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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确认为,在某一时刻,看见红色的云霞飞跃千山万水来到我身边。
01
你看那朵红色的云,像一只撒娇的小兔子。
确定是红色吗?
远方山峦叠嶂,绿树成荫。隐在崇山后的太阳,羞嗒嗒地露出一双俏皮的眼。热烈的光被摇曳的树枝切碎,晚风卷着一串串细碎的光,翻起了黄昏。
我仰头,看群山托着夕阳。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我眼中的世界与别人的不一样。
旁边的男孩,身体前倾,伸出手指,指向远方的群岚。看,看,就是那里,那座像玫瑰花的山旁边。我眯着眼,寻找男孩说的那座像玫瑰花的山,像被雨雾蒙上了一层细纱,看不真切。
双手撑在微微发烫的石头上,盛夏带着炙热和干燥气息的夜风,吹动我的发丝拂过脸颊。我低头,看着黑色小皮鞋上那对振翅欲飞的蝴蝶,说:啊,原来不是黑色的吗?
晃动的手,像被风吹落的叶,急急垂下。男孩转过头,惊讶地看向我的眼睛。
良久,晚风送来他温柔的低喃。对,是黑色的。
男孩仰躺在晒得光亮的石头上,手指描绘着云的形状。你看,眠眠,那朵,像不像陈奶奶骂人时,张大的嘴。还有那朵,像不像方爷爷家的小黄狗,还有还有,那朵,像极了婷婷姐早上起来,炸掉的头发,哈哈哈……
我跟随程夕手指的方向,看见了他眼中绚丽多姿的世界。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山谷,晚风送来妈妈的呼唤声。
眠眠,回家吃饭咯。
02
云城的夏,从5月持续到10月,漫长得过分,却并不难熬,大概是因为云城的夏天,美得过分的晚霞。夕真在《云城记事》里写:如果梦想有颜色,或许就是,云城盛夏八月,傍晚七点半,晚霞的颜色,炙热,耀眼,鲜艳,夺目。
所以,每年八月,总有人,翻越千山万水,来到云城。他们在云城的大小山峦上,架起长枪短炮,寻找梦想的颜色。然后,在云城悠扬的晚风,绚烂的紫薇花,和清甜的果香中,渐次遗忘他们来时兴匆匆的模样。
他们坐在泛着波光的溪边,就着炸得酥脆的紫薇花喝与梦想同色的杨梅酒;或是躺在爬满蔷薇和爬山虎的小院,听小贩儿叫卖,看孩童嬉笑着穿过街角;抑或走街串巷,在东街的茶馆喝一碗茉莉花泡的茶,在西巷的小店买一块月桂花做的酥饼。
云城很小,从城这头走到城那头,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云城也很大,租一首乌篷船,沿着小溪,也能走一天。那些来云城寻找梦想的外乡人,就在一天天的游船、走街、串巷、寻花、觅食中,成了云城人。
有一天,他们连声哀叹:“哎哟喂!”他们颓然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神情沮丧,身体佝偻,原来是他们记录梦想的长枪短炮,蒙了灰;描绘云城绚丽晚霞的油彩生了霉。
几声哀叹后,他们走出阴影里,喊道:冬伯,要一壶陈年的梨花酒。然后,摆摆手,沿着小巷隐没与人群中。
03
程夕也是来云城的寻梦人之一。
那天,我正站在路边的石榴树下。听到,迎光中传来:喂,小孩儿,留程客栈怎么走?
明明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清秀白皙的脸上,两只闪动着温柔光亮的眼睛,却非要装出一副玩世不恭不良少年的模样。双手插兜,头高高昂起,翘起一边嘴角,自以为很酷,却不过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屁孩。
我没有理他,径直往回家的方向走。
喂!小孩儿,问你话呢?
哼,色厉内荏!我背着手,哼着歌往家走。
喂!小孩儿,你有没有礼貌。袖口被拉住,我回过头,看着男孩气急败坏的样子,说:谁让你喊我小孩儿,你还不是个小屁孩,哼!
好,好,好,我道歉。男孩举起双手,低垂的眉眼里,一半懊恼,一半沮丧。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留程客栈怎么走了吗?
你是到那儿住宿,还是?我背着手,仰头看他。如果是去住宿的客人,就给指条远路,如果……
我去找我爷爷。
找你爷爷?
