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放学回家,看到我叔叔门口围了许多人,我的大学生婶婶衣服被撕破了,嘴角流着血的躺在地上,头发凌乱,我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手,我妈恶狠狠的呵斥了我,把我拉到一边,告诉我不许靠近。我问为什么,妈妈小声说:她死了。
1
6岁那年,我所在的村子出了一桩命案。
在贫穷落后的山村,人命如草芥,人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有人死了,对活着的人来说,就是贡献了一场热闹的聚会。
但这桩命案例外,因为死的是一个外省的女大学生,我叫她大学生婶婶。
2
那是一个十月份的下午,天气已经有些微凉了,我像往常一样和同学打打闹闹的回家,路过叔叔家,看到门口围了许多人,婶婶的尸体就被放在露天临时搭的台子上,没有任何遮拦,简易而潦草。就像她的一生。
第二天,她的父母,还有警察、法医,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村人静静的看着他们,静默着,努力的表现出最大限度的善良。
警察抱怨自己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太累了,决定明天再查这个案子,热情的当地人马上就给他们安排了休息。
夜渐渐深了。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回了家。
婶婶的妈妈哭的已经没有眼泪,呆呆的跪坐在婶婶的尸体前,月亮照在婶婶身上,她一条腿的裤子破到了大腿根,露出雪白的腿。
她的爸爸颤抖着手想用裤子盖住她的腿,几次尝试都没能如愿。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终于发出一声哀嚎,跪在地上,像一只任人宰割的野兽。
3
婶婶死的第三天,警察开始调查取证。
村子里不具备单独问询的条件,他们只好拿着本子在人群中随意的问着问题。
人群中的取证,加上婶婶爸妈的陈述,拼凑出了这些情况:
婶婶名叫小娥,今年21岁,刚刚大专毕业。
读的是计算机专业,爸妈希望她做个老师。可她不知道怎么认识了我在外打工的叔叔,不顾父母反对,义无反顾的来了这个遥远的偏僻山村。
这里的偏僻程度远远超出她的预期,连手机信号都不通,但有情饮水饱,她还是跟我叔叔在这里呆了三四个月,直到两个人花完身上的钱。
没有任何增加收入的来源的他们,商议由我叔叔先出去找工作,稳定了,租到房子,再回来接她。
但我叔叔离开后,她闲的无聊,就去山上玩,不小心摔了下去。上山的村民发现了浑身是伤的她,把她背回来,谁也没有料到,她在养伤期间误食了老鼠药。
警察一边记录,一边问旁边的人:“是这样的吗?”
旁边的人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因为她一直躺在床上养伤,没出门我们也就没觉得奇怪。谁知道她命那么薄……”
警察用眼神阻止了他再说下去,他也马上识趣的闭了嘴。
问完大人,开始问小孩,所有的小孩早就被大人教过了要说不知道,不然警察叔叔就会把你抓走,所以小孩们都装了哑巴。
最后,问到了婆婆(也就是我叔叔的妈妈,他们虽然没有结婚,但是老家的风俗是带回来就认定了是媳妇,都默认叫男方的爸妈公公婆婆),婆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可怜的媳妇儿啊,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啊。”她实在是太伤心了,但凡有点人性的都不会忍心对这么伤心过度的婆婆问话,警察的问话只好一再终止,最后只问了几个需要“是”还是“不是”的问题就匆匆收了场。
做完问题记录,警察示意法医可以开始了。法医默契的点点头,在露天里简单的围起几块布,就给我婶婶做了解剖。
解剖完,警察对尸体和现场拍了照,就回警局了,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杀,所以没有嫌疑人被带走,只带走了村干部准备好的土特产。
4
警察前脚刚走,我外出打工的叔叔后脚就赶到了家。
他跪在我婶婶残缺不全的尸体面前,痛哭流涕。
跪在我婶婶爸妈面前,任由他们打骂。
几个小时之后,到了晚饭时间,丧礼主事的看他们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了,偷偷把我叔叔拉到一边:“我们算了日子,明天下葬。你去劝劝她爸妈。”说完朝我婶婶爸妈那边努努嘴。
我叔叔怯怯的走到婶婶爸妈旁边:“爸,妈,你们多少吃一点东西吧,两天都没吃了,身体扛不住。小娥泉下有知,会担心你们的。”
婶婶的爸妈用沉默表示拒绝。
叔叔又说:“爸,妈,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没照顾好小娥,今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我想求你们,明天给小娥下葬吧,我爸找先生算了,明天是个好日子。”
听到这句话,婶妈空洞的眼睛又迅速充满泪,整个人也进入警备状态:“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没有查出凶手,别想给我小娥下葬,我们不下葬,不下葬……我还要带她回家……回家……”她一边哭,一边又喃喃自语。
叔叔说:“没有人害她,是她说房子里有老鼠,我爸才去买了老鼠药,谁知道她自己误食了。”
婶爸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你们胡说,她身上、头上、嘴角都是乌青……”
叔叔弱了气势,结结巴巴的说:“那是……是她自己上山摔的,我……我们这都有人看见……”
婶爸不再说话了。
