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南地北的另一边,与你失之交臂。
当刘七走进莫白房间时,她照片就摆放在房间的拐角书桌上,在刘七眼前一晃而过,被忽略在一旁。照片里莫白满脸笑意的迎接着,刘七入住到自己刚被闲置的小窝。
莫白在电话那头听说,自己前脚刚走,后脚自己舒适的房间就被爸爸领回家的一个陌生人占领。谁知,被占领的不只是个房间而已,还有她大半的人生呢。
而此时的莫白正在前往广州的长途火车上煎熬着。闻着各地美食争相斗味,这时候春节刚过,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在一起,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吃喝的都是从老家带出来的特色小吃。莫白在疲惫与饥饿的双重折磨下,倚靠在走道的行李箱旁站了一天的时间,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到底还有多久才到啊。正值春运返程的高峰,莫白的车票虽在年前就早早的预定了,却也赶不上别人回程时就定好的票,还是只能是个站票。
同行的加上莫白总共有五个人,三个女生,都是相差无几的年纪。除了莫白和他们是间接的亲戚关系外,其余的四个都是表姐,堂哥的熟人关系。他们一路上好像有说不完的笑话,没有一件是让莫白觉的想笑的。他们还不时的分享着各自带的零食小吃,莫白一个人傻乎乎的几乎什么都没准备,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莫白拘束的保持着差不多的动作,站了一天一夜。其余的四个人还可以交换着位置稍微休息一会,因为他们当中有人买到了坐票,还有一个占到了一张走道的坐椅。
火车走走停停,和的过往背道而驰。在这漫长的旅程里莫白可以对她新的生活生浮想联翩。车道里的人川流不息,在白天的时候,更像是一条拥挤的街道。只是偶有一次目的地的方向相同,把一些人聚集到一起,把距离拉近,短暂的相聚之后,然后再永久的分散。在莫白面前的同伴,和他们虽是陌生,却即将走进同一段生活里,拥有一段共同的记忆。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莫白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关系倘若被问起,会变成一个最亲切的称呼,那就是“老乡”。
莫白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假装熟络的主动和他们去聊天,但嘴巴却怎么也打不开说第一句话,在每次想好的句子,找准了时机,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又退缩。话题就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直到下车也没有插进去和他们说话,只能一路上沉默的像影子一样尾随着。
在莫白的记忆里一直都忘不了那一段旅途,她曾觉得,第一次离开家独自的远行,由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像更换着人生,过另一种我们完全不熟悉的生活。莫白一路上都支撑的僵硬的身体,强忍着饥饿也不敢吱声。偶尔一次伙伴们礼貌的分享给的食物,被莫白不好意思的拒绝之后,也没有谁再去客气,各顾各。他们对羞涩的女孩既不关心,也不好奇。莫白一路上都滴粮未进,虽然后悔,但也只能一忍再忍。因为陌生,要忍受一路上长长得尴尬。哪怕莫白知道终有一天,还是会和这两个女生,和他们一样轻松的玩笑。
莫白已经远赴广州。多年前的广州,仍是一个人口密集,鱼龙混杂,在迅速壮大的城市,像个被激素催促着成长的巨婴。 广州虽然便捷,衍生出的都是大量的复制品。如同盘根交错的巷道,大大小小的街市,工厂、作坊、超市、药店。不光这些,群体也大致如此,白领销售,工厂小妹,推车的妇女。
莫白在一个让在一个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地名的街道处,一个私人的小工厂,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日夜加工。大门被二十四小时的关起来,工人们只在天刚蒙亮的时候出门买早餐,其余时间都被困在里面,工作,吃饭,睡觉的循环。之所以了无音讯是因为当时根本没有通讯工具,莫白变得更加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被人完全的牵着鼻子走,曾几何时的校园早已天南地北。
