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业之殇（一）

          文/罗汉

        从白银回来，我被一种情绪所笼罩，用手机一遍又一遍写，写到天亮， 在复制粘贴时不小心删掉了，又重写。端午三天，家里有老人在医院，需要人陪伺，我还得做饭、洗衣服、浇花、逗猫、喂乌龟，要生活，所以写得不满意，表达也词不达意。我只想把自己的某种感受记录下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和生活，写下这些，我只想追忆那些如烟的往事，夹杂着一些情绪的渲泻，写字对我而言只是一种自娱自乐的游戏，好比自撸，或者K歌。有点长，从今天开始，陆续转发。

      大工业之殇（一）

        节前，因工作上的事来到铜城白银。才几个月没来，白银又有了巨大的变化，出高速公路到了西区，就看到波光粼粼的人工湖和新炫的古建筑，好多路封闭起来在施工，到处是​大型土方工程机械，车道也不做引导，几次走到无路可走，只得折回。

        这里，曾有28年的时间被耸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笼罩着，这是白银人一段共同的惊恐记忆，案件的元凶上个月才得以判决正法、尘埃落定。前几天又传本市最大的首脑官被双规。然而，高原紫外线有点强的刺眼阳光下，处处拥堵的施工路段，人车混杂的街头，拔地而起的一片片楼盘，初夏的风里，绿树环绕，花团锦簇，广场上优闲的老人、戏嬉的孩童，说明了这个老工业城市已经步入现代化都市，一切都在按照应有的节奏在运转，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顽凶和一个巨贪而改变了轨际。

      白银市位于甘肃省中部，地处黄土高原和腾格里沙漠过渡地带。辖白银、平川两区和靖远、景泰、会宁三县。85年由区建市，是典型的工业城市，因矿设企，因企设市，工业在整个城市经济中占有很大的地步。

      由于抵达白银时将近中午，我们与项目方稍做交谈便直奔酒店，从酒店的装璜、菜品到服务绝不输兰州甚至北京的酒店，由于有地道的的靖远羊肉，南方客人赞不绝口。

      午饭后，来到我们要去的那家工厂，可能停产有些时日，大门紧锁，门口贴满了法院传票，风吹雨淋，字迹模糊。值班门卫不在，带我们去的人翻门而入，从传达室找到一串钥匙，一个一个试着通了半天也没打开大门，便在他的帮助下全部翻门而进，包括一位喝了酒的上市公司女董事长。

      进入厂区，我们仿佛进入时光隧道，眼前出现的安全宣传栏、黑板报、墙上的标语、指示牌，还有纵横交错的管道，被腐蚀得绣迹斑驳的设备，高高的烟囱，堆成山的矿石原料，满院的灰尘和荒草，很有年代感。我恍然觉得进入上世纪中页某个国营工业企业，我甚至告诉投资者，就这样原样不动，只做简单的卫生清理和修整，就可以搞一个工业博览园，做成一个旅游项目更靠谱。

        说实在的，眼前的这家企业突破了我的想象底线，尽管我知道它目前又陷入困境，停产也有一段时间，将再次面临被转卖的命运。我也清楚地知道，我眼前的这个企业，曾经在行业中有着怎样的地位，它的产品口碑、生产技术至今仍享誉市场。像很多大国企一样，在它的辉煌时期，独立办公大楼、家属区、职工食堂、学校、车队应有尽有，俨然一个相对独立的小社会。

      在现代化的白银市，离开高大尚的新区，穿过繁华的商业街，随处可见到这样的企业。这些年来由于工作的关系，在甘肃各地市，我也曾看到过很多类似的企业，曾经像一艘大船，有过乘风破浪、扬帆千里的的辉煌，后来在市场经济中落魄，在本世纪初的那场国企改制中，或者破产走人，厂房被拆除，工业土地被变性开发，或者被贱卖，变身民营企业，一夜之间，千千万万的职工下岗。这些靠并购重组起家的私人老板，当时看重的是这块资产，得手后很少再增加投入，很少进行设备升级改造和产品的更新换代，而是借助这块资产编造项目融资、申报国家扶持资金，到手的资金都进入了房地产业和矿产资源领域，而企业没有根本改变，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维持生产，直到最后设备老化，产品滞销，市场丢失，企业负债过高，不堪重负。