客栈的老板是我爷爷。
那你跟我走吧。
那天晚饭时间,隔壁程爷爷的小院里,传来暴喝声,小兔崽子,你敢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怕成什么样子,满城找你。
老程,住手,孩子累了一天,还没吃上一口热饭。
奶奶,你让他打,打死我算了,反正迟早都得死。
你个兔崽子,我看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
04
程夕是从家里偷跑出来。
在所有人都睡了,潜进他爸妈的房间,拿了户口本,又打碎存钱罐,走到小区外面的大马路,拦一辆午夜出租车,经过三次转车,18个小时,在第二天的傍晚,终于来到他在书中看到的云城。
躺在后山的草地上,程夕曲着一条腿,嘴里咬着一根茅草,望向远方棉花似的云朵,说:你都不知道,你当时的模样又多欠揍。
还不是你说话欠扁。 我毫不客气的回怼。
大片云朵从头顶飘过,远处群山如黛,透过墨色林道,能看到云城街道上的灯光依次亮起。我碰了碰程夕的胳膊,问: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程夕一条腿搁在另一条屈起的腿上,在晚风中晃荡,老神在在的说:我来追寻夕真笔下梦想的颜色。
且。我在心底嗤笑,那天晚上我分明听到程奶奶说什么小心他的病。大片的乌云覆在白色的空中,依稀中还能看见一点点人们口中所说的红来。天一点一点黑下来,似乎有萤火虫在草丛中穿梭。程夕张开手,一只萤火虫停在他的手掌心,晚风吹乱他的头发,像是被遗弃在垃圾箱旁边的破布娃娃。
清凉的夜风呢喃在耳边。我闭上眼,感受风中花果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我……我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激动,不能兴奋,不能生气,不能伤心……我有一大堆不能做的事情。可即便是这样,医生也说,我很可能活不过20岁……
哈哈哈,那我们两个还真是难兄难弟呢,一个心是坏的,一个眼睛是坏的。
程夕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眼睛里像玻璃罐子摔碎了,水洒了一地。
05
我自小便知道自己与别的小孩有些不太一样。大概三岁吧,那天,爸爸要带我和妈妈去市里的电影院看电影。我坐在院子前的小木马上,妈妈穿一件长到脚踝的裙子出来,转着圈问:眠眠,你看妈妈穿这件红色的连衣裙漂亮吗?
我歪着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说是红色,不是黑色的吗?
妈妈弯着月牙的眼,瞬间耷拉下来,小声嘟哝着:怎么会是黑色呢?
这时爸爸走了出来,见妈妈两条皱到一起的眉毛,问:怎么了。妈妈扑倒了爸爸的怀里,水光蒙住她漂亮的眼睛,只听妈妈埋在爸爸怀里小心说:老公,眠眠好像看不到颜色。爸爸只看了我在木马上欢快摇晃的身影一眼,摊了摊手,说:你看,没有什么大不了。
你觉得天空应该是什么颜色的?
他们说是蓝色的。
不。眠眠,没有什么东西应该怎样,任何东西都没有应该的说法,你希望它是什么颜色,你就填上什么颜色,人生也一样。
你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便努力去成为什么样的人。管别人怎么说。
我一直记得爸爸说得这句话。现在我也把这句话说给程夕听。我明白他在害怕什么,也明白他在逃离什么,就像曾经的自己那样,沉浸在自己的心魔里,只顾着自怨自艾,忘了看路上的风景,而每一处风景都该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机遇。
去吧!
我们坐在山坡的大石上,带着夏日热气的晚风拂在脸上,我望向远方群山环绕的天幕。程夕说今天的晚霞是草莓味的,如果你仔细听,还能闻到草莓的浪漫气息。
去吧,程夕,去美国。
听程奶奶说,程夕来云城的第二天,原本是程夕出发美国做第五次心脏手术的时间。那孩子啊,大概是从小到大做手术做怕了。程奶奶将手中的平安扣轻轻放在我手心,眠眠呀,你和夕夕玩得好,你帮奶奶送给他,他听你的话,你也帮奶奶劝劝他,劝劝他……
眼泪翻越皱纹,头发花白的程奶奶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双手合十抵着额前,虔诚祈祷: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夕阳的光辉,渐渐落幕,我伸出手,勾起小拇指,说:你说过的,以后你就是我的颜色。我在云城等你,等你来,告诉我每一天,云城晚霞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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