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泪(修改版)

作者: hua枫叶 | 来源:发表于2022-11-26 22:47 被阅读0次

    此篇文章描写八十年代初期,五六十年代的年轻人受原生家庭或者次生因素影响,矿区生活片区赌博成风,其给家庭和妇女及儿童带来的重创之一

    一少半快乐,一多半郁闷,组成了我的童年时光。快乐是和同学们在一起嬉戏玩耍,如河畔抓蛤蟆,蹚河水,烧土豆,烧玉米等,当然玉米土豆都是从种地的伯伯们地里偷来的。每每放学回家,郁闷就在眼前演绎。

    朦胧有记忆的时候,母亲上班养家,父亲归劳保不上班,只有几十块钱基本工资。他总是闲不住,不是打麻将、就是颠声儿、要不就是推九点、推排九、赌的最少是打扑克赢烟。那天我坐在他的腿上,他们四五个男人围了一圈,轮流抓起白瓷碗里的三颗声儿,一抓一放“嘚儿嘚儿”声音过后,会有一二三,或是两个点一样叫两挨上,或者三个一样,或者是四五六。他们比声儿的大小赢钱。每次玩到最后会围拢聚集很多人,玩场非常热闹。母亲下班回家,我吐字不清的念叨着这些术语,三个一样,两挨上,四五六。她一听就急眼了,急赤白脸地把父亲骂的狗血喷头:你怎么不去死呢?自己不成器就算了,还带着孩子耍钱……最可恨的是每次趁母亲骂声小了,气消了,父亲木木地蹦出一句:我喜欢,不然你带着他去上班啊!母亲又开始大骂不止,吓得我以后再不说那些话。

    再后来我稍微大一些。母亲下班回家,我就像小侦探,顺便玩就留意父亲在谁家耍钱,然后告诉母亲。她先让我去叫一次,如果父亲不回家,母亲会亲自去找,母亲是有素养的人,从来不在别人家吵吵,她进人家门一句话不说,抓一把麻将或者牌九就走,父亲追回家免不了一场大战,母亲就像泼妇,那几年骂词早就背的滚瓜乱熟,母亲知道怕打架没用,如果不付出行动,更没有一点威慑力。父亲丢了面子,气极了几脚跺乱家门,母亲看势头不对,语调似乎有些活软,变成谈判口气:日子就是这个样,你如果自己管不住自己,让我管咱就过,如果不让管,那就离。我早就不想过了。几个回合过后,父亲权衡利弊,气消了一半又去修理门板。

    那年正月初一,她俩差点出了人命。三十晚上人们都看春晚睡得迟,父亲头一挨住枕头就鼾声如雷。这鼾声时而细密、时而高亢、时而停歇再起,鼾声就像一条活生生的虫子,扭动着肉乎乎身子往母亲的耳朵里钻,母亲不时的在床上翻身,但是无论怎么翻都烦躁不安,心痒难耐没有一丝睡意。

    她愤恨凭啥不负责任的人睡得这么香甜。

    后来她终于绷不住,母亲先是假意翻身撞了他一下,鼾声受了惊扰停下了,隔了不到一分钟又开始吼吼响起。母亲烦透了,不受控制的又蹬了父亲一下,鼾声立马停止,父亲却一骨碌爬起,瞪着睡眼惺忪的眼珠大吼:干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面色暗黄失眠多日的母亲马上崩溃,她捂住耳朵,声音里带着哭腔,颤抖抖地说:一直打呼噜,我就不睡觉吗?他爆粗口说:你睡啊!谁不让你睡了?他妈的,我看你就是个神经病。说完翻身躺下,继续他悠扬顿挫的鼾声。

    第二天,窗户微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灌进耳膜,然后是早起上班人的脚步声,再后来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和进出声。幼小的孩子也懂得烦恼,家里冷到了冰点,没有年的喜悦和氛围,空气中弥漫着昨夜的不快,父亲和母亲面色阴郁,眼睛来回瞪着对方,不一会儿又摩擦起火,围绕睡不睡觉大吵起来,恼羞成怒的父亲突然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长长的裁缝剪刀,飞快的把剪刀中间的螺丝取下,一把锋利的尖刀握在手里,恶狠狠地指着母亲叫骂,仿佛要动手。母亲瞬间气晕歪倒在地,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我慌乱无助,扑通跪在地上扶起母亲的头,大声哭喊“妈妈,妈妈”一声接一声,哭声盖过了外面的鞭炮声。眼泪一滴接一滴,滴在母亲脸上,痛在她的心里,母子连心,她呼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年的春节变成了灰色!

    上小学的时候,搬到一套四五十平米的楼房住,母亲经常在天色漆黑后,等不到父亲下班回家,她牵着我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矿上各个单位的空房子里找他,也许是母亲怕或者是冷,每次我温暖的小手握着母亲冰凉的大手,都能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有时候找的到,有时候找不到,也有时候他一夜或者两天不回家。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天我和母亲辗转好几圈后,进入一间很大的房子,房子里灯光很暗,灯泡上似乎裹着一层苍蝇和蛾子屎,光线里闪现着斑驳的黄绿颗粒状,那光散射在这些人的身上或脸上很恶心,他们都压着嗓音说话更显诡异,三几十个人围在一起,黑乎乎的一群,他和一个男人在中间推九点也不知是牌九,其余的人都在压。我和母亲进去后,一群人听到门响动,警觉的齐刷刷得掉过头看向我们,以为是抓赌的来了。母亲牵着我站在一群人的旁边。我很怕,心里咚咚敲着小鼓。他也许看到我们娘俩,不一会儿赌局散了,一群人像蚂蚁一样四散开来,转眼就不见了。他一句话不说前边大步走,母亲牵着我跌跟抢头的后边跟着,回到家里母亲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叫骂着揪着他的衣服撕扯,问他:日子还过不过了。他弓着身子两手护着脑袋,把背给了母亲,不还手也不说话,那时母亲的身体太差了,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虚脱了,她蜷缩在床上呜呜咽咽痛哭。看着这烦心的一幕幕,我发誓长大一定离开这个没有温暖的家,过眼不见心不烦的清净日子。

