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平安，所以茶饭

因为平安，所以茶饭

“假如你失忆了，谁有助于你恢复记忆？”朋友做问卷调查时，向我提问。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外婆。”

“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做甜点心。我忘不了那些味道。”

“原来你也喜欢吃甜食啊！你一直说自己不喜欢的呢？”

“人人都爱甜点心。这是我外婆的‘名人名言’。”我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回答朋友的提问，并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之中。

小时候，我在外婆家念书。村里的小学在她家后面，离得很近。我可不喜欢按部就班，于是逃学，独自翘课去校外玩。记忆中的童年就是春天。那是在一片青青的麦地里，当年不修边幅的我，兴高采烈地一路奔跑过去，留给岁月一抹远去的背影。

等到同学散学时，我混进他们的队伍，和他们一起回家。外公已经手执戒尺，恭候多时。我逃学的消息，比我先到家。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可是我坚决不求饶。这时，外婆过来拉和劝，带我去吃她最爱做的甜点心。外婆那时常常说：“吃点心时是这帮细伢儿最乖的时候。”我向外婆保证，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到校。至少在下次逃学之前，这句诺言一直践行着。

后来，我就被遣送回父母身边读书。我家距离村东头的小学路途较远，刚开始每次都是母亲接送，严重耽误她出工。渐渐地，我自己走路往返，奇妙的是，我再也没逃过学。或许是一路上欣赏自然风光足够了吧。

逢双休日，我喜欢去外婆家。老人通常是组织的集大成者。他们翻阅过岁月的手册，读懂生命的密码，狠狠地删去许多他们年轻时曾经孜孜以求的所谓的梦想。他们将儿孙置于工作、学习的人生轨道，总惦记着时常搞一次家庭聚会，让孩子们的脸庞始终挂着微笑。

记得有一次，在外婆家午休。不知不觉地，我做了一个噩梦，大吵大闹，把自己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我睁开眼睛，看到外婆就坐在身边，她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满挂关心。窗外，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外婆很是心疼我，她接着忙碌起来，给我做甜点心，一边自言自语道，这细仔以前一觉睡到天亮，睡醒了，躺在床上唱歌。现在也不知道咋的，规矩是规矩多了，感觉没以前开心，活得不自在。不管怎样，该吃饭还得吃饭，先填饱肚子再说。

那些最合适的语句，总是主动站出来善解人意，如同人人都爱的甜点心，吃下去后，让人感觉到由内而外的温暖。燃一堆火，温暖身体；嚼一块糖，化解苦涩。光明与甜蜜，寄人美梦。

我工作后两年，外公走了，剩下外婆孤零零地活着。原本我应该往她那儿跑得更勤，但总是因为很忙很累，路途遥远，去看望她的次数渐少。

那天午后，时光静止，时钟滴答，我静静地讲述小时候的几个故事。外婆听完故事，潸然泪下。她说，细仔，我知道你又遇到难处了，才会这般忆苦思甜。我摇摇头，说，我没事。

外婆为我做了我最喜爱吃的甜点，她一声不吭地看着我吃得很香。我问她为啥不吃？

外婆微笑，说，你吃，我天天吃，都吃腻了，如果想吃了，随时可以弄。她停顿下，接着说，细仔，有一句话，再不讲，也不知道以后是否有机会讲。我想告诉你，你没有做过一件扬眉吐气的事情，因为你从来不主动去争取什么！

曾经有一个熟人，跟我告别时，说了一句，他认识我十年，对我的印象就一个字——傲！不知道他所言，指的是傲骨还是傲气，管他呢，毕竟这是别人的感受，我无法掌控。外婆可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她这一句压箱底的心里话，让我醍醐灌顶，若有所悟。

前两年，我和儿子相依为命，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两个男人完成准备午饭事宜。我对儿子说，老爸赋予你一项神圣的权利。他忙问什么？我说，帮我把这平菇弄干净。他麻利地处理完毕。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香味，儿子问，老爸，今天什么节日？我笑答，美食节！

人啊，难道总要到逢年过节，才肯花心思做饭烧菜？人生中，每一天都是平等的，都一去不复返，因而同样宝贵。更珍贵的是，和家人一起做饭、吃饭。因为平安，所以茶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