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你不是狗，永远也不会知道狗有多难过

关于刘老汉的事，我知道的很多，却一下不知从何说，他是一个很怪的老头，除了爱狗没有别的什么爱好，他生活里很少说话，动不动就骂老婆，但他很少骂狗，狗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狗，永远也不知道狗有多难过。” 刘老汉对外人说。

那天，刘老汉从医院回到家，大狗一直用嘴扯他的裤子，他跟着狗到了狗窝，才发现前几天刚下的三只小狗都死了。

当刘老汉要去拿小狗时，大狗冲他叫。

〞它们都死了！就像前几年被扎死的那个。〝刘老汉对狗说，〞死了，就活不过来了。〝

大狗低下头，用嘴拱着小狗，不停的哼叫着。

前几年，大狗下了一只小狗，小狗大些后，送给了路对面的老王，小狗长大了，还经常回来。有时大狗跑过去，两条狗要一起呆好一阵子。

有一次，小狗要跑过来，当它跑到路中间，一辆车开了过来……

大狗在家门口看着小狗被撞死了，她用嘴把小狗拖到路边，一边用抓子拍，一边叫。但小狗没有再站起来。

这一次，她的孩子又死了。那晚，大狗叫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不叫了。

刘老汉去看它时，她躺在三只小狗旁，已经没了呼吸，一边放着的狗粮一点也没有动，也有可能她是老死了，狗的生命更有限，也就十几年。

刘老汉在一座坟墓旁边挖了个坑，把大狗和三只小狗埋在了一起。

“死八婆，你不喜欢的狗死了，这下你满意了！” 刘老汉对着那座坟说，那座坟的土是新的。

刘老太婆不喜欢狗，她虽然没有洁癖，但天生就怕狗，偏偏刘老汉爱狗如命。

“老东西，早知你这么爱狗，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你，让你跟狗过一辈子！” 刘老汉的儿子和女儿经常听妈这样骂刘老汉，“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还帮你生儿育女。”

现在他们的儿子和女儿都长大了，儿子去了大城市，女儿去了美国。

“儿大不由娘，死八婆。” 刘老汉骂在看旧照片的老婆，“你意为还是他们需要奶的时候，谁还愿意和你在一起，如果不是这条老狗，我也早离家出走了——”

刘老汉和刘老太婆吵了一辈子，儿子和女儿都是在他们的吵闹声中长大的，他们早已烦透了，女儿出国前曾回来看过，她是回来劝爸妈离婚的，相互都看不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有时还断不了动手动脚，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

在女儿的记忆中，刘老汉打过妈妈，打过哥哥，也打过她，但不记得他打过家里的狗，有一次她被狗咬了，爸爸骂她不应该打狗，狗不高兴才会咬人，人有时看不惯别人就打，毫无理由。

“你早该离开那个老东西了。” 女儿对刘老太说，“他心里只有狗，你在他的心目中连条狗都不如。”

“不要这么说你爸。他再不对，也是你爸。” 刘老太太叹了口气，“土都埋住脖子了，还离什么离呀！或许，这就是命吧。再说，你爸这么懒，又不会做饭，没有我，他会把自己饿死的。”

女儿看劝不动，当天就走了，刘老汉连她回来都不知道，那时候他正带着狗在地里转游。

走累了，他带着那条老狗才回家，刚吃了几口菜，他就又开骂了：“你是不是想我早死呀？ 做的饭这么难吃，你看狗都不吃。”

狗摇着尾巴，果真只是闻了闻地上的那块馒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刘老汉，刘老汉却没有停下手中的筷子。

“死老头子，让你的狗滚出去。” 刘老太手里拿着擀面杖，抬手就打，“ 我做的饭不喂狗。"

狗一起不吭的跑出了屋，刘老汉抓了剩下的那个鸡腿追了出去：“饿死你，也不能饿着我的狗。”

“死老刘，有能耐，你就别回来，带着你的狗永远别回来。” 刘老太太在他背后说。

可每次天还没有黑，刘老太太就做好了饭，她一次又一次的去门口，看看那条讨厌的狗有没有回来，狗回来了，刘老汉也就不远了。

“又死哪去了？ 每次都这么晚。” 刘老太太骂道，“ 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外面，没人管。”

“我乐意，我才不学你，天天在家呆着。” 刘老汉也不示弱，“ 早晚有一天你会憋死在家里。死八婆。”

但让刘老汉没有想到的是，刘老太太却死在了外头。

那天刘老太太出门去赶集，她就没有再回来，回来的半路上碰到一条恶狗冲她叫，她很生气，弯腰拿起地上的石头，石头还没有扔出去，她已经变了脸，心脏病突发，一头栽了下去。

“死八婆，不好好的在家呆着，偏要去赶什么集。” 当别人把刘老太太摔倒的事告诉了刘老汉，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道，“一个大活人，非要和一条狗过不去，自己家的狗也就算了，别人家的也不放过，这下好了。”

刘老太太终究是没有救回来，儿子和女儿这次倒都回来了，儿子还带回来了刘老汉的孙子，刘老汉只知道他姓刘，其它的就不知道了，看样子小家伙应该已经7、8岁了。

从医院出来，只有刘老汉回了家，刘老太太直接去了火葬场，儿子和女儿都没有回来，回来也没有地方住，他们唯一留恋的刘老太太也走了，就更没有必要回来了。

家里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没有变，盆子是盆子，碗是碗，但里面不会再有刘老太做的饭菜了，那些饭菜虽然不合刘老汉的口味，但却吃了那么长的时间。

让刘老汉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狗也死了，也就几天的时间，他是真的把它们都忘记了，可一个活东西，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小狗走就走吧，大狗不应该呀？

“死八婆，这下你满意了，我的狗死了。先是它刚下的三只狗崽子死了，后来她也死了，她叫了一夜，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伤心。” 刘老汉坐在老伴的坟前，“让你死家里，你偏不听话，要出去，这下好了……死八婆，儿子和女儿都回来看你了，我们的孙子都8岁了，在那边别动不动就骂人，要骂你就先骂咱家的狗吧！”

刘老汉拒绝了儿子，他知道儿子只是当面一说，他一直是恨自己的，他对儿子说：“你走吧，我很好！你妈早该死了，我已经受够她了。没了你妈，我一个人会生活的更好。”

儿子头都没有回，带着孙子走了，孙子连一声爷爷都没有叫。

没人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刘老汉是怎么生活的，村里的人仍然看到那几天他每天早出晚入，只是少了那条狗，他走着更慢，显得更老了。

〞没良心的东西，说走就走了。〝刘老汉在别人问起他的狗时说，〞她刚下的三只狗崽子死了，他太伤心了。这下死八婆满意了。〝

〞老刘，想开点！狗总是会走的，人总是要死的。赶明，有机会再养一条，就是了。〝邻居怕刘老汉太伤心开导他说。

〞你不是狗，永远也不会知道狗有多难过，该死的八婆害死了它们。〝刘老汉恶狠狠的说，〝她不死，我也要打死她。〝

邻居猜不透他是什么想法，只是不再劝他，他心里应该是另一个想法吧。

在刘老太太死去的第七天，刘老汉家一直没有开门，天快黑的时候，邻居撬开了他家的门。

刘老汉仍然躺在床上，但身体已经凉了。他的身旁放着刘老太太的遗像。

刘老太太眯着眼笑看着这个世界，似乎在嘲笑躺在一边的刘老汉：死老头子，没有我，你还是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