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只听得见海浪起伏的声音。我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零星的灯光刺穿吞噬天空和大海的黑暗。羽在床上沉睡着。而我却辗转反侧想着他晚上接的那通电话。
晚上我们吃完饭回到房间，我先去冲澡，他无聊的看着电视。我冲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他在打电话，他看到我，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我裹着浴巾边擦着身子边往睡房里躲。电话是谁打来的呢？是公司吗？会是什么事情需要在周末的晚上11点处理呢？会是他家里打来的吗？如果是他妻子打的电话，那他晚上出来打的是什么幌子呢？他妻子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是不是已经有所怀疑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不安的情绪开始围堵我。我站起身想甩开不安，这时他走了进来紧紧的抱着我。他没有提起那通电话，我也不想问，他的拥抱揉碎了我的不安。
而此刻看着窗外黑暗中的灯光，又让我想起了那通电话。也许此时羽的妻子正在灯光下等着他回家。这是一个月前我与羽重遇以来，我第一次冷静下来面对羽已经结婚的事实。这一个月我们幽会了三次，每次约会我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两个人在一起时只专注于对方绝口不提他家里的事情，也不谈与我们不相关的事。
“怎么起来了？”羽从背后抱着我。
“睡不着，想看看能不能看到外面的海景。”
“这个时间点是看不到的，要等天亮。这个房间是这家酒店离海边最近的，平时很难预定到的，我朋友是这家酒店的经理这才让我预定到的。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早晨起床就能看到大海的感觉。”分开十年，他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嗯， 等天亮了，我们一起在窗边吃早餐。沐浴晨光，欣赏美景，吃着美食，想想就幸福。”十年前我这样说，十年后还是这样说，他还记得吗？他是否还记得我当时还开玩笑说“以后我当你的情人吧！”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而这句无心的话竟成了现在的事实。
他突然叹气道：“晚上我爸打电话过来，说身体不舒服，叫我过段时间带他去医院检查。”原来那通电话是他父亲打的。我稍微松了口气。
“伯父年纪大了身体难免会出现些小病小痛，你不要太担心了。”
“嗯，只是.....”
“只是什么？”
“把我爸接过来，我外出的机会就不多了。”
“我没关系，你爸爸的身体要紧。”
“嗯，再去睡会儿吧。”
早晨，阳光穿透大大的落地窗填满了整个房间，我和羽在床上伸着懒腰，裹着被子，舍不得起床。一声长长的轮船汽笛声提醒我这时应该起床看海。坐在床上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海景，太阳把无数光束撒向大海，大海闪闪发光。海上有几艘大的轮船慢悠悠的前行。远处只看得到海天相接，无比广阔。
“这个房间果然不错，等下我就去预订，我们下次还来这里。”羽兴奋的开始规划下一次约会。
灿烂的阳光似乎可以驱散所有的烦恼和不安。我们叫了客房服务，早餐在阳台上吃，吃完早餐我们又窝到床上互相依偎着再看一看大海。10点，他准备回家了，每次幽会他都会陪我吃完早餐，然后10点准时离开。分开后，我们就又回到各自的世界里，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我不必担心角色转换带来的不适应感，而羽却不同，他回家的角色是丈夫是父亲，他能轻松自如的在各个角色中转换吗？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送他离开，我回到房间收拾了下退了房到酒店的咖啡厅等末凡。末凡是我多年的好友。他还没来，我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前面一张餐桌，坐着一对母子，拿着相机在拍窗外的海景，好像是来旅游的。他们让我想到羽的妻子和儿子，羽的儿子应该也有四、五岁了吧？他妻子也像那位妈妈一样照顾着孩子吧？羽在家里是丈夫又是父亲，他会怎样哄小孩呢？我想象不出羽做为一个父亲是什么样子。
就在我呆呆地想得出神，一个身影挡住了我前方的视线，末凡坐到我对面。
“想什么呢？”他拿起我帮他点的咖啡在嘴边呡了呡。
“没什么，周末一大早把你撬起来，这些蛋糕甜点就当是我的谢礼啦！”
我还没说完，他已经开始吃了。
“这点蛋糕甜点就想把我打发了？太小看我了！”
“不够吃，再点咯。”
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相识多年，末凡就像家人一样陪伴在我身边。我喊来服务员又点了几样他爱吃的蛋糕。
“昨天远远的看了下，他很man哦，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吃吃地笑着。
昨晚末凡送我到酒店，在酒店门口刚好看到羽。
“喂～赶紧吃你的！”
“你们是在展会上重遇的？”一个月前，我和羽在展会上重遇，我代表公司参加年展，羽是展会的赞助商。
“是啊。”
“重遇十年前的恋人，是什么感觉？”末凡突然认真的问。他的认真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这十年来我无数次幻想着和羽再次见面的情形，我想象着我们可能会云淡风轻的互相寒暄问候、或者当彼此是陌生人视而不见、又或者会怒目而视。但当我们真的再次遇见时却像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相谈甚欢。
