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清欢 著
前情提要:
报社终于拿下了地铁集团的独家发行权,但是这等好事也是需要与同一集团的另一子媒来共享的。相当于两个报社要合成一个报社,报社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寻找自己的出口。江海潮和艺然住到了一起,但是他们并没有拿结婚证。商丽华在情场失意之后,在工作中又有了小失落。蒋星月拿了周则宽的钥匙,她不过是想借个地方冲个凉,却发现周则宽把房间按照她最初的想法进行了改造装修,她终于可以坐拥书城。
集团老总在一楼大厅叫住商丽华,让她去他办公室喝杯茶。最近集团比较时兴喝茶。被请喝茶的人,往往是集团对此人有大的人事变动。有的人出来春风得意,有的人出来满脸伤感,有的人几天以后就收拾东西离开了。集团食堂最近的欢送宴多了起来,二楼包房的生意也好了起来。被请喝茶的人一般都是以最偶然的方式被叫住,以最不安的心坐下喝茶。商丽华被叫住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她连离婚都经历了,还有什么事更可怕呢?
“商老师,最近报社要有大的调整,您知道吧?”面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这么问,商丽华还是有一些不舒服,这不没话找话吗?这种事开会都说了,还有不知道的人?这种感觉,不是太妙。
“知道,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组织上有什么要求,我努力去做就好了。”商丽华看着面前集团老总亲自冲泡的茶,热气腾腾地装在一次性的杯子里。茶叶沉沉浮浮,一如现在她起起落落的心,一如起起落落的人生。
“您是怎么考虑的?对自己的未来?马上两个报社合并,人员要重新规划和安排,我们肯定会首先尊重个人意见……”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会说话了,滴水不漏的,把意思都表达清楚了。翻译一下,就是很抱歉,你不在我们新报社的规划之列,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时间,商丽华感觉整个血液都凝固了。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塞了。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一干就是这么久,就像江海潮是她的第一个国人,也是惟一的一个男人,爱了那么久。男人说离就离,工作也说不需要你就不需要你。这和你优秀不优秀努力不努力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不关乎你是不是一个好人。
你就是一粒棋子。不,在新的一局棋里,你甚至连一粒棋子都不是了。你甚至不能问为什么是你。
“现在大局势如此大环境如此,要不您回之前的报吧,虽然您之前主动放弃了,但集团还是对您们优先考虑的……”后面,集团老总再说什么,商丽华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要么就接受安排,回之前的报社。应该可以一直到退休。要么就只有愿赌服输地离开。
有一种原因是,集团觉得江海潮和商丽华是双职工,新的报社不能搞夫妻档,他们二位只留一个就好。然后大家一致觉得,男人四十多岁正是职业发展期,女人这个年龄过几年就可以退休了。留江海潮已经够给他们夫妻面子了,而且商丽华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她照样可以在集团退休。多人性化的安排。他们不知道江海潮和商丽华已经离婚了,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
商丽华猜到了有可能是这个原因,但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当她选择和江海潮的爱情时,当她选择将江海潮一起绑在这个共同的事业上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她是可以在他之后的,她愿意为他牺牲。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难道她要主动去向组织解释说明,谋求自己职场上的同情和一线生机?
她可以这么做,但是她商丽华不会。商丽华只是点头,说好的,她再好好想一想,就起身离开。集团老总在身后补充:回去好好和江总商量一下。
艾晴蓝看到商丽华坐在她的位置上,抹眼泪。她刚从外面参加完一个活动回来。商丽华不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她特意找了人多的地方,但是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她还有一个心结,报社一把手为什么选了晴蓝和江海潮一起负责以后的地铁新闻?这件事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她要问个清楚。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商总,您怎么了?”“没什么,你是不是很失望,想看我笑话看不了了?”艾晴蓝被呛到无语。她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商丽华。那天开会对于一把手的宣布,她也很意外,之前她也并不知情,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她怎么和商丽华说,说什么?再说了,这是领导的决定,她有什么错?
商丽华召开紧急部门会议,要求大家一小时内到报社集合。有的人说还在外面采访,商丽华说那你就在外面采访吧,别回来了。是的,她是有一些情绪化,也有一些撒气。
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以前的部门会议都是艾晴蓝主持。这一次是商丽华直接主持。她强调对上级要尊重,重大问题要汇报。晴蓝知道是说自己,但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自己被宣布的时候也是不知情的。只觉得这会开得莫名其妙浑身难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报社马上传出商丽华要离开的消息。商丽华还没有答应回不回去呢。连江海潮都打来电话:你怎么打算的?
