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教廷是卡特帝国信众最多的宗教,月神伊西斯是他们所信仰的神祇。
爱丽丝一家就是这位月神最忠实的信徒。
每月的十五日,月亮最大最圆的时候,是教廷规定的小祭祀日。
每到这个日子,爱丽丝都会与自己父母乘坐马车前往纽伦斯市最大的皓月教堂,艾瑞莉娅教堂参加祭礼。
“爱丽丝,你的钢琴课进展如何了?”豪华的马车内,她的和蔼的母亲问询道。这位母亲一向关心自己女儿的学业。
“罗兰夫人跟我说,我是最快让她丢掉饭碗的学生之一。”爱丽丝关上手中那本由大主教亲自祝福过的精装版皓月教典回应道。
“罗兰夫人还是那么幽默。”基德子爵夫人笑道。
“母亲,我听说他们家的棉花生意出现了问题,是真的吗?”
子爵夫人轻轻将手中的暗金色折扇收起,轻皱眉头:“是的,刚刚回港的麦尔号的船长带回的消失,他们从望远镜里看见罗兰家的船被风暴吞没了。”
“那无线电呢?”爱丽丝安逸的神情变得有些焦急。
子爵夫人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无线电中断了。是罗兰夫人告诉你的?”
“是的母亲,但请您不要责怪她,是我逼着她告诉我的。”爱丽丝双手紧握着那本皓月圣典,神情焦急。
“我就是害怕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
“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塞勒斯的情况了吗?”
“唉,好吧,前去救援的船只,没有发现任何一位幸存者。”子爵夫人哀声道。
若不是那本圣典质地精良,现在一定已经被爱丽丝给撕碎了。
“怎么会这样,我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一滴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滴在圣典之上浸湿了纸张。
子爵夫人连忙拿出手巾为她擦拭。
“爱丽丝,你不要担心,虽然没有发现幸存者,但是救援船也没有发现船只的碎片,他们可能只是偏离了航线这是海上常有的事情。”子爵夫人轻声安慰道。
爱丽丝接过母亲手里的手巾,自己擦拭起来。
“可是我依旧很担心。”
“孩子如果你实在不安的话,就向神祈祷吧,神会拯救他的。”
爱丽丝点了点头,开始向神灵祈祷,她拿出脖子上那枚银色的项链,上面是一只站在弯月之上,抬起前蹄的飞翼独角兽。
这是圣典上所描述的月神化身。
爱丽丝将项链握在右手心举过头顶,同时低下头闭上双眼,另一只手则按在自己的心脏之上,这是普通信徒向神灵祈祷的简易仪式。一次祈祷的时间控制在在三到五分钟即可,时间太短显得不敬,时间太长又会让神灵觉得贪婪。
大约五分钟后,爱丽丝重新睁开了眼睛望向窗外的港口方向,满眼忧色。她实在是不希望失去那位夺走自己真心的未婚夫。
半小时后,马车停在了艾瑞莉娅大教堂外面,这是一座亮银色的巨型建筑,它并非镀银那么奢侈,而是由号称伊西斯之泪的月光岛出产的月陨石,筑造而成。
当爱丽丝下车之时,太阳已经西落只剩下几缕金芒还在天边挣扎,那轮圆月已经在天际挂起。
大教堂的广场之上,此时已经集结满了信徒。他们或是在祈祷,或是在讨论交流。
一位身着弯月云纹银白袍,腰缠蓝色圆月纹锦绸带的主教路西,在信徒恭敬的目光中,走到母女面前,笑着说道:“月神至上,欢迎您的到来,子爵夫人,大主教让我在这里等你们,请随我来。”
路西带着二人穿过人群向着那座高耸锋利的大教堂行去,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座高达一百六十多米的建筑连绵的飞劵,修长的立柱在月光之下,显得愈发庄严肃穆。
