈混蛋!

    “哥,嫂子睡了?”他问。

    “你哭了多长时间!”我扶住他的手臂。

    他没有躲闪,和我对视,忽然带着一丝邪魅苦笑着说:

    “我也想要。”

    ···

    他缩在我怀里絮絮叨叨地说:“其实我没事儿,你不用为难,嫂子挺好的,她是真喜欢你,我看得出。我以前觉得咱俩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事儿,现在突然发现我给不了你什么。没关系。我已经得到很多了,当时亲你那时候心里特别没底儿,呵呵,就怕你一拳挥上来再也不搭理我了,你能稀罕我我特别高兴,真的。”

    我用力把他的脸埋在胸口。我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这样说服自己,才能这么平静地,来开导我。

    接着我深深吻了下去,他第一次没有回应,只张着嘴任我吮吸。我把脸埋在他项窝里呼吸他的味道,我听见自己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反手紧紧抱住我。

    第二天剧组一一告别,离开前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两千零三年,我三十三岁,除夕结束一个月后,我决定和林静谈离婚。没想到她在我张口前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呆了半分多钟没回过神,林静甜甜地笑着:“高兴傻了吧!诶!别杵着啦!你要当爸爸了!”我喃喃回答:“挺好挺好,挺好···”

    我仿佛看到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朝我压来,手脚被固定,动弹不得,也许根本就是我不想挣脱。林静是个好姑娘,怀孕后爸妈更是开心得跟孩子似的,我看着所有人满足的样子,感到特别幸福。而立之年,我可耻得,留恋这份幸福。

    他凭借年轻俊朗开始接拍大量电影电视,几乎每个频道都能看到他,我也很快接了一部古装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他从未联系过我,更不曾询问那个承诺。这让我愧疚不安。

    他听到那句“我要和你在一起。”时用力拥抱我的感觉还是十分清晰,那是他用身体在告诉我,他相信我。

    而我,却说了谎。

    腊月,女儿出生。

    我给她起名叫胡津言。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本不想提他的名字的,也无所谓了,他叫刘锦炎。

    林静问我什么含义,我告诉她“金玉良言”,她抱起女儿嘻嘻哈哈地逗她:“小津言,你有名字喽!”

    两千零四年,我和他的电影有幸获得“锦绣制片最佳文艺片”提名。六月份,我们重逢,我三十四岁,他二十四岁。

    整个剧组聚餐,他自如地和大家调侃打闹。我知道这样说让人嗤之以鼻,但我真的非常想念他。——这一年来,每一天,每一分钟。

    我闷了二两酒站起身走到导演身边:“跟我换个座位,我有话跟锦炎说!”

    导演推了下我的头笑骂:“今个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精神点儿给我!”

    一年了,他剪短了头发,瘦得不像话。

    我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个麻球,尽量轻松地说:“来,哥记着你喜欢吃这个。”他看了我一眼,没言声埋头吃起来。

    “你最近挺忙的吧,我见你接了好多片儿。”

    “也没多少,就俩电视剧。”

    “电视剧拍起来没完没了的,够你小子累的了!”

    “谢东哥关心。”

    他语气十分冷淡。

    我给自己又灌了三两,继续说:“去年我当爸爸了,是个女儿。我很意外···”他无所谓地笑笑:“我听说了。”

    “你听我说完!”我压着嗓子吼出这句话,是在乞求他的理解,不,我没有资格乞求他懂,但我要让他知道我的无奈!

    “···我运气不好,老天不给我照着自个心走的机会,我没法抱怨。但锦炎,我永远是你哥,你不能不认我!”

    他扯了下嘴角:“一年六个月了,你连条短信都没有。我不要这样的哥。”

    他说得极轻松,坦诚地看着我。眼睛里忽明忽暗,眼白布满血丝,像是一朵水底的黑玫瑰,被浸出血的颜色。

    我抿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他慌了神,连忙拿纸巾递给我,边发出一声:“哥,你别···”就没了下文,我仿佛听到一声哽咽。

    但他垂下眼笑了,絮语般说起来:

    “哥,你说你要和我在一起,我等着呢,我相信你那不是骗我,没事儿,你过你的日子,只要你记得有我等着你呢就行了,哪怕俩仨月给我来个电话,就挺好的。我们总会有在一起的那天的。”

    他嘴唇发颤,满眼泪水。

    “你俩大老爷们干嘛呢!眼泪汪汪的!”导演乐呵呵地嚷嚷,我接茬道:“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汪,没听说过啊?!”有人顶了句:“寒东你什么时候改属狗了?”一桌人爆笑,我侧头看锦炎,他不知什么时候夹了根烟,我一把夺过去。

    他作出无奈的样子:“我烟瘾上来可能会杀人。”

    “来啊,我还真不怕你!”

    那是我此生听过最动听也是最辛酸的“我等你。”,我毫无把握能对得住他的这份等待,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明知道会让他失望,竟还是默许了这没有任何保障的约定。我从来是自私的!我们之间的天平一直倾斜,我根本无法理解他在拿多少沉默忍耐来抵挡涨潮般剧烈的悲伤!

    他是我的荒野孤灯,而我已不敢回头张望

    二零一零年,我四十岁。津言换牙了。六年来,我每周给锦炎打个电话,他越来越忙,有时一年接五部戏。我总让他别那么拼,他就逗我说自己还年轻,顶得住。他暗示我想他的时候给他来个短信就够了,不用跟做功课似的。我很想说我恨不得一天给他打十通电话,但我说不出口。兑现不了的承诺就像个四处学舌的妇人,她会时时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二零一零年的一个星期,林静和津言外出游玩。

    锦炎喝醉了在我家门前冻了一夜。

    “哥,我撑不下去了···”他似梦似醒地反复嗫嚅这句话。我给他灌下退烧药紧紧抱着他,他身体冰冷,不停颤抖。我隐约感到一阵恐惧,也许这六年,他过得很不好?非常不好!

    为此冻馁!为此寂寞!为此辛苦!我怎会不明白,我是故以为他风生水起,来让自己的生活少一抹风雪!

    他昏睡了一整天到晚上才清醒过来,我松开抱着他的手臂,轻轻吻上去。

    六年没见了。这一吻,跨越了很多很多。

    他睁着眼不停流泪。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问。

    我和他已是两个世界的了。

    他缩在我怀里一声不吭,我预感到,我将永远失去他了。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四号(末世之日),当红演员刘锦炎于加利福利亚完婚。

    我猜到了,那天他走之后就换了号码,和我断了联系。

    二零一五年,我四十五岁,生命中很多事儿都看明白了,当年我缺失勇气,错过了值得为之牺牲性命的东西。不惑之年,我残留着一丝后悔。

    二零三零年,我六十岁。林静和津言死于一场灾难。老得不成形的我,连哭声都喑哑虚弱,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老到无力悲伤了吧。而想到他时,我仍有一股力量,想朝向天空的方向,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正值天命,看我的眼神已不见一丝留恋。

    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到此该结束了吧。我已七十岁,彻底老了,满口假牙,视物昏花。忘记了很多,但喉咙里终日激荡着一些杂乱的句子:“刘锦炎,我一直爱你。”

    不说出这些话,我会无法长眠。

    所以我支撑着没有生机的手臂把我还能回忆起的一一写下,也许你没有耐心听一个老者陈述这积压了几十年的往事,那你只要了解一句就好,我将感激不尽。

    ——

    “我将爱他直到我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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