在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完全了解真像的莫白,悲痛不已,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只知道整夜整夜的哭。那时,谁曾料到越是撕心裂肺,越是不可饶恕的痛与青春,最后竟淡的这么快,这么干净。只需要新的记忆,新的故事来填充,来取代。
莫白到工厂上班的第一天,有一个上身穿白衬衣,下穿破洞牛仔裤,皮鞋同他的头发一样梳得光亮的男生,坐在升旗台的台阶上,对刚从食堂吃饭返回厂房的我说了句“嗨,GRIL”。让她摸着不着头脑,这句中英夹杂的搭讪,他的装扮让莫白诧异好久。在一起上班的,踩车的有许多男生,头发和脚底下的皮鞋擦得一样光亮,他们大多留着干净的长指甲,白皙的手指娴熟的摆弄这眼前的布匹,却怎么也好看不起来。
他们被安排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开始学习普工的基本技能,缝纫机。一起来的五个人,一起开始学 ,在比较中,每个人都很努力,为了口饭也为了面子。在广州这样的服装厂,皮具厂,大大小小的数不胜数,找一份这样的工作也很容易。广州很大,但对莫白来说,却还是被困住的。
被莫白软磨硬泡的莫父走前,给她买了粉红色新款诺基亚,结果被偷了,莫白懊恼不已。那天祸不单行,又在回家的路上崴了脚,走起路来一拐一拐。
莫父似乎把把气都撒在莫白的脚上,他那么节俭的人,是多有多舍不得啊。他倒来白酒烧热,开始用力在莫白肿起来的脚踝揉擦,莫白一阵一阵痛叫,父亲听到她的痛叫声,便埋怨起来“谁叫你不小心,手机丢了就丢了,还把脚给歪了”。莫白就没脸吭声了,强忍着疼痛,咬着嘴巴。她那时就该明白,对子女父母是极尽大方的,对自己却极尽苛刻。
几天之后,莫白已经可以难看的走几步路。莫白还扬言:“这点钱,算什么,以后我们能赚十几个手机的钱”,莫白当时还为当时不知不觉说出来的豪言壮语而得意。没想到多年之后的自己还是会舍不得那个手机,那一千块钱。
工厂里的生活井然有序,车间里的人和机器混为一体,每天都必须高效率的运转。时间久了你只用活动你的双手,脑子就是摆设。下班,吃饭,睡觉变成唯一取乐机会。食堂的伙食并不乐观,但会在每个周末加餐,主题是一只洋鸡腿,其他的任何食材都是清汤寡水的一锅煮。莫白却毫无防备的吃成了胖子,生活 费不够时,直到她才意识到要节食减肥。
把莫白养胖的是,夜班过后的宵夜,油炸,甜品,小炒。做生意的小贩在莫白眼中也是机器,但莫白不明白,他们每天热情似火,难道只是因为每天都看的到钱吗?在翻滚在锅里被匆忙打碎的荷包蛋,掌勺的商贩像是有使不完的劲,长时间的颠勺活动,在夜幕的灯光下,让他的肌肉,鼓得更得意。
莫白连个机器都做不好,她还没有熟练到那种手脚自如,头脑空白的地步。近一个月的时间,每次去厂房的感觉还是像进考场,出错返工会被骂,眼神,口气都不招人待见。那个不善言辞精瘦古怪的组长温吞,木讷。但他掌握了整个皮包的制作流程,相当于说,他自己就可以做出一个皮包来。对于还是新手的莫白,他总是一副无奈,时常当着她的面叹气。后来有人向她提起,莫白进工厂,上头还有关系,他也并没有刻意什么,这点让莫白可以肯定,做为新手的莫白,他也是如出一辙的对待,也从未刻意刁难。
在莫白辞职前,提前打好招呼,很顺利的办理了离职手续。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她实在不喜欢被假意的关心包围,也懒得去解释。毫不知情的组长那天下午通知她晚上加班,莫白的工资已结算,她第一次拒绝他,觉得很不习惯。他问莫白为什么,莫白说:“我明天就走了,我已经辞职了,手续都已经办理好了,我想现在就下班。”他淡淡的回了句“哦”,表示知道了。莫白没有想到最后,他变成自己在那个城市唯一告别过的人。
每次辞掉一份工作,远离一种生活,都让莫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仿佛是走出牢房的罪犯,这样就可以开始新的,不一样的生活。但当你随着年纪的增长,却越想要安稳。
莫白对广州的了解并不多,她没去过其他的什么地方,除了上班的地方,吃饭的地方,逛街的地方,也就是广州火车站了。关在一起工作的人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同样的出生,差不多的境遇,抱着相同的目的,背井离乡的来到广州,到最后发现,所做的一起,最终只为了回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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