“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就像在做梦。”一个月前我和羽重遇，后来又见了两次面，每一次见面都像在做梦。此时此刻如果不是末凡坐在我面前，我还是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真的又要跟他在一起？”
“目前是。”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生日那天，他提着蛋糕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这十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理智都烟消云散了。我说过的话，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我们之间过去的种种他都记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现在不想想那么多。现在我只想把这十年来的思念交给他。”这十年想羽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坐车的时候，任何时候只要我的思绪开始空闲下来，羽就会出现。任何事物都能让我陷入回忆。刚开始几年，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开始疯狂工作让自己忙碌起来。可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我很怀念想念羽的我，于是我不再控制自己，我开始享受想羽的每一瞬间，纵容自己沉浸在回忆中。当羽再次出现时，我不用再面对思念后的空落，我的思念都有了归宿。再跟他在一起也许只是为了补偿我自己。
“他们有孩子吗？”
被他问到这个问题，我顿了一顿，因为这种时候我实在是不愿再想到羽的孩子。
“有一个儿子。”
“几岁了？”
“好像说是四、五岁吧…… 我们不要再说这事儿了。”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谈论羽的家庭，这会唤醒我的愧疚。
“他会回美国吗？”
“不会，他说他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
“能相信吗？”
“我相信他，十年前他不辞而别去美国也只是为了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回国是为了继承他岳父的遗产。”人总是如此固执己见，不管从前对方让自己伤得多深，只要心里还爱着就什么都能原谅。甚至一厢情愿的为对方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好让自己的原谅变得合情合理。
“我怕你会再受到伤害。”
“不会的放心吧......我们不要再聊这些了。”
“好吧，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让自己再受到伤害。”
“好，我答应你。”
之后的几个月，我和羽依然一个月幽会两三次，基本上都在酒店见面。也许是为了弥补十年里遗失的时光，我们尽一切可能多见面。有时候，我们会去郊区游玩待上一两天。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分开的时候就越煎熬，每次我们都依依不舍，而我一想到他又要回到他妻子身边就会控制不住的心酸失落。我开始不满足于一个月见两三次，我希望能够天天见到羽。和羽幽会时，想到他妻子和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多，如果他妻子知道丈夫有外遇会做何反应？她是隐忍不发作还是和羽大吵大闹？但不管什么反应，知道自己的丈夫有外遇一定很痛心。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孩子时常见不到父亲会不会很难过？想得越多，我越愧疚。种种的疑虑让我开始责备自己不该打乱羽的生活。每每想起这些，我只能多想想幽会欢愉时的幸福与甜蜜，不去想这一切是否合理。这样我才能稍稍心安。
一天，羽打来电话说他父亲生病住院了。这样一来，我们幽会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偶尔打电话给羽，他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医院，电话也是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断。好不容易见次面也是匆匆，幽会时间不管多晚他都赶回家，来去总是匆忙。他妻子应该更忙吧，要照顾生病住院的公公，还要照顾孩子。这种时候见面也实在是不该，但不能见面总是让我忍不住的失落，心酸。特别是羽回去后我一个人在酒店面对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一个人吃早餐的时候、一个人过节日的时候。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刚和羽分手的那段日子。
世间的事总是瞬息万变，意料之外总是不请自来。 在我对自己的失落感到烦躁时，我发现我怀孕了。当医生告诉我已经怀孕一个多月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把孩子生下来。
这天，末凡来看我，他知道我怀孕时比我还焦急。
“你打算怎么办？”
“生下来。”
“他知道了吗？”
“还没告诉他，我不打算告诉他。”
“为什么？”
“我了解他，他知道了会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可他不可能离婚，让他夹在家庭和我之间只会让他更难做，我不想让他为难。我孤家寡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他不一样，他有他的家庭他的事业。”
“那你跟他......”
