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条条说瑞士人》The Naked Swiss

作者 | Clare O’dea

译者 | 影子

(一个国家，10个传闻。一探究竟。是真是假？任君评述。)

Chapter1：认识一下瑞士人

Chapter2：瑞士人很有钱，吗？

Chapter3：瑞士人排外，吗？

Chapter4：瑞士人聪明，吗？

Chapter5：瑞士人性别歧视，吗？

Chapter6：瑞士人中立，吗？

Chapter7：瑞士人帮过纳粹，吗？

Chapter8：瑞士人无聊，吗？

Chapter9：瑞士人是奸诈的银行家，吗？

Chapter10：瑞士人有世界最好的民主，吗？

Chapter11：瑞士人是欧洲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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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瑞士人是欧洲人，吗？（3）

6.  1992年的故事

欧瑞关系，需要溯源到1992年。

那一年，全球大动荡。1991年12月26日苏联解体，叶利钦成为俄罗斯联邦总统。2月，《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也即《欧洲联盟条约》签署，12国欧盟成立。4月，波黑战争爆发。使用电子邮箱逐渐被大众接受。Snap!的《rhythm is a dancer》这首歌在欧洲榜单上连续13周位列第一。克林顿正在马不停蹄地参与竞选，并于11月正式当选。

从60年代到80年代，瑞士政府秉持怀疑，冷眼旁观EEC的发展。几个国家一起制定政策，一起推动实施，这和瑞士的直接民主制度不相容，一旦加入将危及瑞士主权。

80年代末，欧洲委员会主席JacquesDelors向EFTA成员国提出欧洲经济区的概念。初衷，是让EFTA国家有参与欧洲经济一体化的机会，但不用完全加入当时的欧洲经济共同体（欧盟的前身）。我们可以把欧洲经济区（EEA）想象成一个过渡状态：经济区成员和欧盟成员在经济和贸易上高度一体化，但是他们同时也保有一些政府的自主权。

这对瑞士政府很有吸引力，议会也快速通过。万事俱备只欠全民公投这阵东风，投票日在1992年12月6日。

EFTA成员国都把EEA看作是一个临时过渡，加入EEA好比一只脚踏进欧盟。当奥地利、瑞典、芬兰、挪威提议加入欧盟谈判时，更让大家如此看待。

过去三十年，瑞士是否与欧盟（以及前身）融合战略，不断观察EFTA成员国奥地利、瑞典的合作方式。

政治学者托马斯·吉斯说：“对于瑞士以及其他EFTA国家来说，1989-1992年，是欧洲一体化进程中重要的变化时期。瑞士政府从根本上转变加入欧洲一体化进程的方式。”

冷战后以意识形态划分阵营的国际关系的垮塌、一众中立国家的“倒戈”、从欧洲共同体获得的实际利益，都让瑞士政府的态度有所改变。1992年，瑞士政府公开表示将“让瑞士同《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走得更近”，并递交了加入欧洲经济区的申请书。提交申请的决定获得了联邦议会和各省议会85%的赞同率，几周后在5月瑞士政府就签署了条款协定。这被专家们纷纷以“惊人的加速度”“与过去的决裂”来记录描述。

面对现实的流变，瑞士似乎决意要进行一番更积极的适应了。

然而，一夜之间，民意爆发了。也是在一夜之间，克里斯托弗·布洛欣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字。他奔波全国，组织联盟反对加入欧洲经济区（EEA）。但凡选民对EEA稍有疑虑，对瑞士无益的警告信息就铺天盖地而来，改变他们的决定。

作出最终决定的还是民意。在1992年12月的全民公投中，加入欧洲经济区的提议还是被50.34%的反对率无情地驳回了。瑞士的临时变卦使《欧洲经济区协定》不得不受到改动，推迟到1994年1月才开始生效。