叔叔看劝不下他们,也不说话了。
几天后,婶婶还是被下了葬,因为尸体开始腐烂,有了异味。九几年的时候,她爸妈还没有办法把已经肢体残缺、开始腐烂的女儿跨省带走。
婶婶就这样永远的留在了这个离家几千公里的山村,连棺木都没有的葬在了地下。
5
后来,听村里人说,那个年代跨省打官司是非常难的,婶婶的案子一直都没有下文。她的爸爸妈妈不死心,辞了工作,开始了漫长的告状之路。坚持了三年,花光了积蓄,卖掉了房子,婶婶的妈妈也在一次次绝望中患了精神疾病。
叔叔承诺的会把他们当亲生父亲照看,也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们。婶婶去世一年,叔叔就结婚了,还是个外地的女孩,如今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和一个七八岁的儿子,家庭幸福美满。
村里人也都默契的没有人再提当年的事。
6
我曾不止一次问过我妈,那个婶婶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妈总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好好念书。
直到二十多年后,我再次追问,她才叹着气说:“唉,你那个婶婶一家人挺可怜的”,然后给我讲了事情原委。
原来,我婶婶死的前一天,和她婆婆吵架了。
当时,我叔叔一走,婆婆就欺负她一个外来的,整天指使她干活,婶婶性子烈,两个人就经常吵架。
那天,她一气之下给我叔叔打电话,说自己要去找他。叔叔于是给他妈打电话,让她对我婶婶好点,让着她点。那时候我们一个村子才有一部座机,谁家打个电话,说的什么内容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对话,村里人都知道。
第二天一早,婶婶真的准备偷偷走。她早早起床收拾好行李,走五公里山路去赶每天只有一趟的班车。
婆婆起床一看她不见了,怕我叔叔回来不好交代,于是立马召集村里的男人一起去追,十几人开着两辆三轮车,追了五六里路后,在中途截下来了她。
在我们村,婆婆代表着一家至高无上的权威,她们可以随便打媳妇,逼媳妇生儿子,她们的儿子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过分才会劝母亲消消气。
所以在我们村,“生个儿子,熬成婆”大概是每个女人的梦想。
但是现在,我的婶婶居然敢跟她婆婆吵架,吵完架还准备跑,她婆婆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一见到她,怒从心中起,上去就是一巴掌:“你个臭婊子,来了我这就是我儿子的人了,你还想跑?”
婶婶被打懵了,愣了几秒就哭了:“你这人怎么耍无赖啊!”
婆婆:“我无赖?我还就无赖了,你怎么着?”
说着就去推搡她。
她看到旁边这么多彪汉,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帮她的意思,不敢还婆婆的手。一只手捂着脸说:“那我把钱都给你,总行了吧?”掉着眼泪把身上带的钱,都掏出来。
婆婆伸手就去抢:“才这么点?还有没有?”一边说一边试图去翻她的口袋。
她躲闪。
两个人拉扯中,她的上衣哗啦一声,扣子全开了,内衣就那样赤裸裸的暴露在十几个男人面前,她啊啊的大叫着,顺势跪在地上把衣服拉在胸前。
“你不是能么?继续能啊?”婆婆红了眼,继续去撕扯她的衣服。
很快,牛仔裤也被撕破了。布条搭在大腿根。
她蜷缩在地上,哀求周围的男人:“求求你们救救我。”
周围的男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谁也听不见她的话。一动不动的享受着这免费的脱衣盛宴,脸上带着努力隐藏的快感。
“求他们没用,你得求我!”婆婆一边说,一边拳脚雨点般落在她身上。
她哭不动了,求不动了。趴在地上哀嚎。像一头受伤的母狮子。眼泪和着泥,把她披散的头发拧成一缕一缕的绳。
她知道求这些男人没有用了。
她抱着婆婆的脚,求婆婆别再打了。
婆婆揪着她的头发,咬着牙说:“你给我起来。”
她像一只兔子一样,被婆婆从地上拎起来。
刚站稳,啪,一个耳光又落在了她脸上。
“以后还敢不敢跑了?你说呀!”婆婆用一个猎到最肥的野物的猎人的姿态问她。
她嘴角流着血,发出呜呜的声音。
“说呀!”婆婆不满意她的表现,用力一推搡,她没站稳,一个趔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脑袋磕在石头上,当即血就流了下来。
后来,他们把浑身是伤的婶婶拖到车上,带回了家。
当天下午,婶婶就喝了农药。
后来有人说当时她婆婆让那些男人强奸了她,也有人说没有。不过这些都无从考证了。
我有些愤怒,质问妈妈:“你明明知道真相,当时警察问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妈妈沉默良久,说:“说了,我还能在村里生活的下去吗?再说,说了,你觉得警察就会管了吗?那些伤,谁看不出来不是摔的呢?”
我一时语塞,仍然不死心的问我妈妈:“你说我叔叔当时到底知不知道他妈对他媳妇儿做了什么?”
我妈说,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那毕竟是他妈,他还能不认他妈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年,我们家搬走以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我们那个山村,也再也没有用过“民风淳朴”这个词去称赞一个落后的地方,因为落后往往意味着愚昧。愚昧,是会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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