    后来我真的考取大学,供我上学母亲受了很多罪。工作后回家次数越来越少,不知道他们的战争还持续不持续,母亲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也总是吞吞吐吐说:孩子,出门在外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我说:好的,你们也照顾好自己。我和父亲几乎不怎么联系,我不知道他当年骂的那些话是激我好好学习,还是真的就那么自私。他和母亲吵架时常说:你为他奔命去吧!老子活一天就是为自己活。你还等着指望他,他将来能顶住老子一半就不错了。这时候母亲总是发疯似地咆哮:哼,天下哪还有不如你这种牲口的人?恶心死我了。我那孩子的脚趾头都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我知道母亲护犊子,不让人说她的犊子不好,她如若不是为了护犊子也许早就离开他了,何必堵上自己最好的年华受那么多委屈。

    几年前回家,父亲已经退休,听说他退休后,更变本加厉,当地人们通常解释为,这是退休抑郁症,他拉着苦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挑三拣四和母亲吵架。甚至因为西红柿炒鸡蛋,多放了一个西红柿而大发雷霆。最终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知道我贷款买了房子,不让母亲填补我。同年母亲听说我要回来过年,求他和母亲置办年货,让他用自行车驮东西,他倒是去了,母亲挑好的挑贵的买,因为她儿子一家要回家过年,每买一样东西,父亲就站在身边翻着白眼嘟嘟囔囔骂着,嫌弃东西贵花钱多。这些年母亲早已经练就成铜墙铁壁,油盐不进的本领。她行动自如,该买什么买什么。两大袋子驮回来后,他气愤愤地扔下车回家躺在了床上,母亲提回去食材,一样样收拾整理,做成半成品盼着我们回家。

    后来我发现母亲变了,她不再发脾气骂人,有空念佛抄佛经,心态平和,修养极好。似乎和他角色互换了。母亲成了哑巴,父亲却成了神经病。他横眉冷对天天找茬,把喝酒抽烟当成了做人成败的标准,越贵越好,越多越好,她们俩的三观依旧不在一个频道上。

    今年浅夏,他急吼吼的打来电话说:“你妈病了,你能回来就赶快回来。”问明原委,单位请了年休假,母亲检查结果是肝气郁结,肝区有三厘米左右的息肉,需要手术需要切片确诊。我赶回来直接去了医院,进入病房后,看到母亲脸色蜡黄躺在病床上。她看到我刹那有些激动,眼圈瞬间红了,嘴巴紧抿似乎怕稍不留意哭声溜出来,她喉咙用力滚了滚,我知道她咽下了悲伤和难过。母亲笑了,伸出枯黄的干爪爪似的手握着我的手,我的心微微颤了颤很疼。眼圈不经意红了,难过的说:妈,你怎么不早给我打电话啊?母亲笑了笑说:“没啥事,妈命硬。”

    母亲手术那天,定在上午十点进手术室,父亲早早来到病房,木讷地坐在母亲病床边,不时地看着腕上的表,看得出来很紧张,那常年喝酒抽烟黑呛呛的脸上布满了小坑坑,显得有点不善。差几分钟十点的时候,他突然侧身抱住母亲的肩膀哭了,一串泪落了下来,母亲也哭了。他哽咽着说:“你好好地出来。”母亲没有言语。

    小时候我不懂,只站在一个孩子的角度看问题,即使吵架打架放学回家,家里有妈就是家。成人后才懂,三观不合的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一天说不上三句话,有两句还是互不理解吵架,过在一起有何意义。不如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过几天自己想要的日子。

    有一天安顿好母亲,我推说回家取东西,见机和父亲聊了一会儿,记事起这是第一次。父子俩沙发一头坐一个,中间空开一米多距离,这一米距离是无法逾越的。为了不显尴尬我从茶几烟盒里拔出一根烟递给父亲,打着火为他点着。父亲用力抽了一口,呼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从他脸前慢慢升腾,就像他心里凌乱的思绪。我尬笑着问父亲,您这辈子过的幸福吗?隔了几分钟没有回应。我又问:天天和母亲擦扭找茬到底心里怎么想的?几分钟父亲还是没有回应。我又问:母亲这辈子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吗?父亲依然是吞吞吐吐说不出所以然。我知道他的性格就是闷葫芦,我说:咱给不了别人幸福,但也别故意给别人制造痛苦。父亲似乎听进去了,他应了声“嗯”。

    咱邻居王平年轻时,也是不成器。扇骗赌博,现在日子过得多好,家庭和睦美满幸福。您也亲眼见证了他家的变化。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为什么要将错误进行到底呢!

    手术后母亲恢复的很好,我们娘俩悄悄的聊天,我笑问:这辈子过的这么苦,您恨父亲吗?母亲说:恨,恨他做过的那些伤人的事和恶毒的话。现在没有牵绊,没有考虑过离婚吗?母亲凄然一笑说:“老了,不想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身边有个出气的,放屁的,骂人的,好赖也算个伴儿。”

    我笑了,心里却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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