没有人会想到欧洲层面的决策进程，竟然受到了瑞士国民如此强烈的影响，这是直接民主的威力，也是瑞士民众的骄傲所在。他们之所以反对欧洲经济区，正是为了维护他们为之骄傲的国内秩序。

多数民众担忧“选边站”会使国家失去自主，担忧“外来者”会对本土的社会、政治与经济发展造成干扰。而另一方面，这样的担忧意识也显示了瑞士民众对本国政制与国力的强烈认同感，他们认同这个富裕的、始终顾及所有群体利益的平等国度。“欧洲和瑞士，欧洲化但是不欧盟化”，这就是瑞士民众的选择。

1993年，加入欧盟的申请就此冻结，并于2016年正式撤回。

这次公投也显示了法语区和德语区的政治分歧，法语区80%支持，德语区62%反对。使得法语区在结果出来后备感苦涩，颇觉无力。法语《自由报》在公投第二天头版头条刊登：《法语公民拒绝德语公民在瑞士建贫民区》

这就是直接民主的威力，一次投票可以抹灭瑞士政府几年来的政治斡旋。几个月后，瑞士政府提交了15个主题一系列的双边协议。双边模式正式诞生。

在随后的调查中，反对者们认为，加入欧洲经济区会使得瑞士的主权受损。如果加入经济区而不加入欧盟，瑞士很有可能会遭受来自欧盟政治力量的经济牵制。

而如果后来瑞士加入了欧盟，事情只会更糟—在超国家的主权体面前，瑞士的政治将受到来自他人的影响，议会与直接民主将变得无力，人民也无法牢牢掌握着国家。

除此之外，民众们还担心进入经济区乃至欧盟在经济上的不利之处。在他们看来，瑞士目前的国力已经足够自给，甚至远远要超出某些欧盟国家，因而无需尾随他人。

事实也确是如此，瑞士的经济水平在全球时常名列前茅，它以服务质量高与保密严格的金融业吸引了多国资本的流入，而它低于欧盟的地方关税，也获得诸多外企青睐。

如果成为欧盟的一份子，以上的优势可能很快就会消解在统一的市场标准中。因此，尽管瑞士需要同统一的欧洲协作，但成为经济区或欧盟的一员，却反而会被其别国家拖累。

 

总之，于大多数民众而言，保持外交政策的中立性，不论从维护国家整体性来说，还是从经济发展层面来说，都是瑞士最好的选择。

于他们而言，传统带来的好处是真实的，远远比新式理想更“靠谱”，与其追逐后者，不如守住前者，并同后者做有利可图的交易。在直接民主的独特背景下，瑞士在外交上表现出的保守特性正是其社会底色的流露。

在外交经验与国内经验的双重作用下，瑞士同欧盟始终保持着触不可及的关系，并不打算再向前一步。在“统一欧洲”的梦想变得令人疑惑，而瑞士依旧富裕太平的今天，加入欧盟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大概也在不断地趋近于零了。

7.  总之

1992年，瑞士拒绝加入欧盟，至今影响深远。

有人说，东欧阵营扩张快而广，造成诸多不稳定因素。

但是历史只有一次，我们无法倒带回去重来。

欧盟新成员国，在新加入时因为获利诸多而欢欣鼓舞，谁会料到之后也是动荡诸多。2009欧元区负债危机中显示，在众多国家实行单一货币，这是败笔之一。最近，欧盟在处理难民危机上缺乏统一，也显示出内部价值观也并不统一。而导致更多忧虑和分歧的是，时有爆发的恐怖袭击，以及2016年的英国脱欧。

2016年12月，约翰·卡斯蒂在《纽约人》杂志上写道：希望和乐观被抽离，欧洲在剧痛中踟蹰向前。尽管大多数欧洲人依然支持欧盟，感谢过去60年带来的和平与和谐，但是热情和坚持如潮汐一般正在退去。欧盟还能走多远呢？

