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已经疯了。
侍女云儿如是说。
从某一天清晨开始,她一改之前的温柔体贴,变成了一幅歇斯底里的“悍妇”模样,无故突然哭闹,甚至对着丈夫大吼大叫。
到如今,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道师,但邪祟似乎总不能去除。
自从结婚之后,丈夫李文对苏凝一直极其温柔宽容,至今也不曾娶妾,下人们都赞说,“这样的好丈夫,到哪里去找”。
即使是这样“不合格”的妻子,李文也从没说什么,不仅没有将她下堂,还依然对她温柔相待。
李文晚上回府,先去拜见了老夫人。
“母亲。”
“回来了,就好好歇歇吧。”
“是。”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纳妾?”
“母亲……不是说再等等么?”
“现在让苏凝生是不能指望了,她被妖鬼附体,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来。唉,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姑娘,娶进来的时候多贤惠体贴。都怪你,带她去赴什么史大人的宴。他们家,”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怕不是当时被附了身吧。总之,子嗣是一定要延续的。”
“……我明白了。”
“凝儿,你吃午饭了么?”
苏凝呆呆地盯着书本,没有回答。
在不发疯,稍稍安静些的时候,她会这样对着一本书发呆,时而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
“夫人,老爷问您话呢?”云儿推推苏凝,她依然没有反映。
云儿叹了口气,对李云回道:“回老爷,夫人今天没有用午膳。”
“这样啊。那晚膳就和我一起吃吧。”
苏凝依然没答话,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饭摆到了苏凝的面前。
是寻常的四色菜式。
苏凝看到菜,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那吃相,完全看不出是出于深闺的千金小姐的模样。
“夫人,请您多少注意一些。”
“注意什么?”苏凝似乎恢复了神智,反问道。
“请您注意吃饭时的礼仪。”
“礼仪是什么?”
“请至少不要把饭粒洒在桌上。”
“我为什么非得注意这个?”
“夫人!”
“罢了,罢了。”李文向云儿摆摆手。
“装什么体贴呢?反正你心里想的是‘这女的太烦了吧’。不用顾忌说出来就不就好了,反正就算把我下堂,也不会毁您的那宝贵名誉。”
“夫人!”
“凝儿,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你安心就好,我不会抛弃你的。”
“呵。”苏凝冷笑一声,继续毫无顾忌地扒着饭。
她自顾自地吃完饭,离开饭桌回到榻上歪着。
不一会,李文也用完了晚膳。
“凝儿,外面挺凉快的,去庭院里转转么?”
“不要。”
“也许有萤火虫出来吧。”
在苏凝“正常”的时候,曾经和李文一起在庭院里看萤火虫。
当时的荧光点点,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点亮了沉寂的夜空。
白昼里张扬地盛放的菊花,在晚上也温和了许多。
苏凝和李文由衷的笑声,回荡在秋日的庭院。
“我一会会自己去的,请便就好。”
“那我先走了。”
苏凝并不理睬李文略带失望的话,呆呆地望着窗外。
在老夫人百般要求下,李文终于同意纳妾了。
新来的姨娘是位极活泼爽快的商人千金,但若论“家教礼仪”,则是远远比不上过去的苏凝。只是苏凝害病已经好几个月,怕是无从指望了。
纳妾的前夜,此时已过三更。
李文有些烦躁难眠,从寝房里出来。透过斑驳的灌木影,他分明看到了苏凝房里的烛光。
平日这个时候,她早已歇下了吧。李文惊了一跳,向苏凝的寝房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
“凝儿。”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明天不就是您大喜的日子了么?”
“我看到你房间的灯还燃着,怎么还不睡呢?”
“亏您有空顾着两头呢,这会倒想起我来了。”
“凝儿……”
“快回去吧,在夜里只穿着单衣到处跑,若是受凉了可就好笑了。”
“凝儿,我们真的不能再做回曾经的夫妻了么?”
“呵,您想回去,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回去。”
“起码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了么?”
苏凝从榻上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
她颤抖的手伸向他的脸颊,在指尖触碰的那一刻,收了回来。
“阿文,你没有任何错。只是我疯了而已。”
“为什么呢?”
“那么,你能答应我,现在取消纳妾么?”
“可以,只要你能回来我的身边。”
“不能了,阿文,”苏凝的泪如连珠般滚落下来,“我已经没法回去了。”
“为什么呢,凝儿,我真的无法明白!”
“你不明白么?我也没法明白啊!为什么……”
李文也红了眼眶,不由分说地将无言痛哭的苏凝拥入怀里。
苏凝把李文轻轻推开。
“阿文,你从明天起,不要再过来了。”
“凝儿!”
“算我求您了,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李文看向苏凝的眼眸。痛苦万分却决绝的眼神。
“好。如果你是这么希望的话。”
李文从牙缝里挤出了回答,离开了苏凝的寝房。
秋风重重地把门带出巨大的声响,吹灭了桌上的蜡烛。
淡不见影的月光透过窗子逸进来,洒在苏凝面前的书上,映出封面淡淡的幽光。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沉寂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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