江海潮打这个电话之前也是想了又想。打还是不打呢。他想象之中商丽华是有多么讨厌自己,但是如果这个电话不打,他又不会心安。他知道商丽华是一个把事业看得多么重要有女人。他也知道商丽华在报社付出的心血。无数个晚上她的晚归,无数个白天她的风风火火,她是既能写稿又能交际又能管理的复合型人才,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把她列入新报社的班子,也许是她在工作中得罪了太多的人。她的性格决定。
“什么怎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这么多年来我不都是以你为主吗?”在商丽华的潜意识里,一直都认为她的人生是围绕着江海潮在转的,无论她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她都是江海潮的女人。她强大的外表下,是一颗非常小女人的心。但是,旁的人,是看不见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曾经希望江海潮能看到这一点,但是他看不到。她也从来没有对江海潮说明过什么。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如她猜想中的,两个人只能留一个,而集团选了江海潮,还是像江海潮猜想中的,因为她性格的原因得罪不了少人呢?没有标准答案。反正结果就摆在那里。在职场上,商丽华突然出局了。没有任何迹象的出局了。
商丽华对江海潮的关心,只觉得刺心。多年来,她对他是保护的,呵护的姿势,她已经不习惯他来安慰她。何况还是他们已经分开了的时候。
报社希望商丽华工作到新报社合并的时候,有个平稳过渡。无论她的选择是什么。商丽华说好的,服从安排。有一些和她一样处境的人,知道这个结果后没几天就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离开了。这次的喝茶行动是从中高层开始的。是给下面的普通员工看的,你看看,没有永远的饭票。
这种不安的情绪,不稳定的因素弥漫在整个报社大楼。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这个月拿的工资是不是最后一个月在这里拿工资,谁都不能保障什么时候被喊去喝茶。普通的员工当然是被人力资源部门邀请过去。当然,会有一些少许的补偿。为了报社的发展,也算是壮士断腕。日常的工作还是在做,正常的采访、编辑、出刊。
报社新下的一些任务和安排,商丽华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及。艾晴蓝作为部门负责人当然想着要去努力完成。她现在身上风风火火的性子,已经有一些商丽华的影子,包括说话的语气,着装的风格。她对商丽华,还是会毕恭毕敬。一方面商丽华一天不走一天就是她上级,另一方面她真的是感恩商丽华的,没有她的锻炼,就不会有她艾晴蓝的今天。
报社要的是平稳过渡,商丽华想的是从头再来。四十多岁,从头再来太难了。她不能想象回到之前的环境中,等着退休的状态。但是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失婚,又被工作抛弃,她就会采访写稿编辑,甚至管理都是被逼的,现学现用,突然让她做别的,她能做什么?这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商丽华天天去报社上班,午间会抽时间去一下寺院,有时可以赶上过堂,就在那里吃点东西。有时候错过了,她就在佛殿里绕一绕佛。一边走,一边想自己的未来。有时会遇到香灯师来上香上灯什么的,有时空无一人的大殿里会飞来麻雀在她眼前叽喳蹦跳。她更多的是在心里和诸佛菩萨对话。在这里,她感受到平等与宁静。也是一种短暂的远离尘嚣。
一个人缺什么,才会去追求什么吧。一如商丽华内心缺乏宁静。她现在在报社见不得那些年轻人忙碌的样子,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快就不属于这里了,连忙碌的资格都没有。特别见不得艾晴蓝,她一定是可以留下来的人,她是前途无忧的,所以她积极努力,这是她的上升期。她一定生活美满家庭幸福,事业有成。
商丽华在报社里,越来越少去经济部和其他采编部门。越来越多只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她把自己关起来。等待最后的时刻。
她的异样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江海潮,毕竟是这么些年的夫妻。全世界只有他知道商丽华现在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有时候开会开得好好的,他很想过去抱抱她。因为她眼里的游离与忧伤满得要溢出来。曾经,她是那么一个坚定的女子。
江海潮和商丽华每周会有一次聚餐时间,和孩子一起,一家三口吃餐饭。这是他们当时离婚时达成的协议之一。其实在之前,他们都很少有这样的家庭日,分开让他们看到彼此在一起时的珍贵,看到孩子的重要与需要。这个聚散时间他们俩都尽可能说一些愉快的事情,哄孩子开心,刻意营造一种爸爸妈妈都爱你的氛围。反正孩子平时上寄宿。
他们这个家庭,是在离婚之后,才重视起孩子的感受,重视起一家三口的。在胶着的生活里,商丽华是盼着这样一个家庭日的,又痛苦又快乐,又温馨又心酸。对这个日子,江海潮也是前所未有的准时守点。偶尔的瞬间,商丽华也想过,如果能够从头再来多好。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又要为人夫为人父了。江海潮也觉得自己奇怪,离婚了才会去牵挂。
艺然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每天都在问什么时候去拿结婚证。江海潮做好了再次做父亲的准备,但没有做好再去做另一个人丈夫的准备。特别是在商丽华的这个时候,她没有了家,没有了事业……