这给爱丽丝烦躁的内心带来些许放松。她随在路西身后进入大礼堂,深蓝色的落地窗帘上点缀着无数黑色繁星,四周的墙壁上巨大的玻璃山上描绘着皓月教廷六位圣徒与那只独角兽的圣行,银色的月光至彩窗中穿过赋予它们神圣的光晕,静谧而安宁。
爱丽丝心中忧虑更加淡薄了,这就是教堂的魔力。走了大约七八分钟,路西停在了大礼拜堂的右侧室,这里是仪式的准备室。大主教恩科正在一面等身镀银百花月夜镜前,整理着自己的腰间的灰色锦绸腰带。
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一群穿着华丽的人在轻声说笑着,不远处还有几位神职人员正在点验着仪式需要准备器物。
“月神至上,子爵夫人您来了。”大主教恩科立即踱步到基德夫人面前。
“大主教阁下,你好。”子爵夫人得体的向大主教握了握手,同时行了一个半屈膝礼
“爱丽丝小姐,你比之前更加美丽了。”大主教转过身向爱丽丝伸出手。
“您好,恩科大主教,您还是那么温和。”爱丽丝也伸出手轻轻与大主教握在一起,同时行礼。
“祭祀仪式要开始了吗?”基德夫人问道。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只等圣月彻底接管天空了。”恩科大主教温和笑道。
与大主教打过招呼后,爱丽丝便来到那群贵族与商人的集团中,作为子爵家的小姐,她无疑是一颗社交亮星。
一群五颜六色的衣服快速地拥到她的身边,爱丽丝逐个与他们得体的打招呼,这是一位贵族子弟必修课。
在应付完日常的社交需要后,爱丽丝从人群找到自己的好友戴莉。
见到爱丽丝走来正在与戴莉交谈小姐便十分识趣地向她告辞离开了。
“戴莉,你哥哥回来了吗?”
刚刚还在微笑的戴莉立即露出悲伤的神色,摇了摇头。
“救援船无线电传回来消息说,没有找到他们的船只。真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爱丽丝心中担忧又重新泛滥起来。
这导致她在接下来祭祀仪式上都显得那么无精打采。机械地随着众人做着祈祷的动作,右手握着月神项链高举上空,不过却忘记了闭上双眼。
就这样她就像一台记录器一般看着大主教将一顶由白桦树枝与桂花树枝编织成的头环戴在头上,然后最后一次检验祭祀用的鹿肉,桂花饼,月亮草粉末等贡品。
然后他取下放在那尊月亮女神脚下的圣典,摊开然后大声诵念起来。
“今夜您在纯银的圣殿中,洒下银色的光辉,沐浴您忠实的信徒,您是月亮的主人,黑色星星的王者,邪恶的破除者,白桦林中的独角兽,桂花树上智者,愿伟大的伊西斯,准我恭敬地呼唤您的名,赞美您的德行,愿您辉煌永存,岁月永恒。月神至上。”
他重复诵念三遍后,将那本圣典合上重新放回神像脚下,然后取下放在供桌上浮雕精美的大银杯,里面是用月陨石粉末、银粉、白桦树汁以及桂花混合的泥状物。
恩科大主教左手持着圣杯,右手三指捏在一起,插入其中,蘸起银泥,然后点在每个身处大礼拜堂的教徒眉心。这些被祝福的印记有辟邪的效果,在大礼拜堂外两侧的小礼拜堂与教堂外,一位位神父们和传教士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孩子,你今天不认真了。”轮到爱丽丝时,恩科大主教温和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啊,对不起,我对神灵失礼了。”爱丽丝回过神,面带惭愧道。
恩科大主教将银泥点到爱丽丝眉心,轻轻一旋,在上面留下一个圆圆的银色印记。
“神会理解你的。”大主教轻声说道,然后走向了下一位信徒。
半小时后,恩科大主教将大礼拜堂里的每一位信徒的眉心都点上圆月印记之后,回到女神像前放回银圣杯。
然后双手高举高声道:“月神至上,恭送您的注视凡间的眼睛。”