如果瑞士为此幸灾乐祸也情有可原。但是不可否认，因为欧盟，瑞士如今更富有、更智慧、更具生产力。过去15年，外籍人士包括欧盟国人士前来瑞士就业，助力了瑞士经济的腾飞。瑞士联邦经济事务秘书处2017年报告，自由流动促进了高尖精人才的到来，让瑞士制造向高价值的瑞士智造发展。科研、安全、环境等紧密合作，也让瑞士获益良多。没有欧盟加盟，瑞士卫健、农业、旅游也只好停滞不前。

但是众口难调。

闭关不合作的论调依旧流行。

克里斯托弗·布洛欣在采访、演讲、写作中，依旧拒绝欧盟，严厉抨击“伯尔尼自以为是的政客们”，不仅没为瑞士创造价值，“反而在瑞士这棵大树上乱剪一气，修掉有价值的分支。”另外，大多数议员以及公务员接受事实，做着分内工作，因担心损害到瑞士主权而对欧盟漠然处之。

但是反欧盟的声音也引发了忧虑，担心损害与欧盟的关系，最终损害瑞士的经济。

克里斯托弗·布洛欣的对手，前总统帕斯卡尔·库什潘呼吁对欧盟的重视和尊重。2014年的一次采访中，他给了一些警示信息：“我们需要走出困境，我们需要停止继续把欧盟拒之门外。尤其在德语区，人们厌恶甚至仇恨欧盟。为什么？欧盟获得了巨大成功，多一个伙伴多一些机会。”

对瑞士来说，最诚心也最实用的解决方式是加入欧洲经济区，应用和EFTA其他成员国同样的条款。挪威，爱尔兰和列支敦士登抱团谈判，彼此更加紧密。但是政治圈无心对外表现自己的诚心。欧盟好比是个政治禁语，和欧盟有关的欧洲经济区，近墨者黑般地成为一个污点团体，不受欢迎。没有党派愿意为欧盟、为欧洲经济区说话。

除非未来瑞欧关系能够重塑，彼此支撑互为依靠，相濡以沫；否则瑞士心中永远横着一根刺，欧盟的制裁和抵抗随时可能到来，瑞士当局疲于斡旋，消耗时间，无暇顾及其他重大国内事宜。

可能话说得有些早，但是种种迹象——经济重归稳定，充满希望的选举，英国脱欧后的团结一致——表明欧盟将扭转劣势，再次腾飞。唱衰欧盟的声音也在逐渐平息。

作为欧洲一份子，瑞士人唯有祈愿欧盟好，自己也才能好。

作者后记

小小国土上，有着各式各样、截然不同的画面。

前一个画面，阿尔卑斯山上，满眼的绿色中，海蒂跑向爷爷的怀抱，让人备感温暖；下一个画面，却是无情的银行家，走进满是不义之财的保险库。画面之间，是缺乏关注和爱的瑞士人，独立而遗世。

这本书，是全心全意地去描画出瑞士的全景、瑞士人的多面。

我不想堆砌出一片赞誉，也不想站在制高点来自以为是地指指点点。只想告诉大家事实是什么，公正而准确。但是这些还不够。真正了解一个国家，要去了解她的人民，我尽力去做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关于瑞士的评语，让人大跌眼镜，而我却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曾亲身经历这样无力的怒火。这样的环境氛围让他泄气，他只是说出心底的感受。作为一个移民，或是游客，你无法感受至深。

想要从一个“语言、文化、社会”的局外人融入瑞士，需要付出超常的努力。如果你以这样的局外人身份成功地融入，需要给你三声欢呼，还有一个大大的赞。

本书完结。

（感谢大家对本书和本译文的喜爱。本书翻译已获Clare O’dea授权，禁止二改商用，转载请注明。本书成书于2017年，所以有些数据并不是最新。如有错误，欢迎指正，不甚感激。微博@影子945_，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部分Photos by Florian St.&Zoe Q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