“只能分手，我和他的未来就像雾海行船，他不可能抛弃一切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让他那么做。即便是没这个孩子，我和他也只有分手这条路可以走。现在只不过是提前分手罢了。”
“可是你一个人…… ”
“以我现在的能力，能养活我们母子。”
“养活没有问题，可孩子没有爸爸，别人会怎么看？”
“你觉得我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总要为你自己着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不打算再去爱谁，也不可能像爱他一样去爱别人，这辈子能跟羽相识相爱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于他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我跟他之间的某种命数吧，相爱，分手，又再相爱，却永远不能在一起。但至少这个孩子在我身边就像羽在我身边一样。”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他知道，我一旦下定决心谁也无法改变。
“谢谢你，末凡。”
“我们之间不要说谢。”
“好吧，那你要当干妈吗？叫干妈可以吗？”
“可以吗？那我要当干妈！”
和羽最后一次幽会是在一个月后。那天约的是晚上九点，我们不约而同的早到了。一见面，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一个多月不见而已，我们却像是又过了十年。他的吻狂热而迷乱，他的激情瞬间点燃我心中的欲火，他的爱抚犹如火上浇油点燃了我全身。我知道过了今晚，这样的夜晚不会再有。我们的身体紧密得像绳子的两股线扭在一起，我们深深的合为一体。纵情的缠绵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静寂，我们都累坏了，沉沉的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薄雾轻轻地笼罩着海面，明晃晃的阳光依然强烈。我们照旧在阳台上用早餐。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我还是开了口。
“为什么？”羽的表情像是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就是不想再见了。”
“我知道这几个月我们见面的次数太少了，你觉得失落是不是？再过几天我爸爸就要出院了，到时候我们就又可以经常见面了。”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羽像是被什么击中，默默的低着头。我继续道：“你觉得我们能维持这样的关系一辈子吗？你觉得我们会有未来吗？”
“这些我都有想过，可我们只能维持现状。我知道这样让你受委屈了，但我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你？”
“补偿？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补偿我？说是补偿我，但你只是想让自己少些愧疚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不是？！那你离婚。”
“离婚？你明知道现在这种状况我是没办法离婚的。”
是啊，离婚后谁来照顾他的妻儿呢？且不说他妻儿没人照顾，他十几年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权势、地位、声望都会一切归零。
“没办法离婚，那我们就只能分手。我不想每天早晨起床看不到你，我不想每次约会后还要送你离开，我不想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生活。我想和你像正常的恋人一样在街上牵手。”
“我知道我们的爱无法被世人理解和接受，更无法像正常恋人一样。但至少我们能在一起。”
“不分开，我们会有未来吗？我们只有这条路能走。”
他沉默着走过来紧紧的抱着我，带着哭腔道：“对不起！这辈子是我欠你太多，你想要的我终究给不了你。”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离婚，可是我受不了你每一次的离开。我们更不能自私的只想着我们自己，你的妻子和孩子他们需要你……”
“别说了……”我们静静地抱在一起......
也许我们早就知道会有分手的这一天，我们心里都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分手后我异常的平静，也没有过多的悲伤。我们也没有再联系。结局一开始就已注定，我们的爱情终究无法圆满。
2019·05·01 21:50
一个很傻的梦，我给了它这自带唯美的完美！
情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