江海潮和艺然摊牌:孩子我会负责的,但是结婚,我目前不想,我年纪也大了。不管你怎么想,我不想轻易而冲动地做出这个决定。
江海潮是在他们租的房子里轻言细语,面对面和艺然说的。他说现在租的房子以后还可以继续租下去,每个月他也会给孩子提供生活费,孩子出生,可以想办法在香港或者国外去生。他愿意去出这笔钱。
艺然没想到她等到的竟是这样的话。一个人的肺腑之言在另一个人听来,也许就是薄情寡义。江海潮是发自内心说的,他说他的前半生过得很不负责任,他不想后半生也不负责任地过。
艺然大怒:和我结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叫不负责任吗?江海潮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愛情和婚姻是怎么回事,刚回过味来。人不能总是被命运推着,糊里糊涂地过,总要清醒过来,直面自己的人生。江海潮上前去,给了艺然一个拥抱,然后又蹲下来,对着艺然的肚子说:对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把孩子的事公布出来,会怎么样?”艺然流着眼泪说。
“那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自由,希望你也尊重我的自由。”诗人就是诗人。江海潮骨子里诗人的性情让他又诗意了一回人生。
我们很难用道德的标准作为幸福的标准,也很难用幸福的标准去作为责任的标准。我们不能绑架一个人,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离婚后的江海潮想重新展开自己的幸福人生,他猛然意识到,从头再来并不是说要完全展开一段新的关系,而是能否接纳过去的自己,能否从当下开始活起。
同样想从头再来的,还有周则宽,蒋星月收了钥匙,洗了澡,说了谢谢,但没有了下文。对于蒋星月,她的人生已经翻篇了,她把周则宽视为自己的亲人。她不知道怎么和周则宽把话说清楚,因为她很享受周则宽为她说的改变,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只有拖一天是一天。她祈祷有一天周则宽能开始自己的新人生,而他们还能做亲人。
蒋星月一直想约艾晴蓝去看一看易君,这也是她回到这座城市的念想之一。听说易君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终于读到研究生,终于成为她想成为的那种女子,而这美好一切的开始,就是易君啊。他,却在凋零、枯萎。
艾晴蓝虽然比蒋星月小两岁,但是她已经过了那种小女生的情结期,她是婚姻里的人,现在考虑的不是要不要见绝望的初恋,而是赚钱、生孩子、和伴侣的关系。
“你不是还在做节目吗?”蒋星月说。是的,节目还在做,但是姜承俊有一段时间不接送陪同她了,他的工作越来越忙。她一个人这样赶,有时候很心酸。例假这两个月都没有来,艾晴蓝怀疑自己卵巢早衰。到时候想生自己的孩子都生不了。报社前两天还采访了一则新闻,一个26岁的白领半年没有来例假,去医院,卵巢衰老得已经绝经了……医生说好多职场女性因为紧张焦虑晚睡,就会如此。艾晴蓝在操这个心。但是她没有办法和星月说这些,星月现在还活在少女阶段。
结婚的女人和没有结婚的女人是两大阵营的,这话一点没错。最近晴蓝在工作和生活中都遇到了挑战。工作上的挑战是来自商丽华的不满意,她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但是她尽力在做。其实在你的上司落难的时候,你做什么都是错,越做越错。但是职场上的遇难,不到最后,旁的人谁会知道呢?只是隐隐约约会听到。
报社这种气氛,当然让晴蓝珍惜她的每一份工作,无论报社的还是电台的,她在业内已经小有知名度,这都是她自己干出来的。
“节目还在做,但是易君那边真的很少打听了,以前的文老师最后的时间也不喜欢大家去打扰她。”“你说起文老师,我前几天碰到贺光辉了,他离开报社自己开公司了。”“是吗,离开的人太多了,以前是一个个走,现在是一波波走。他开什么公司?”“他们公司做网络剧,还让我有空给他们写故事呢。我告诉你,现在发财只要抓住了机遇,快得很,听说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文若梅老师的小说……”
想起贺光辉,他也是一个苦孩子,很早失去母亲,后来遇到文若梅虽然可以算是弥补,但是终究不同,在文若梅离开之后,有一阵子他像又一次失去了母亲,甚至失去了伴,那段时间他在报社的业绩总是最后一名,报社末位淘汰,他自己走的,原以为他会过得不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活出了精彩。
这是一座欲望都市,每个人都可以在这里实现自我,只要你愿意,随时随地你的人生都可以换一种活法,并且活得更好。所有的苦难困境最后都会变成好结局的过桥 ,最后的最后一定是好的,如果还不好,那一定是因为还没有到最后。
正和蒋星月聊着,艾晴蓝近来少有地收到了一条姜承俊的QQ短信:要向你承认一个错误,老婆,对不起。她回复:天大的事等我回家说吧,别影响我情绪。姜承俊又追了一条过来:老婆,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你是不是愿意和我从头再来。艾晴蓝直接关了机。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一,她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如果是原则性的,肯定不能原谅。能用错解决的那都不是是。二,她最近预感到会有什么事发生,预感中的事情来了。她要想放松一下,积蕴一些力量,再来面对。
30天写部属于自己的中篇小说挑战营 18 薄荷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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