所有信徒们也一起高声道:“月神至上,恭送您注视凡间的眼睛。”连呼三声,之后信徒们就能睁开眼睛,然后离开了。
爱丽丝也随着人流回到自己四轮豪华马车上,与随后赶来的子爵夫人回了子爵府邸。
爱丽丝在家中焦急地等待了三天之后,终于等到母亲带来的消息。救援船终于找到罗兰家的货船残骸,但不幸地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幸存者。
当爱丽丝从母亲口中得到这个消失,她仿若失去了灵魂,只是如同复读机一般重复着“没有幸存者,没有幸存者”这几个字。
如提线木偶一般回到自己房间,将自己关了起来。
“爱丽丝,爱丽丝。”
在一声声缥缈的呼唤中,爱丽丝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好熟悉的声音,你是塞勒斯吗?你在哪?”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充满海腥味弥漫着雾气的沙滩上。
“我在这儿,爱丽丝。”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在天地间回荡,辨不清声源。
就在爱丽丝四顾寻找之际,她视野前方的雾气淡薄了一些,显现出一个黑色人影来。
“是你吗?”爱丽丝惊喜的朝人影冲去,可是那人影明明就在不远处,可是她却如何也无法拉近两者的距离。
好在周遭的雾气越来越淡薄了,爱丽丝眼前的人影也愈发地清晰,她不会认错,那人胸前戴着的胸针,真是自己亲自设计好,雇佣纽伦斯市最好饰品铸造师制作的。
这为爱丽丝提供了继续追逐的动力,终于在一处海崖之下,人影消失了,雾气也彻底散去。
她的爱人塞勒斯,正安静地背靠在一块黑黝黝地巨石上。
“爱丽丝,我终于等到你了,能来扶我一下吗?”他虚弱地抬起手,看向爱丽丝。
爱丽丝立即跑了过去,可是就在她要接触到塞勒斯时,一道银色的光华突然照下来将爱丽丝笼罩,随后一股巨大的吸力自上方袭来,将爱丽丝迅速向高空拉去。
“塞勒斯。”爱丽丝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挣脱。
下方的塞勒斯也焦急喊道:“爱丽丝,来伦塔镇。”
“塞勒斯。”爱丽丝从床上惊醒,看着房间里熟悉的器物,眼泪不自觉地流下。
爱丽丝心道:“原来是做梦呀,看来我实在是太想塞勒斯了。”
她转过头望着那轮明月,月光之中爱丽丝额头雪白无痕,宛若失恋的公主,就这样静坐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爱丽丝坐在梳妆镜前,为自己画上厚厚的妆,掩盖自己的憔悴。不过如果仔细察看的话,还是能从她那双泛红的眼睛中察觉出疲惫。
子爵府邸餐室内。
“母亲大人,我想去乡下散散心。”
正在享用早餐的子爵夫人放下手中的餐具,拿起仆人递来的白色餐巾擦了擦嘴后,微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意志消沉,把自己一直关在屋里,也好,去乡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能让你更快地走出阴霾。准备去哪?我的好女儿。”
爱丽丝佯装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伦塔镇。”
“伦塔?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有这个镇子吗?”
“子爵夫人,伦塔镇是离纽伦斯市很远的一个偏僻的小镇,其实如果按照规模来说,它应该被称为伦塔村才合适。”侍候在一旁的老管家解释道。
“你怎么会想到去那里?换个地方不行吗?卡迪镇怎么样?”
