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家园】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头条号，ID：郭勒的鱼，文责自负。
沧海桑田，在我们漫长的一生中，磕磕绊绊的，总有那么几天马高蹬短的艰辛日子，生活过不下去，万般无奈中，需要借几个钱救急。
小时候过的是穷日子，在四五十年前，大家都不富裕。
我家是穷困潦倒，我娘是城市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小姐，我爹是科尔沁草原上的读书郎，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艺女青年，一个是纵马欢歌无酒不人生的文艺男青年。
两人臭味相投，此一生得遇知音，琴棋书画诗酒花，吹拉弹唱歌舞耍 样样会说会做。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拉撒钱怎么花，一窍不通。
一样的挣工资，一样的好几个孩子，唯独我家的日子过得比别人更艰难。
我是家中长女，十多岁的时候，在每个月月底我爹的工资结济不上的时候，爹娘就派我出去跟邻居借钱了。
第一次出去借钱 ，是去我爹的办公室主任张主任家，他老婆是我的老师，他们两口子是全院儿学历最高 ，最温文尔雅好说话的人，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我很兴奋，激动。
冲出院门一蹦子就去了，大大方方的推开张主任家的门，爽朗的跟路老师说，“路老师，我妈我爸让我跟你们借两块钱”。
张主任沉着一张长长的脸没吱声，头都没回一下，一个角度也没给我，路老师眼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闪烁了一下，迟疑了那么一小会儿，给了我两块钱，我就跟抢似的，从老师手里拿过两块钱，紧紧攥在手里，雀跃着回去向爹妈报功。
后来细想一下，觉得今天的张主任和路老师和平时不一样了呢？那时的我学习好，有灵气，他们见了我，总要问我学习上的问题，考了多少分儿？全班第几名？看了什么书？怎么今天什么都没有问呢？
第二次被指使借钱，是跟隔壁的华姥姥，华姥爷借，这老两口人善良，可是嘴碎道。
那个年代，像他们这个岁数难得有退休金的，老两口儿都有，所以他们的日子比别人家都宽裕。
我说出借钱的话，华姥姥很不高兴，下垂的脸蛋子抖着，唾沫星子飞了我一脸，“九月份借的钱还没还呢，又来借了，吃了五谷想六谷，回去跟你爸妈说，把借的钱还了，再借给你”。
被大人这样呛帮子，我的脸上有点挂不住，那时候大人大概不懂，小孩子也有尊严，况且我都十一二岁了。
我沮丧地回来，眼里含着泪，告诉爹娘这个事儿，第一次对爹娘有了怨怼，为什么借人家的钱不还呢？
自从我被解锁这一功能之后，跟左邻右舍，爹娘在这个城市的同学，好友，亲戚，反正借钱的事儿都交给我了。
那时大家的工资不高，不到几十块钱，两块五块的钱。相当于现在的二百，五百。
我爹我娘其实陷入了恶性循环，每次开回来几个钱，紧着要紧的几个把钱还了，剩下的又不多了，到月底钱不够，又得出去借。
一句老话，救急不救穷，日子不能靠借钱过。
就这样从一开始的连跑带颠儿的去，爽朗的，大方地跟别人借钱的我，变成了磨蹭的，不愿意去，嗫嚅小声说话，好像含着浆糊，糊糊囔囔的，连句敞亮的话也不会说了，在谁家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去哪里玩儿都怯生生的，尾巴夹的紧紧的，跟哪个孩子也不敢硬戳，因为不定哪天，你得上人家借钱去，也不定你已经借了谁家的钱，叫小孩子嚷出来。
记得最最清楚的一回，是跟杨建军他爸借钱。
他爸那个时候带着一顶灰蓝色的前边带沿的帽子，蓝布裤子，工作服劳动布的上衣。
我跟他说：“杨叔，我妈让我跟你借五块钱”，杨叔斜眼愤怒看了我两眼，恨恨地从兜里掏出一叠钱，翻了翻，没有五块，一块的，噌噌噌数出三个两块的，我明明白白记得那两块钱的绿色，钱拿在他手里，在我脸前使劲抖着，憎恶不耐烦的告诉我，“钱给你了，告诉你妈你爸再不要来借”。
我木讷屈辱地举手接过在脸前抖动的这六块钱，一扭身，眼泪唰地下来了。
当时特别恨杨建军他爸，要么你就别借，你借给钱干吗拿出一副打发叫花子的模样。
后来长大了，理解了杨建军爸爸，首先他是一个善良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我的父母已经不止一次跟他借钱了，而且没还给人家，那时候谁家的日子都靠那两个工资，紧巴紧的过日子。
第二我成人后每次碰到不停地跟我借钱的人，借给他，我心里不舒服，心疼我的钱。
不借给他，心里更不舒服，但凡能跟你开口借钱的，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借给他是恨，不借给他更折磨人，很长久的愧疚不安。
从杨建军爸爸以后我就暗暗地发誓：“但凡我能挣钱的一天，绝不跟别人借一块钱”。
岁月荏苒，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长大了，从我参加工作每个月挣25块钱开始。我每一分每一毛地计算着花，我不敢不去工作，那时觉得没什么比失业更可怕的事。
我不能跟别人借钱，一旦没有收入来源，就把手里这几毛钱捏得紧紧的，计算着花，一定要花到能有下次来钱的时候，哪怕一天就吃两个馒头。
未来的日子不敢去数算。
截止到今天现在，我承诺了当初的誓言。
从我是花样的小姑娘，到我结婚生子，到今天成了一枚老女人，起起落落，大大小小的事儿也发生了很多，艰难困苦的日子走过，在2012年100块钱花了18天。
到今天我能拍着胸脯说：我从能挣钱起，就没有借过别人的钱。
不论对错，无关利害，只论屈辱，只论尊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