        这类企业，大都经历了创业的艰难，上升时期的辉煌，走过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转型的风风雨雨，如今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在夕阳的余辉下，谁也不知道它蹒跚的脚步要迈向何方，明天它能否还存在。

        对白银这个城市我并不陌生，我上初中的时候，小舅从部队转业到白银工作，带回来的棉纱当抹布，劳保手套拆了织线裤，工作服、胶鞋都是当时让人向往的稀罕。上大学时，多次节假日去白银，跟着小舅去他们工厂车间参观，去西北铜加工厂里找师兄玩，看到的工厂洁净整体、井然有序，职工劳保福利好，崇尚技术，好学上进蔚然成风，师徒之间的亲密关系，工友之间轻松开心的场景让我耳目一新。我甚至向往着大学毕业后去工厂工作的念头。

        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响应国家经济建设号召，大批内地的青年，怀揣着建设祖国的热情，从东北、从上海来到了"风吹石头跑，入夜野狼嚎"的白银，经过艰苦劳动，建成了白银第一座大型工业企业—白银公司。1953年白银厂有色金属公司宣布成立，1956年12月30日，随着震惊世界的"大爆破"，白银市的有色金属开采拉开了序幕。到1965年白银公司基本建设完成，白银成为新中国最重要的大型有色金属工业基地之一，初步具备了现代化的金属冶炼、化学、纺织工业。

      作为"一五"计划重点建设项目的白银公司和银光公司，是白银现代大工业的肇始，是白银工业经济发展的主导力量，在近60年的发展历程中，它们的每一个变化，都直接影响到白银经济的运转，主导着白银经济社会发展，创造了白银大工业的辉煌。

      白银现代工业的崛起依赖于国家计划经济，白银工业经济的核心地位依赖于国有大型工业企业，白银聚集了白银公司、西北铜加工厂、银光公司、甘肃稀土公司、靖远矿务局五大企业。在每一个历史发展阶段，它们是白银工业的领跑者。

        光靖远县，随着国家三线建设的布局，20世纪70年代，就读陆续有二七九厂、风雷机械厂、春光器材厂等三家中央、省属工业企业在该县建成投产。其中二七九厂建在县城近郊的一条山沟里，自建有完整的社会服务系统，风雷、春光二厂处于城区，占地面积26万平方米，几占半个县城。但是，随着国家工业布局、产业集聚政策的调整，春光、风雷二厂分别在90年代初搬离靖远县城，该县工业经济的发展受到严重影响。

      成也萧何 ，败也萧何，白银市曾经因为是国家有色工业的基地和著名的矿区，走过了辉煌的岁月，而今天，面临优势资源日渐枯竭的困境，白银正在完成从单一资源型经济向多元综合型经济的转型，这个过程的艰难困苦又谈何容易呵。

        遍地林立的烟囱，高高堆起的矿石和废渣，废弃的或者破产的工业废墟，在诉说着它的前世今生。那些怀揣梦想的创业者们远离亲人，把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了这片戈壁滩，用一生所创造的这个城市已化为云烟，物是人非，唯有高原的清风徐来，夹杂着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街边公园里的垂暮的老人，还有那些性格直爽带着浑血气质的现代美女从身边走过。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习惯了这种保守与时尚、传统与现代共存的生态圈，不紧不慢的生活伴随着日升日落。

        想起上大学时和舍友一起认识的上幼师的白银女孩，青春阳光，能歌善舞；想起白银公司灯光球场夏夜的舞会，热情浪漫；想起公园路的绿荫，金鱼公园里的荡舟；想起在这个城市工作了一辈子的小舅、还有那些分配到白银各个工厂矿区工作了半生的同学，对白银，我总有美好的情愫，说不清的情感，还有美好的期待，希望白银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