子爵夫人轻皱起眉头,她可不怎么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闪失。
爱丽丝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我想去一个没有他痕迹的地方。”
子爵夫人瞬间了然,也就不再劝说。
于是不久后,一辆红棕色的马车自子爵府邸缓缓离开,驶向未知的远方。
伦塔镇是位于纽伦斯市西南部的一个以渔业为主的小镇。由于产业单一,人口稀少,道路崎岖,使得这个小镇变得偏远而闭塞。
小镇子唯一能称得上景点的地方是一座在海边伫立了两百年的古老灯塔。
今日,一辆装潢华丽的四轮马车在两只枣红色上等骏马的牵引下缓缓进入了这个小镇子。
这让这个平时街上死了一条狗,都要讨论上半个星期的小镇直接沸腾。
妇人纷纷走出家门聚到一起,猜测来人的身份,天真的孩子们则好奇地集结在马车后方,互相推搡。
马车最终停在了从男爵马赫的祖宅,临走前,子爵夫人派人跟居住在纽伦斯市的从男爵打了招呼。作为最末等的贵族,马赫听说一位子爵小姐竟然想要到自己那又小又破的封地度假,自然是喜不自胜,欣然答应。
当爱丽丝从马车下来之时,气氛来到了高潮,她那张从未经受过风霜,红润中含着淡淡哀伤的美丽面孔。就算被一张黑色薄面纱遮挡着,也足以让那帮看惯了自家过度丰腴老婆的糙汉子们,遐想一整天了。
爱丽丝刚一进入小楼,就换上一件低调的黄色素裙,让人叫来负责维护这座小楼的老人。
“尊贵的小姐,我是这里管家克罗,您有什么吩咐?”这位年老的管家,举止极为得体,一点也没有乡下贵族仆人们的粗鲁无礼。
他的恭敬让爱丽丝十分满意,她端坐在绿色粗布沙发上问道:“克罗管家,伦塔镇有没有海崖,很高很陡峭的那种。”
克罗眯眼思索一番后,说道:“伦塔那座废弃的灯塔好像就建在海崖上,二楼阳台就能看见。”
爱丽丝迅速打发了克罗之后,就急匆匆来到二楼阳台。
果然,一座灰色粗糙的灯塔就立在小镇的海边,孤僻而寂寥。爱丽丝一眼就认出来,那座海崖就是自己梦中的地方。
于是,爱丽丝立马让仆人们放下手里的工作,与自己一起前往那座灯塔。
可是爱丽丝与一帮仆人们在灯塔周围寻找了半天,也没有见到她梦中的情人。
此时,天空下去雨来,爱丽丝只能在失望中回到小楼中。她独自一人上了楼将所有的仆人都关在外面。
“塞勒斯,你真是死了吗?那为什么我会做那样一个梦,月神啊,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然后又无情摧毁,难道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爱丽丝躺倒在床上,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胡乱地想着。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睡着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她居然再次来到那座灯塔旁边。
“你来啦。”
爱丽丝立即转过身去,塞勒斯正站在她的身后,他卡其色的体面衣装破破烂烂,眼睛圆睁,笑容诡异。
“塞勒斯,你怎么变成这样,我是在做梦吗?”
“我生病了,你知道的我遭遇了风暴。”塞勒斯缓缓走了过来。
“我为什么找不到你。”
“今天我看见你了,可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害怕你不再爱我。”塞勒斯音调依旧轻柔诡异,在爱丽丝耳边不断回响。
“我的爱人,我对你不离不弃。”爱丽丝双手握拳认真说道。
“那你来吧,我就在灯塔里面,你要一个人,我害怕吓到别人。”塞勒斯缥缈不实的嗓音,带着无尽的回音传入爱丽丝耳中。
“好的。”躺在睡床上的爱丽丝突然睁开了眼睛,宛若木人。
今夜的伦塔镇又被暴雨吞没,已经习以为常的镇民,对此的应对方法就是早早地关灯睡觉。镇中的鸡犬们也被倾盆的大雨压在自己的窝里,没了平日的灵敏。于是,浓重的黑暗,滂沱的大雨,呼啸的狂风彻底接管这里。
可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远处的海崖之上,隐没在荒草中多年的古老灯塔,突然亮了起来,如一位垂死的老太太突然伸出了干瘦的利爪。
与此同时,伦塔镇中也亮起了一点微光,它如同驱光的飞虫穿过泥潭般的黑暗向着暴雨中的灯塔靠近。
半小时后,爱丽丝抬起那张苍白湿润的脸,望向那潭巨大的光明,一头扎了进去。
灯塔的光芒消失了,如一位吸血的君王用披风掩住了自己的身形,只在轰鸣的扭曲闪电中诡谲地时隐时现。
两天之后,基德子爵带着自己的一帮警察来到这座小镇子。他们在这里搜索了一周,除了一本被丢在小镇海边的皓月圣典之外,一无所获。
中年丧女的基德子爵在大哭一场后,放火烧掉那位从男爵的小楼后,将那本皓月圣典作为陪葬品埋在了下楼的遗址上。然后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此后,这个小镇重新变得偏僻无名,只是阴雨天比曾经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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